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門規

第四章 門規

吳敬遠真人掃視一圈眾弟子,略一抬手,向前一步,直對眾弟子,臉色威然道:“為師宣佈幾件事。”頓了頓,冷冷的掃過眾徒。

杜大有隱約猜到師傅要宣佈的是什麼,神情微急,道:“師傅……”

吳敬遠真人拿眼一瞥:“老二,我說話,你要插嘴嗎?”

杜大有目光一垂,道:“弟子不敢。”

吳敬遠真人哼道:“那還不退到一邊。”

“是。”

眾門徒都不敢溜神,一面凝神的等待掌門師尊的吩咐。

吳敬遠真人看着上方微霧飄眇的天空,片刻收回目光,臉皮怵了怵,這才道:“為師宣佈兩件事,第一,從今天開始,紀雲不再是你們的大師兄,也不再是天山派弟子。第二,從今天開始,所有的新弟子由你們的二師兄杜大有傳授本門功法。”

話音剛落,眾門徒都吃了一驚,都明白了師傅是要將紀雲逐出師門了。杜大有昨天回師門之前還以為師傅說過的話是出於一時惱怒,沒想到今天師傅當真做出了決定。

杜大有以及李書等幾位弟子一齊跪倒向師傅求情,杜大有哀聲道:“師傅,大師兄只是一時糊塗,才犯下過錯,請師傅網開一面,收回成命吧?”

李書道:“大師兄平時對我們照顧有加,費心指點我們修鍊,師傅忍心趕他下山嗎?”

“反了反了!”吳敬遠吼地一聲,“若要為那畜生求情,就隨那畜生一樣,滾下山去!”吳敬遠真人言罷,兩袖一擺,忽地飄進殿內,扔下一干倒地的門徒,不再出來。

過不了片刻,天空上方,一團藍光自遠處飄來。杜大有站起來望那光團一看,失聲道,“是大師兄。”

光團飄至地面,果見是一身憔悴的紀雲,護體的光團一消失,紀雲差點沒站穩,險些栽倒。他滿身泥污,臉色慘白,頭上還掛着未乾的水珠。杜大有急忙上去一把扶住,“大師兄,你怎麼了?師嫂呢?大師兄,不好了,師傅要逐你出門呢。”

紀雲像是沒有聽到杜大有的話,推開杜大有的手,踉蹌着向內廳走去,凄聲道:“我要見師傅……我要向他老人家請罪……”

眾弟子看他的背影,都心酸不已。僅僅一夜下來,大師兄的模樣哪裏還像個人?杜大有比紀雲小五歲,但兩人的感情很深,平時一起修行,一起外出遊歷,一起交流修行心德。看到紀雲一夜之間變成這副落魄姿容,杜大有最是不忍,上去扶住紀雲,關切道,“大師兄,師傅正在氣頭上,你先回廂房休息吧,等師傅氣消了,我和師弟們替你向師傅求情,讓他老人家收回成命。”

紀雲聽了,神志似乎清醒了些許,杜大有見狀,又問道,“對了,大師兄,師嫂呢?她怎麼沒有和你一起回來?”他指的是紀雲的妻子丁玲。

“玲兒,玲兒……她……”紀雲喃喃自語,手中提着的仙劍“咣”一聲掉於地上,只覺得頭暈,整個人栽倒下去,幸好杜大有扶着才沒有倒到濕漉漉的地磚上。

“大師兄?大師兄?”眾門徒全圍上來,一遍遍低聲急喚。

“你們不繼續練功,在這裏喧嘩什麼?”吳敬遠真人不知什麼時候走了出來,冷冷的喝問道。

杜大有急切道,“師傅,大師兄他……”

吳敬遠真人幾步走過來,看清暈過去的紀雲,臉上一呆,繼而怒道,“誰讓他回來的?”

其他弟子低着頭,不敢作聲,杜大有道:“師傅,大師兄剛馭劍回來,一心想要見您,沒想到大師兄的身體一夜之間會變得這麼虛弱,暈過去了。”

吳敬遠真人面無表情的聽完,又冷冷的瞪了一眼倒在杜大有懷裏三分人七分鬼的紀雲,怒道:“什麼大師兄?這人已不是我天山派門下,將他扔出山門!”

“師傅?”眾弟子聽得心中發怵,向來又無人敢違背師尊的話,杜大有將紀雲放到另一個弟子懷中,幾步走去,在吳敬遠真人身前跪下,道:“師傅,大師兄為人性情溫善,一向忠於天山派,師傅,你不能忍心趕他走啊!”

