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解除婚約
李湛仍不肯死心:“你只告訴我,是或者不是?”
頓了頓,牢中靜的如同死穴,謝懷錦深吸一口氣,強忍住身上疼痛,難得嚴肅反問他:“我說不是,你信嗎?”
明明眾目睽睽之下的事情,還需要她否認嗎?
星子般的眸子注視她許久,緩緩答出兩字:“不信。”
早知道樹倒猢猻散,一個大罪人有誰相信她的話?
就在她謝懷錦欲爭辯之際,牢中狹小的巷道中忽然傳出一聲大笑:“哈哈哈,丞相大人深夜來天牢看望一個罪人,不知是為了什麼?”
李湛後退一步躬身行禮,神色間並無異樣:“微臣參見皇上,深夜來此,是為一私事。”
“哦?什麼樣的私事,能讓大人不惜半夜冒着泥濘而來?”
謝懷康活像一個好奇的臭小子,看看他再看看牢中人。忽地明白,故意拖長嗓音問:“哦?可是為了與阿妹的婚約?丞相儘管放心,阿妹犯下大罪逆了天下,朕是絕對不會讓你和她在一起的。先皇曾昭告天下的婚約,就此作罷算了。”
尚在腹中便定下的婚約,憑謝懷康一句話就拆了。
當初先皇後生下尊貴的嫡公主,舉國齊歡,先皇更是怕日後有遠嫁和親之事,早早許下懷錦跟李家的婚事,要她永遠待在齊國京城,待在自己身邊,以護她一世周全。
陰暗中看不太真切謝懷錦的神情,她的手指緊張捏住裙邊,如同安靜的野貓凝着對面的人,眸中閃爍。
李湛身形未動,整個人泰然而立,啟唇輕道:“如此甚好。”
謝懷錦在一瞬怔住。
“長公主釀下大錯,李某不敢容納。”繼而轉頭垂首對謝懷康道:“更深露重,微臣身子多有不適,先行告退。”
謝懷康沒有挽留,笑着看他離去。
待腳步聲消失在巷道盡頭,他看了眼謝懷錦,什麼也沒說,重重甩袖離開。
允福在身後小跑跟着,起了疑心:“皇上,大半夜的,丞相只專程來牢房與長公主解除婚約?此事怕是多有蹊蹺。”
明黃袍子的人冷道:“自然有蹊蹺。你派人跟着,一定不要露出什麼馬腳!”
“是,殿下。”
夜色愈深,樹影綽約相間。
遠出宮門好幾里后,李湛坐上回府的馬車,蘇御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特意加快速度,一溜煙兒消失在黑夜中。
待回到李府門道,從牆磚之上飛下一行玄衣刺客,腰間都佩戴着刻有鑲金字的李府令牌,潛入黑夜,未有餘聲,只留下一牆鮮紅。
*
新帝下令,罪人謝懷錦於七月中旬押至刑場斬首示眾。
天下百姓聽聞,皆拍手叫好。
允福領着聖旨宣讀,謝懷錦獃獃面對牆壁靜立許久,回想曾經華冠玉服無限風光,如今卻成為萬人唾棄的階下囚。
“以後你不再是齊國尊貴的長公主。謝懷錦,接旨吧!”允福尖着公鴨嗓得意忘形。
當年他初升管事公公,得罪了上清宮婢女,便遭來謝懷錦打罵,害他在宮中受辱盡人皆知,而今也該風水輪流轉了。
謝懷錦臉上無波瀾,微微側頭凝着地面:“你且告訴他,我死後,會向他討命的。”
“簡直胡言亂語!新帝乃一介天子,人中龍鳳,豈是你說咒就咒的?小心咱家稟告新帝,叫你生不如死!”允福端着架子厲聲教訓,頂着謝懷康的名頭作威作福,還交代獄卒們,只要進入天牢皆是罪人,哪怕就算打死也是她罪有應得!
獄卒不敢得罪允福,連連附和,生怕惹得他不快。
有了允福的交代,一碗分不清到底是粥還是洗鍋水的清湯,和一個發黃帶着某種異味的窩窩頭,就是謝懷錦的晚飯。
她扛住身上發朧結疤的疼痛,堅決不吃一口。
獄卒見她有骨氣,兇狠告誡幾句后視而不見。反正是將死的人,多吃一口少吃一口又有什麼區別?
更晚些時候,蘇御一身便裝提着食盒進來,看到地上飯菜跟着同情了幾分。
食盒裏的蓮子羹吸引了謝懷錦,她坦蕩走上前,拿鼻嗅嗅明知故問:“你家大人給我的?”
“是。”
謝懷錦撅着嘴巴:“也不是什麼冷血無情之人。喏,端來我嘗嘗味道怎麼樣。”
已將她示為敵人的蘇御不肯多答一句話,只想趕緊了事,聽到命令似的語氣還是暗暗不爽。
謝懷錦囫圇吞棗咽下幾口,用手胡亂抹抹嘴然後隨意擦在髒兮兮的裙角上,完全不復往日尊貴公主的模樣。
蘇御看在眼裏未曾吭聲,不願跟她多有交涉,收拾好碗勺說了句告辭,匆匆離去。
天牢中很寂靜,謝懷錦半靠在牆邊舔舔嘴唇,好似還在回味蓮子羹的味道。
這次的皇族紛爭蓄勢已久,她在不得已間成為謝懷康搶走皇位的墊腳石,還因此失去父皇母后的性命!
若來日東山再起……
定當要,親手取下謝懷康的項上人頭,懸於城牆高門上三天三夜!要他好生看看,打下齊國江山的是堂堂正正的謝家人,並非他一個外姓人能隨隨便便摻和進來的!
*
送完蓮子羹回來,暴雨加大,天邊雷聲轟轟作響,蘇御撐着傘仍舊被淋成落湯雞。
回稟李湛時,將天牢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講出來,提到離去的異樣,頓了頓:“牢獄中值守人不多,屬下發現有可疑人物靠近。想不通的是,謝懷錦已與天下為敵,埋伏在牢外的人是想救她還是害她?”
“若害她,不必三更半夜去涉險。”
蘇御瞭然,確實如此。其實他對謝懷錦也不全是敵意,方才分明察覺到有人在牢外等着出手,若不是念及舊情,早出手制止了。
“依屬下看,謝懷錦從小習慣了先皇的疼愛和賞賜,知道先皇要將皇位傳給太子時,惱羞成怒,才誤殺先皇先皇后!”蘇御在李湛面前說話很有分寸,誤殺總比故意好。畢竟,其中緣由,除了當事人自己外,沒有人知道。
李湛負手立於青石板路上,望着遠山發獃:“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總會到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