第128章
人死如燈滅,做再多的事情也無用。
譴責又如何,平添爭執和煩惱,到頭來也被人看了笑話。
大人不理解阮雲今為何偏偏要挑在老人葬禮上鬧的這一出,不僅讓老人不能好好地離開,還導致本就脆弱的父女關係瀕臨破碎。
阮建輝也依然捧着着老人遺像的孝子,出殯,火葬,入土,但凡該做的他一樣沒有落下。
奶奶身體原因,沒有陪老爺子走完最後一程。
阮雲今則是因為未出嫁的原因,沒有資格,只能留在家裏照看老人。
這就是他們這裏的規矩,說是自古以來都如此,可要讓要他們說出個所以然,他們也木訥語噎,只會道:別人家也都這樣。
女孩兒永遠上不了檯面。
阮雲今守着奶奶,看着床上深陷暈厥的人,握着她的手背輕聲道:
“我就是故意鬧的,要讓我換個別的日子我還不樂意的,我就是要讓所有的親戚朋友都看清楚,他,不配做爺爺的兒子,他也不配做我的父親。”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阮雲今偏偏就要揚得天下皆知。
被人笑話也好,任人當談資也罷,阮雲今就是一點面子都不想給他留。
可做完這一切,她她好像也並不怎麼開心。
“您怪我嗎?可我當時也沒想到你已經醒過來,也不知道你一直在聽。”
“您要怪就怪吧,反正我覺得爺爺當時還挺痛快的。”
“您知道我為什麼知道嗎?”
阮雲今苦笑着,“他今天都在,他一直都在。”
看着奶奶在睡夢中不漸漸呻吟,抽泣,到最後哭喊着爺爺的名字,哭累了哭啞了嗓子,阮雲今淚如泉湧,再也壓抑不住。
“可我覺得還不夠,還不夠,在他沒有足夠的懺悔之前,我是不會放過他的。”
······
武櫻那日從阮家葬禮上回去后,就因為跟自己父親在觀念上不合鬧了許久的矛盾。
說實話,親眼目睹阮雲今在現場上鬧的那一出,着實對她那位父親感到可恥可恨。
這算故意殺人吧?
明知道老人身體不好,腿腳不便,還故意氣他,關鍵老人摔倒他就在客廳玩手機。
就算不故意他也是看護不利,不然這人的身體在地上磕出那麼大的一聲巨響,怎麼可能完全沒有感覺?怎麼可能心安理得繼續坐着不動?
這不算故意殺人又是什麼?
可她爸卻不這樣認為,還要硬洗阮建輝的無辜,說什麼意外誰也把控不了,這可就真讓人噁心至極了。
難怪她媽當日知道自己即將和生父在一塊工作,還曾耳提面命地警醒自己,讓她別跟生父走太近。
這世界上的男人總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爹也是如同阮建輝這種不負責任,將自己生下后就甩手給她媽養。
這種喪偶式的教育下她能獨立成長出正確的三觀可真是祖上積德了。
她對自己這個父親的不滿意直接上升到工作上,而她也從不隱藏自己對她這位老父親的抱怨。
周令晨經常性聽到從她口中吐露出的對武警官的不滿,其中有小半原因就出在阮雲今父親上。
關於阮家葬禮上那件事,周令晨也從她口中把事情了解了個大概。
要說個誰對誰錯其實很難,畢竟清官都難斷家務事。
或許是因為阮建輝這個人留在所里的案底着實不算乾淨,他心底其實下意識地偏向了眾人口中無理取鬧的一方。
這個社會對女性從來只剩下苛刻,在那個視頻中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阮建輝有很大過錯,只不過就因為阮雲今在靈堂上當場指責,不顧父女情面,眾人於是也將苗頭掃向了她。
想起那落在她臉上的一巴掌,她當時該多麼難過。
······
阮雲今那日久久難眠,熬紅了一雙眼,就是睡不着覺。
她一閉上眼就是爺爺的影子。
她聽到爺爺也在埋怨自己,怪她那天為何也不在。
阮雲今頂着一張半邊還留着掌印的臉爬了起來,將房間裏的燈打開,模模糊糊間似乎瞥見窗戶的對面,那站了許久的那人。
她還沒自己親爺爺給嚇着,卻反倒被裴嘉彧這樣子嚇傻。
阮雲今通紅着一雙眼瞪着他,卻是連話都懶得問。
“被打了?”
