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宅子
“浩南啊,睡醒了嗎?”
外面傳來老嬸兒的喊聲:“起來吧洗個臉,準備吃飯了!”
“來了!”浩南應聲坐起,突然覺得屁股上針刺一般,疼的不由自主“哎呦”一聲大喊。
大家聞聲跑進來:“咋了?”
浩南伸手一摸,抓到了個蟲子類的東西,張開手,大家異口同聲道:“馬蜂!”
真是夠點兒背的,好好地着蚊帳怎麼就鑽進只馬蜂呢?大家都在詛咒那隻萬惡的馬蜂,怎麼那樣巧就蟄在屁股上了呢?極力做出忿忿地表情,壓抑着要笑出來的聲音。
浩南呲牙咧嘴站着吃完到老家的第一頓飯,晚上睡覺前,爺爺奶奶監督着老嬸兒,把床仔仔細細又檢查了一遍,才放心離去。
浩南的屁股腫得厲害,昨晚火車上坐着睡了一宿,可到家了又要趴着睡一宿。每天吃飯也只能站着,為此奶奶把老嬸兒數落了好幾次,第一次奶奶說老嬸兒的時候,大家都聽着不吭聲,倒後來居然說一次大夥笑一次,最後奶奶也笑了。
奶奶家門口有棵大柳樹,有着猶如少女秀髮般的枝條,全家人下午沒事的時候都喜歡在樹下小憩。
放好躺椅擺上小板凳,搖着蒲扇,聚在樹下,一群孩子們纏着爺爺奶奶講城裏的故事……。
浩南最愛聽的還是奶奶講父親小時候的事情:“你爸爸九歲那年,有一天突然從街上扶了個人回來,那人渾身泥土,左腿全是血不敢着地。”九歲,和浩南地震那年差不多大,一群孩子都靜了下來繼續聽奶奶往下講。
“那人是你爸爸在街頭轉角兒遇到的,受了槍傷。全家看到你爸爸帶回來一個這樣的人都很害怕。”
“那人是幹嘛的?誰把他給打傷的?”浩南迫不及待地問奶奶。
“你爺爺問了,那人不說,只說在這暫避幾天就走,你爺爺給他請了郎中,取出了腿里的子彈。”
“在家裏做的手術?”
“是啊,那人說不能出去,外邊有人要抓他。”
“是不是共產黨啊?爸爸救了個地下黨?”浩南有些興奮,好多電影裏都是這麼演的。
“不是,那人是個資本家的大少爺,國民黨軍隊裏一個當官的。”
“啊?我爸居然救了個國民黨軍官?”真是有些超乎王浩南的想像。
“是啊,這也是後來才知道的。他們軍隊搞內訌,被人追殺。”
“那後來怎樣?”
“那人在家養了半個月,傷還沒好就走了。”
“走了?就這麼簡單?”浩南有些失望。
奶奶笑了:“一年之後這個人帶了兩個當兵的又來了,他給了你爺爺一張房契,是一套大宅院。”
“那發財了啊,你們住進去了嗎。”浩南又有些着急了。
“那人去了台灣,我們就住進了那個院子。房子變大了,可過得還是苦日子。”
“再後來就趕上了***,我沒有追上抓走你大大的軍隊,就又返回去找你爺爺,一路上我見人就打聽,也沒見你爺爺和你爸爸的人影,不知道走了幾個月,後來在山海關碰到了一個遠房親戚,就一起搭伴到了東北,給人家當了老媽子,直到解放才回來,找到那個大院子時就見你爺爺坐在台階上兩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奶奶掏出手絹擦着眼淚,可臉上卻洋溢着幸福。
“解放了,你爺爺把那個大宅子給捐了出去,做了養老院。”奶奶嘆了口氣。
“你爺爺倔的很,那麼多年就在那等我……,你說傻不傻?”
那套大宅院捐出去之後,爺爺和奶奶沒有接受**給安排的房子,而是直接去了鄉下,也就是現在這個村子。
“老婆子,是不是又在孫子面前翻老黃曆了?”爺爺腳步蹣跚走了過來。
奶奶站起身往廚房走去:“跟你孫子說說當年你有多傻。”
“浩南啊,你現在也成年了,過去的事情,尤其是你父親的出生地應該去看看,這幾天讓你叔帶你去城裏轉轉。”
“嗯,好的爺爺。”爺孫倆一人一個躺椅,悠閑地在樹蔭下喝着大碗茶。
這時一個中年婦女提了個籃子走了過來:“羊肉煎餃要不要?”臨近天黑剛好肚子也餓了:“多少錢啊?”“一毛錢一個,一塊錢給十二個,純羊肉的”
籃子裏只有五十個,浩南不顧爺爺的阻止,掏出了一張大團結,共計四塊錢。
煎餃個很大,搞得家裏像過年一樣,大人孩子都高高興興的。
吃罷晚飯,照例門口樹下乘涼喝茶,大家還在因為剛才的羊肉煎餃而津津樂道。
夜風襲來,柳樹婆娑搖動,遠處蛙鳴起伏,滿天的星星格外的明亮。
浩南坐的位置較為靠外,忽然草叢邊上一隻體格健壯的公雞引起了他的注意,高腿長頸、大爪粗嘴,大公雞頭部高高仰起,側着頭看着草叢,兩翅微微聳起,一副如臨大敵準備戰鬥的姿態。
浩南順着大公雞敵對的方向巡視過去,就見一條草綠色的小蛇,在草叢中對着大公雞豎起身體,快速地吐着信子。
浩南剛好在蛇的側后位,躡手躡腳過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就向蛇的七寸抓去,電閃雷鳴間,小蛇猛地回頭在他手上咬了一口,身後立刻傳來陣陣驚呼聲,原來浩南一起身大家就注意到了。
叔叔拉過浩南手一看,只見虎口位置上出現三個細細的小洞,正有絲絲血珠冒出……。
爺爺朗聲笑了起來:“幸虧咱們這兒只有菜蛇,讓你臭小子淘氣,不然你就慘嘍。”此時大家又把馬蜂蟄屁股事件聯起來,弟弟妹妹們又捂着嘴笑開了……。
叔叔抽時間帶浩南去了縣城,按父親要求,拜見幾家親戚,又去看了那個見證了爺爺奶奶愛情的大院子。
大宅院已經被改造的面目全非,四分五裂的,或公用或私宅,已看不出當年大戶人家私宅的樣子,但浩南卻彷彿看見,一個衣衫襤褸、滿頭亂髮一臉鬍鬚的男人,坐在台階上痴痴地望着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