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場子
謝瀾直到回座位拿到理綜卷子都還在迷惑。
學風端正這詞還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還有,竇晟到底碎過多少相機?
教室很安靜,只有筆落在捲紙上沙沙的聲音。昨晚謝瀾只臨時突擊了數學和物理的中文名詞,到化學就基本完了。
只見平平無奇一張卷,通篇都是——氫氦鋰鈹硼碳氮氧氟氖鈉鎂鋁矽磷硫氯氬鉀鈣。
在謝瀾眼裏:*$#&*@?
他嘩嘩翻到最後一頁,氣得樂了一聲。
“媽耶。”車子明在前面嘟囔,“新來的被考試折磨瘋了。”
謝瀾索性先只挑着物理做。
做完選擇填空他又忍不住想,快一個小時了,竇晟還沒回來。
不會被打死了吧。
剛想到這,班級前門響了一聲,某人從門外閃進來,在監考老師的怒瞪下回到座位。
謝瀾有意無意地用餘光瞟着他。
臉上沒有明顯的傷,但頭髮比上午更蓬亂了點。
答卷還很趕,連草紙都不用,筆尖順着視線點兩下后直接把選項一勾,快速下一道,彷彿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距離收卷還有一分鐘,胡秀傑出現在門口。
身後站着三個傢伙——鼻青臉腫的長毛和寸頭,面色紅潤的“土狗”。“土狗”樸實的臉上有些許羞赧。
鈴響瞬間,胡秀傑冷聲道:“竇晟,出來!”
“來了。”
竇晟在卷子上飛快劃下最後幾筆,起身把卷子往前桌鯡魚手裏一拍,快步從前門出去了。
“操了。”車子明乾瞪眼,“說好的不主動出手呢!”
於扉嘆氣,“真夠瘋的。戴佑去看看?”
戴佑轉着咖啡瓶子皺眉道:“沒發作業也沒髮捲子,找不到去辦公室的借口啊。”
三個人忽然同時看向謝瀾。
謝瀾:“嗯?”
戴佑笑得很純良,和他的好兄弟竇晟如出一轍。
“謝瀾同學教材沒領吧?考了一天還沒跟胡秀傑長談吧?”
車子明拍案而起,“就知道你要去辦公室,我給你帶路!”
謝瀾:“我沒……”
戴佑打斷他:“作為學習委員,我也有義務陪同。”
於扉垮着臉:“那要不……我去吃飯?”
“做夢!”
“……”
其實謝瀾早上來過辦公室,當時外面人來人往,這會卻很神奇地半條走廊都沒人。
門沒關,竇晟挨着窗沿站着,白襯衫下擺散在胯骨附近,顯得側腰很單薄,但身形仍然高而挺拔。
他一手揣在褲子兜里,偏頭看窗外,神情冷峻。
長毛寸頭正添油加醋地朝胡秀傑訴苦,順便把自己摘出去。但胡秀傑鋒利的眼刀卻一直落在竇晟臉上,等他們說完了,她才冷問道:“我想聽你說。人是你打的?”
竇晟從窗外收回視線,一點頭,“我打的。”
透着一股無聲的囂張和不肯低頭。
胡秀傑問:“為什麼?”
竇晟笑笑,偏過頭瞥那兩人一眼,“辣眼睛。”
兩人當場臉色很難看,不明真相的胡秀傑臉色更難看,拍着桌子喊:“你給我說人話!收起那副無法無天的架勢,我就是慣的你!在學校玩手機玩相機也就算了,現在連分班考這種大考都敢給我曠,我理綜你都敢不重視!還出去打架,四班裝不下你了是不是?想換班你直接說!”
她訓起人來嗓門洪亮如鍾,像拿着漏斗把話一噸一噸往人耳朵里灌,連謝瀾都愣是聽清了每個字。
整條走廊迴音一重重,遠處路過的學生紛紛掉頭離開,難怪周圍沒人。
氣氛有點凝固,謝瀾看着蹙眉沉默的竇晟,忽然有點緊張。
他已經體會到這哥有多瘋了,跟年級主任吵起來也不是不可能。
誰料竇晟沉默一會後鬆了松眉頭,垂眸低下聲,“理綜還是答完了的,老師。物理我還用了演草紙呢。”
謝瀾:“?”
胡秀傑一臉麻木,“那我還得謝謝你?”
竇晟嘴唇一抿,過一會才小聲說,“不用,物理是我最喜歡的學科,干再出格的事我都不會耽誤物理考試,我要對得起老師家長,更要對得起自己的理想,請您放心。”
長毛二人臉都被這齣戲震裂了。
胡秀傑冷笑,“你理想又變成我物理了?上周不還跟馬老師說是數學嗎?”
她邊說著,邊把竇晟往裏拽了兩步,把一旁沒關嚴透着冷風的窗縫推上。
車子明縮在謝瀾後頭抖啊抖,“我要笑yue了。”
謝瀾下意識問,“yue了是什麼意思?”
“就是吐了,是個擬聲詞,吐的時候不都yue——開頭嗎。”車子明語重心長,“海歸,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他只是隨口一說,謝瀾卻認真點了點頭。
雖然這個擬聲有點噁心,但不得不說簡潔生動。
漢語真的很優美。
“老師,不是的。”王苟忽然開口,努力用那副破啞的嗓音說著普通話,“辣眼睛這句話是竇晟同學的諷刺,原本是他們兩個對我說的。”
胡秀傑一揚眉,“對你說什麼?”
