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可我如今,已經有了想要舉案齊眉的郎君”
天蒙蒙亮,謝慈音還在床榻之上,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了山下傳來的陣陣馬蹄聲。
她起身拉起床簾,套上繡花鞋,又扯了掛在旁邊衣架子上的外衫披上,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門。外間守夜的檀桑睡的沉,連她打開房門都未曾醒。
謝家分到了一處兩進的小院,她與王鈺在前院的偏房,謝鴻與謝夫人則帶着謝明韜與王銜住在後頭帶主屋的院裏。
出了房門,她往前院外走去,繞過照壁,見小院的房門只用一根門栓鎖着,她便將門栓打開走了出去。
再往外走幾步,便是圍着了山路的石欄。謝慈音走到石欄前,踮腳朝山下看去。
下首,是早早便起來準備着的東山營三十萬兵將。他們換上了盔甲,扛着帶有東山營標誌的大旗,打着馬來回跑動。
謝慈音雖不懂兵法,卻也能瞧出來他們是在佈陣。馬蹄飛踏,揚起陣陣塵灰,將士們身披銀甲,手拿兵器,於灰塵之中來往,這場面,倒是叫謝慈音心頭熱血沸騰。
檀桑醒時,發現她不在屋裏頭,急的不行,忙去叫醒在小間睡着的松墨,又折出屋子去尋。
好在小院不大,檀桑里裡外外繞了一圈不見她人,便忙往院外去尋。
才踏出小院,就看見踮腳扶着石欄的的謝慈音,她大大鬆了口氣,上前惱道:“娘子醒了怎麼不叫我,自個跑出來了,可叫我嚇死了。”
謝慈音回頭,含笑道:“見你睡得沉,不忍心叫你呢。”她招招手“你快過來瞧瞧,下首已經開始了演練了呢。”
見她只穿着內衫,外頭薄薄批了件大衫,檀桑忙上前去拉她,口中嗔道:“這裏風這麼大,姑娘怎麼穿着內衫就出來了,快隨我回去換身衣裳。若是想瞧,也要換了衣裳再來瞧。”
檀桑巴巴的拉着她回去換衣裳,進屋找了一圈不見松墨在屋裏,這才想起自己方才出去時將松墨叫醒讓她也去尋謝慈音了。
怕松墨驚動了謝鴻謝夫人,檀桑同謝慈音說了聲,又急急忙忙出屋子去尋松墨。
好在松墨不是個蠢得,在院裏尋不到謝慈音便想着回來瞧瞧,剛進屋門,便和檀桑撞到了一處。
“哎呦。”松墨比檀桑要矮一些,步子又着急,直直的磕到了檀桑牙齒上。
她的叫喚聲引來了在裏屋的謝慈音,她提裙走出去,卻見兩個小丫頭一個捂着嘴一個捂着頭。
“這是怎麼了?撞到了么,讓我瞧瞧。”她上前,先去瞧了離她近些的檀桑,又去瞧松墨。
檀桑倒是沒什麼事,只松墨的額頭卻被磕出個帶血的印子來。謝慈音瞧着松墨潔白的額頭上印着兩個通紅的牙印,莫名覺着有些好笑。
被她取笑,檀桑捂着嘴,羞紅了臉。
“快,去找葯來擦,別破了相。”謝慈音笑着就拉松墨往裏屋去擦藥。
“昨個也沒坐到最後,也不知今日女眷能否去觀禮。”謝慈音捧着茶盞坐在榻上,與正在擦藥的二人閑聊。
檀桑替松墨擦着葯,回她道:“奴婢方才往下瞧了一眼,那下頭風沙如此之大,姑娘也不怕髒了自己一身。”
謝慈音擺手,漫不經心道:“身上髒了就回來洗,衣裙髒了再換一件便是,這樣的場面,我可從沒有見過。”
檀桑給松墨上了葯,又利索的收拾了藥箱。待將松墨的額頭處理好了后,她才轉身從帶着來的幾個檀木箱子裏拿出為謝慈音準備的釵環衣裙來,為謝慈音梳妝打扮。
“若是姑娘想瞧瞧,站在方才的位置便可瞧的一清二楚,下首都是些郎君,可別下去了。”檀桑為她穿着衣服,口中交待着。
謝慈音趁着她為自己系腰帶時,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道:“誰教得你這般老成,一點也不好玩。”
檀桑嘆一口氣,無奈道:“姑娘從前在江寧倒是好玩,可不知我與松墨兩個命苦的被老夫人打了多少頓。來了長安后倒是不愛玩了,膽子卻更大了!奴婢若再不把你看得緊些,只怕要被夫人發賣了去。”
松墨為她理着大袖,聽見檀桑說的話后不免想起從前在江寧被罰的那些手板子,身子抖了一抖,也跟着道:“還是別下去的好!這個時辰夫人也不來喚,說明女眷不用跟去的。”
謝慈音想起二人前首為她挨的打,心中也愧疚起來。
“從前是我年歲小,愛玩鬧了些,倒是拖累了你們。放心,等你二人出嫁時,不必走公賬,我親自出錢為你二人備一份厚厚的嫁妝。”
將她的衣裳穿好,兩個小丫頭又扶着她坐到了梳妝枱前,檀桑笑道:“我說姑娘,你自個都還沒着落呢,可別想着我與松墨了。”
謝慈音笑笑,任由着二人為她梳妝打扮。
見她無話,半晌檀桑又弱弱的道:“姑娘,前日我去夫人處拿月銀時,聽見了夫人與宋媽媽說話。夫人說崔家很看重你,也十分滿意這一門親事,崔夫人還親自去了趟江寧拜見老夫人呢。”
謝慈音聞言,眉頭皺了皺,道:“只是拜見?”
檀桑替她梳着那一頭濃密的黑髮,弱聲道:“應,應是順帶商量了姑娘與崔家郎君的婚事…”
謝慈音嗤笑一聲,自嘲道:“我是個擺設么?竟無人來問我一聲。”
檀桑聞言,惱恨自己方才話多,現下不敢再多話,只一心一意的替她梳頭。
身旁拖着珠翠首飾的松墨見她情緒低落,又不知她與簡寧王府世子究竟有幾分情,忙開口勸慰道:“那崔家的郎君一表人才,又與姑娘自小一同長大,日後定能相敬如賓舉案齊眉的。”
“可我如今,已經有了想要舉案齊眉的郎君,並不想要崔家的郎君。”她悵然開口,一句話將兩個小丫頭差點嚇暈過去。
“姑娘!這些個話可不能亂說。”檀桑拔高聲音,大聲提醒她道。
“這兒是我的屋子,又無外人,我說說又何妨。”謝慈音淡淡道。
松墨沒有檀桑那般怕,不解的問謝慈音道:“姑娘為何喜歡那簡寧王府的世子?若是論着身份,他是崔家的大郎君,日後便是崔家的家主,身份自是貴不可言;若是論着情分,從前你們在一道讀書,我們兩家來往又多,這情分可不比那簡寧世子重?”
“身份有什麼要緊的?我謝家已經如此富貴了,我何必再找一個身份貴重的郎君呢?再說情分,難不成認識的日子久了,便是情義深重么?”
松墨被她這一番話繞的暈了,呆愣着不知該說什麼。檀桑聞言,又想了想那個只有幾面之緣的簡寧王府世子,不由得苦笑,只覺自家的姑娘是被鬼迷心竅了。
那簡寧世子一個男兒,卻有些秀氣的過頭,一身的陰柔之氣,實在不像個男兒,也不知自家的姑娘看上了他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