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菌人（四）

路希德的唇角漸漸露出笑容，綻開璀璨。

前半生還從未遇到過如此有趣女子。

這場“生死時速”當真有趣得很。

當即將爆缸的蘭博基尼衝進收費站旁的高速服務區，嗤地一聲停在廣場中央時，他卻迅速從副駕座衝出，打開主駕門，一把抱住滿頭大汗的她，靠在她胸前委屈地“哭叫”：“我好怕怕哦，你嚇死我了。”

她無心與他糾纏，也一時忘了推開他，而是回頭犀利地“看着”不遠處半空中的一群小生物。

它們徘徊着，卻不敢飛近。

這裏緊臨收費站，汽車尾氣最集聚的地方之一。

看這數百輛車等候在外的情形，似乎因暴雨臨時關閉高速，現在雨勢漸小才開放沒多久。

大大小小的車輛排着長隊，正徐徐向前移動。

她感覺到小生物們正對她罵罵咧咧，顯然氣憤至極。

這場爭鬥它們也損耗不少氣力，應該會暫告一小段時間了。

他見她沒反應，心中一喜，把臉埋在她的膝前，抱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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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歲時，星娜像其他受訓者一樣第一次參觀了星球核心區域——生化實驗室。

那年，穿着制服的星娜和一群半大女孩站在二樓巨大透明玻璃罩住的寬大平台上，睜大眼睛，張大嘴巴，露出極為驚艷的神情。

高高穹頂白色實驗室里，玻璃瓶、顯微鏡、培養箱、冷凍盒、針管、傳導管等令人目不接暇的儀器分門別類地放在乾淨金屬桌上。

數百名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實驗人員將所有金屬桌圍擠得滿滿。

還有數百名穿着黑色軍裝制服的安保人員持槍走來走去。

她們隔着巨大玻璃幕牆驚嘆地看着下方的他們就像螞蟻一樣忙忙碌碌。

“大家看見了嗎？”戴安娜站在她們最前方，指着下方驕傲地說道：“這裏便是我們格拉斯星最大的實驗基地，彙集了我們星球最優秀的實驗人才。”

“看見最右側緊閉的那間房間了嗎？”戴安娜道，“那便是我們實驗區著名的細菌實驗室。”

“細菌源發於地球，35億年前就已出現，別看它們小得連肉眼都看不見，佔據人體所有活細胞的90%。一旦細菌發生惡病變，活體就可能死亡。”戴安娜一邊說道，一邊帶着已穿上防塵服的女孩們走入全透明電梯。

“微生物其實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家族，在成人體內可繁殖超過100億個體細胞，微小而又神秘。過去我們發現它們與人體健康有很大關係，現在發現它們也能影響人體精神狀態。細菌處於正常運轉狀態下，人體精神狀態也保持正常，可一旦發生變異、分裂、自毀等異狀，就會使腦細胞也發生嚴重改變，引起精神分裂、抑鬱症、腦器質性精神障礙等。”戴安娜拿出專用磁卡，刷卡進入實驗室，女孩們緊跟在後。

實驗室內擺放着數十個圓形玻璃罩，每個玻璃罩內有一個實驗人員正在緊張地做實驗。

戴安娜帶着她們站在玻璃罩外。

“我們正在研究最新的生化武器，發現並挑出最具攻擊性與毀滅性的細菌，直接攻擊人體大腦，擴散病毒，成為我們最具攻擊力的防禦性武器。”

這時一個低低怯弱的聲音響起，顯得有些突兀，“那麼這些細菌是否甘心做我們的武器呢？細菌會變異成高智商的微生物，從而擁有自主權力嗎？”

實驗室徒然靜了下來。

所有的視線都驚訝地投向一個方向。

看清說話人時，所有人又都一震。

站在隊尾的星娜又驚又懼捂住了嘴，低頭不可思議地看向自己。

突然發現那個提出問題的人是自己，那個被目光聚焦的人也是自己。

一瞬間心臟猛然跳動。

“細菌是沒有思想的。”戴安娜看着這個平日很少說話的受訓生，皺着眉頭說道，“至少到目前為止，我們沒有發現細菌有思想，它們不會反對或贊同做我們的武器。下次不許問這種沒有含金量的問題。”

她微微垂頭，保持沉默。

“細菌是沒有思想的。”十年後，電腦前的星娜目不轉睛地看着剛發來的電郵，低聲喃喃：“現在卻又徹底顛覆。”

她給戴安娜發了電子郵件，詳說墓園之事並請求援助，24小時后她收到了回郵。

電郵上寫着：“星娜，你的援助請求已收到。但往返兩星球的資源損耗太大，無法提供援助。”

就這麼簡單地拒絕了她。

靜坐一會兒，她拿起手機，拔通了一個從未拔過的十一位數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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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富人區，路宅。

路希德接到她的電話，原本心中一喜，聽清來意后卻又眉頭微皺。

從高速附近他開着他的蘭博基尼回來后，她一言不發，也不說為什麼在高速上奔跑和飈車，直到把她送回家，她連一聲謝謝都沒說。現在隔了一天終於來找他了，卻又是有事才來找他。

把他當成什麼了？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虧他當初還出示了家族身份才得以開車進入臨時被關閉的高速。他向來不愛標榜自己是家族中的一員。

慵懶地靠在軟綿綿沙發上，他弔兒郎當地說道：“可以啊，我可以幫你啊，但是你得對我以誠相待才行。”

“以誠相待？”另一邊，拿着手機的星娜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對。”路希德翹起了二郎腿，“我不幫來歷不明的人，你至少得告訴我你是誰，又到底是做什麼的。”

星娜沉默一會兒，才說道：“那打擾了，再見。”

就要掛斷，手機里卻傳出他悠悠的聲音，“你靠自己也能辦到，但卻要花不少時間，這會誤了你的事，我沒猜錯吧？你想好了，有我幫忙的話一個鐘頭就可以搞定。”

“你知道嗎？”星娜在手機里緩緩道，“我曾看過一個實驗。科學家們能引導猩猩進行簡單的數學i運算，但猩猩能掌握的也就這麼多了，再多就超出了猩猩的認知。而人就像猩猩、猴子等動物一樣，智商也存在一個上限，這世上也有着他們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我不想告訴你，是因為你無法理解。”

路希德眯起了眼，“你這是在罵我？罵我的智商不如猴子猩猩？”

“不是。”星娜說道：“是說人總有他們無法理解的東西。”

“哦，那你說說你的來歷，看我能不能理解？”

星娜掛斷了手機。

不到30秒，她的手機鈴聲響起，猶豫片刻，按下接聽鍵，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直接說道：“我下個禮拜滿20歲，你若肯做我的生日舞會女伴，我就幫你，怎麼樣？也不用你告訴我你的來歷。”

星娜的五指緊握手機，咬咬牙便答應了。

掛斷後，路希德仍橫躺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奢水晶燈，若有所思地自語：“人的智商存在一個上限，這世上有着他們永遠無法理解的東西。為什麼用‘他們’，而不是‘我們’？難道——她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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