“嗯?”吳敬遠真人雙手一背,道:“老二,你是說為師絕情嗎?”

“弟子不敢,”杜大有道:“只是,弟子覺得,大師兄就算一時糊塗,犯了過錯,師傅也不該將他逐出山門啊!”

“老二,我看你真的是想不聽為師的話了!”吳敬遠真人說完,“蹭”地一腳,將杜大有踢飛出去,撞到身後一隻巨大的古鼎上。

杜大有爬起來,只覺得胸口一痛,哇地吐出一口鮮血,心知師傅真的動怒了。幾名弟子上前將他扶住,他仍想替紀雲求情。吳敬遠真人大怒,右手一抬,一團紫藍光芒乍現,大喝一聲,“不肖之徒,一同罰了!”光芒化作一道刺目光束,急急向杜大有胸口飛去。

其他弟子大驚失色,吳敬遠真人的泣血八式已修近幻界的第六層,若是被他這一掌擊中,普通人當場斃命,即是像杜大有修到了泣血八式的中界金丹初期,若被擊中也會斷掉數根肋骨。

正在這時,一道身影破空而來,兩手作抉,分出一道圓形光團,“砰”一聲,擋下了飛向杜大有的光束。身影轉了兩圈,飄然落地。宋宜師娘不滿的看看吳敬遠真人,道:“世上有你這樣調教徒弟的嗎?”

吳敬遠真人臉色一綠,“哼”一聲,轉身而去:“惹出來的麻煩,自教那畜生受了,三天後的武林大會,讓他自個去交待,我天山派丟不起這個臉!”說罷,不再管眾人,徑直走入內堂去了。

“師娘?”杜大有擦一把嘴角血跡,宋宜師娘擺手道,“大師兄的事,你們都不必過問,老二,先扶大師兄回房休息吧。”

“可是,”杜大有道,“師傅他……”

宋宜師娘道,“你們不是不清楚你們師傅的脾氣,什麼也別說了,由師娘替你們去說。”

天山派,門內弟子的廂房內,躺在床上的紀雲全身動了動,猛然輕咳了幾聲。守在床邊的杜大有從瞌睡中回過神來,一把握住紀雲的手,驚喜道,“大師兄,你醒了?”說著,將旁邊桌案上一碗參湯端過來,關切道:“大師兄,你的身體很虛弱,快把這碗湯喝了,這還是師娘特意為你做的呢。”

紀雲努力的撐起半個身子,朝房內迷惘的看了一圈,軟聲問道,“師娘和師傅呢?我要……我要見師傅……”

杜大有看着不忍,道,“師娘剛出去了,大師兄,你昨天回來到現在,已經暈了一天一夜,師傅還在生氣,大師兄,你還是先喝口湯吧?”

“我一個罪人,一個對不起師門,違背天下正道的罪人,這湯,我怎麼還喝得下?”紀雲目光渙散,一頭重重躺回床上。

“大師兄,快別說了,你怎麼就成了罪人。師傅只是一時生氣,等他老人家氣消了,他自然就會願諒你了。”

“二師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師傅看重門派清譽,我這次的所作所為,已經傷透了他老人家的心,師傅是不會原諒我的,天下正道也不會原諒我的。我只有向他老人家請罪……”

杜大有聽得一陣心酸,轉過臉去。他把參湯放到桌案上,哽聲道,“大師兄,你好好休息一下,我去叫師娘來。”其實杜大有不想讓紀雲看到自己的眼淚,他起身走到廂房外,使勁擦去眼角的淚水,然後向廚房走去,想給大師兄端些吃的來。

一刻鐘有餘,杜大有用托盤端着份飯菜折回來,喊道:“大師兄,我給你送些飯菜來了。”說著推開廂房的門,兩腳剛踏進去,卻發現床上不見了紀雲的身影。“大師兄?”杜大有心下一驚,猛然一想,猜到了大概,大師兄一定是急着去見師傅了。“糟了,師傅正在氣頭上,大師兄這時候去恐怕……”感覺到不妙,杜大有放下手中托盤,急急的轉身朝師傅的養心閣奔去。

可是,他還是來遲了。養心閣內,紀雲倒在地上,身前一灘血水,眼看不能動了。吳敬遠真人則像根木頭似的坐在正中椅上,他似乎也陷入了不能接受的境地。

杜大有奔到門口時,正是看到這副情景。“大師兄!”他驚呼一聲,將紀雲扶坐起來,兩指平伸,封點紀雲身上各處要**。

吳敬遠真人冷然看着,聲音突然一改往日的孤僻,哀沉道,“沒用的,自廢法力,他的奇經八脈已經盡斷……”

“什麼?”杜大有猛地送出一道真氣,欲輸入紀雲體內,但所輸真氣在紀雲體內無法遊走,這正是經脈已斷的後果。杜大有想及紀雲醒來時所說的話,“我只有向師傅他老人家請罪了……”

原來大師兄是以死謝師門啊!