裴嘉彧視線落在她側臉上明顯的掌印,淺褐色的瞳孔泛着冷意。
“你也太蠢了點?他要打你不會躲嗎?”
阮雲今呵了一聲,故作不在意地拂了拂臉。
“你又有什麼事?”
裴嘉彧沉默不語,仿若雕塑一般,身子頎長,目光堅毅地望過來,卻佇立不動。
阮雲今悶聲道:“不說算了。”
她現在沒心思跟他嘮嗑,也不關心他心理到底怎麼想自己,走過窗邊準備把窗戶拉上。
啪地一聲,窗戶緊閉,帘布也被她拉起。
裴嘉彧不善言辭,吃了閉門羹后,薄唇不自覺抿成一道直線。
算了,安慰這種話,她興許不需要。
······
老爺子驟然離開,打斷了他們決定搬家的計劃。
原先只是繼續留在這裏,會因外頭那些閑言碎語干擾到老人的心緒,現在老人走了,老太太也因為此事鬱結於心,更沒心思挪離故居。
阮雲今那日在靈堂上公然落自己親生父親的臉面,從那日起父女倆就算抬頭不見低頭見,也都是互不瞧對方一眼,彷佛陌生人一般。
那日的事,以他給了自己一個巴掌,徹底地將本就沒剩下多少的父女情分徹底隔絕。
若非爺爺剛走不久,老太太還沉浸在悲傷之中,或許阮雲今就真的收拾包袱自己跑路去了,也不會再去糾結那些麻煩。
而老太太那日也是聽到了靈堂前的爭執,知道老伴臨走前與兒子發生過爭執,對兒子的怨懟與日俱增。
可拆遷在即,這幾日已經有人來評估房屋價值,也就是說,或許不用等到拆遷款完全發下來,他們一家不日就得搬離這裏。
當初就說好的去羅城,也是因為阮雲鶴工作和生活的地方都在那裏。
阮雲今倒無所謂住哪,只要別再讓她和阮建輝在同一個屋檐下就可以,要不然她指不定那天就想着要還回去那一巴掌。
所有人都在勸她不要再鬧,爺爺的死已成定局,說什麼沒有人希望這種結局出現,更何況那是她親生的父親。
可阮雲今發現自己的心胸真的寬闊不起來,且不說老爺子出事這一件,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無法諒解阮建輝過去的所作所為。
本來她就想着將來定然要有一個自己的房子的,她也為此攥了許久的房子的首付,可陸陸續續地因為要處理阮建輝留下的這些麻煩事,加之後期爺爺頭疼頻繁,她便想着乾脆用來將老爺子的頭疼症治好算了。
如今老爺子忽然走來,那筆錢就擱置下來了,可她現在卻毫無一絲一毫購房的打算。
曾經她以為有了房子就有自己的一個遮風擋雨,完全屬於自己名下的住所,即便你不結婚也好跟人吵架也好,絲毫不要擔心被人趕被人碾。
可經過老爺子猝然離世這一件事後,她忽然覺得手裏就是握着再多的東西都是沒用的。
意外和明天,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是什麼。
她想要給老爺子治病,這個想法不止一次兩次了,而且還多番與之商討卻被否定。
可結果呢?
計劃永遠追不上變化。
她若是從一開始就堅決果斷,或許他就不會以這種倉促的方式離開人間,甚至臨閉眼前都未能與最最親近的家人見上一面。
當時這一想法猝不及防出現在自己腦海中,阮雲今想明白了許多,也忽然懂得過去恨不得將一切操控在手中的裴嘉彧,如今會變得這般……懶。
生命的美妙就在於你無法預料下一秒人生的這艘巨輪會將你帶向什麼樣的航道,她不想再讓自己短暫的餘生繼續按部就班,看似充實實則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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