“大師兄……你怎麼這麼傻?怎麼這麼傻……”杜大有忍不住失聲哭出來。

隨後,宋宜師娘和門內其他大弟子也趕來了,見到這情景,宋宜師娘看看吳敬遠真人,又看看躺在杜大有懷裏已經氣息全無的紀雲,她什麼也沒說,輕輕的嘆息一聲。

一場大雨突然豪無預期的傾盤而下,整個天空烏黑一片,氣候突然間冷入肌膚。整座長白山在大雨中悄無生息,雨霧漫漫,滿山都凄清一片。

這場雨一直下了兩天兩夜。

五天後。

天山派後院的百丈懸崖邊,有一處置放天山派祖師陰靈的岩洞,洞中常年供着香火,牆燭日夜不曾熄滅。一方平滑的大理石上,多了個深紫色的骨灰罈子,壇身上掛着一貼冥紙,上書:天山派第十一代大弟子紀雲之靈位。

洞內氣候乾濕,杜大有獨自一人,跪坐在薄團上,手中有一張沒一張的給紀雲的陰靈燒着紙錢。口中道,“大師兄,你安息吧。武林大會已經結束,想以你之事向天山派挑釁的人也沒了借口,我現在總算明白了,大師兄,你以死保住天山派的勝譽,你的心愿也算了了。”

“大師兄,你也不要再難過,師傅一開始就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總算才知道,師傅當初要逐你出師門,其實師傅正是不想讓你受罪,天下正道要我們天山派做出交待,師傅說把你逐出師門,讓你不要回來,就是想讓你遠走高飛,師傅想擋下一切,可是你偏偏還要在那天回來,你偏偏……”

杜大有越說聲音越小,手中的紙錢慢慢燃燒。

“大師兄,你糊塗啊,什麼是正道?什麼是魔道?師傅說得對,歷來就有人看我們天山派不順了,他們想挑起事端,無非就是想替代我們天山派正道領袖的地位而以……大師兄,還有一事,我不知要不要告訴你,師嫂一直沒有回來,我們找遍了附近的地方,都沒有發現她,師娘去過秋月宮,問過水艷大師,都不知道師嫂的下落……”

山風一陣吹過,祖師靈洞外,一道身着黑袍的高大人影,默默的立在突兀的岩石上,突地感慨一聲:“何為正?何為魔?紀少俠,看來,我任狂天欠你的一份救命之恩這輩子還不了了。”掐指一算,又喃喃道,“再有兩天,我的女兒就出世了,我便給她娶名叫任云云吧,就當是紀念你了。”話語過後,黑袍人影突地憑空一閃,化作一道虛光,不見了蹤跡。

山風不息,夜色凄然,天山派門內一片寧靜。

吳敬遠真人披衣踱出房門,來到院落之中,雙手背負,站在井邊抬首凝望着天上一輪殘月。忽地嘆息一聲,這數日下來,他額發漸見微白,往日的威嚴也莫明的減了幾分。

不知幾時,宋宜師娘悄無聲息的站到了身旁。陪伴了一會,不痛不癢道:“這月色還合你眼吧?可惜是殘了。”

吳敬遠真人仿似驚醒般,愣了愣神,卻沒有回過頭,依然對着當空殘月,習慣性的低哼一聲,道:“莫非夫人也覺得我無情么?”

宋宜師娘道,“雲兒是你一手拉大,你的心血全在他身上,卻迫於外界壓力,不忍心將他交給那幫武林老驢,你有心護他,只怕誰都看得出來吧。只可惜,雲兒為人太過忠厚老實……”

“莫要說了,”吳敬遠真人聊煩的打斷道:“人都不在了,還提他作什麼?”

宋宜師娘兩眼微霧,感同身受。片刻,兩隻玉手輕柔的摟向吳敬遠真人腰身,“敬遠,你我相處怕是已有二十載,我們該有個孩子了。”

吳敬遠聽得不作聲,一手慢慢按在宋宜師娘的肩上,道:“唉……歲月不饒人啊,你我都四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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