王苟之前平靜,這會面對老師卻有點緊張,聲線都哆嗦。
“他們覺得咱說話辣耳朵,不許咱說話,從上周提前補課就開始了,甩也甩不掉。今天在茅房不小心開口破了戒,他們就想治治我,被這位四班大佬給撞上了。”
竇晟聽到這,又偏頭看向窗外發獃去了。
“一開始咱也勸大佬別耽誤考試,大佬也聽勸,但好么,這倆人不聽勸啊!一通嘁哩喀喳上來就干,咱說瞎話嗎?咱可不敢啊。還從背後偷襲人家,要不是大佬身輕好似雲中燕豪氣沖雲天,今天這理綜就真別考了,現在就去醫院橫着。你說說,這能賴人家還手嗎?不能夠啊!”
他越說越緊張,越緊張越話癆,自問自答,來了段單口相聲。
謝瀾對傳統文化不夠了解,但還挺喜歡相聲的,抑揚頓挫陰陽怪氣,跟不上也能聽個熱鬧。
王苟打住了,顫巍巍解釋,“不好意思啊老師,我一緊張就愛給自己捧哏。”
胡秀傑眉頭擰成個疙瘩,“什麼毛病,改了!”
“好的老師。”
長毛慌裏慌張叫喚:“我們罵他是不對,但我們沒動手打人!他倆綁票怎麼說都有理,合著是我們受傷的更有錯?”
竇晟聞言回過頭,一抬眸卻剛好和門外的謝瀾撞了個對視,眸中原本那絲不耐煩的情緒頓了一下,像是沒想到謝瀾會過來。
但他很快收回視線,走到長毛面前,一伸手攥住了他的領口。
胡秀傑立刻喊:“竇晟給我放手!無法無天!”
謝瀾盯着那隻手,纖長白皙,每一枚關節緊攥暴起時都很有力量。
真好看。他在心裏忍不住感嘆。
拉琴這麼多年,觀察一個人時總是下意識先觀察手,竇晟的手是他見過最好看的。
竇晟哼笑,“你還挺有邏輯?人是你們欺負的,架也是你們先約的,一樣的中國話帶點方言就被你們侮辱,我還以為你們多狂,結果受點傷還拿出來說?我受重傷我說了么。”
胡秀傑一愣,下意識地打量起他,“你也受傷了?”
“傷了。”竇晟撒開手,想了想,扶住后腰靠下的地方,“尾巴骨疼。”
車子明趴在謝瀾後頭低聲嘟囔,“那叫尾椎。”
胡秀傑明顯緊張了起來,“骨頭疼?”
長毛罵道:“你他媽還是個人?老子沒打你后腰!”
“怎麼沒打。”竇晟漫不經心抬手朝門外一指,“他都看見了,回班還幫我檢查傷情呢。”
一屋子人扭頭盯了過來。
謝瀾一呆。
胡秀傑皺眉,“考試呢,你倆在後排捅咕什麼了?”
竇晟懶洋洋道:“沒什麼,扥開褲腰給他看一眼就完,一秒鐘的事。”
謝瀾:“??”
“是吧。”竇晟淡定回頭看着他。
車子明在後頭戳謝瀾,“天哪,你還看他褲腰裏了?”
謝瀾麻了。
許久,他面無表情嗯了一聲。
媽的賤人。
他在心裏用優美的中國話問候。
晚自習還要考英語,胡秀傑沒扣人太久,就說這事還沒完。
謝瀾幾人先回來時已經在髮捲了,竇晟比他們還晚幾分鐘,他在一群貓頭鷹的注視下回到位子,低頭看卷,對謝瀾核善的眼神視若無睹。
胡秀傑緊跟着出現在前門,臉色活像吞了一把刀片:“你們就飄,就作,今天一天我光聽各科老師吐槽你們考得差了。等着我一個個找你們談話!”
班裏鴉雀無聲。
過了一會,胡秀傑走了,大家才鬆口氣準備聽力。
英語考試有點白痴。
簡不簡單就不說了,關鍵有些題讓謝瀾這半個英國人都一頭霧水。
無聊至極的試卷激發了被壓抑一天的時差反應,謝瀾火速答完卷往桌上一趴,用不了幾秒就昏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刺耳的鈴聲響起,小組長來抽走了他胳膊底下壓着的試卷。
謝瀾好一會才從半魘的狀態中掙出來,迷茫抬起頭,眼睛還沒適應光線,就見一男老師大步踏上講台。
四十多歲,眉目溫和且神采奕奕。他和英語老師打了聲招呼,拍拍講桌道:“唉唉,先別放學,我先問問,新來的謝瀾同學呢?”
謝瀾半困半醒舉了下手。
男老師一臉喜氣地盤着手裏的保溫杯,“卷子才批完一部分,我忍不住先來認認人。厲害啊,這套卷能給我出個滿分!名震數學組,你這是初來乍到一戰成名啊。”
好長一大串話。
謝瀾還半閉着眼迷迷糊糊消化着,一屋子貓頭鷹就嘩地炸毛了。
車子明眼珠子瞪溜圓,“滿滿、滿分??!”
鯡魚也沒忍住回過頭,表情複雜地嘟囔了一句“靠”。
“這卷子一百五??”
“我日,不是說外國人數學不好嗎?”
“什麼鬼啊!”
“來砸場子的吧!”
“我心態崩了。”
一片炸鍋中,只有謝瀾左手邊是靜的。
——某個不知何時也在考場上倒頭睡著了的竇某人。
幾秒種后,某人自己醒了,緩緩坐直,搓了搓壓紅的腦門。
黑眸中勉強蓄起些清醒,先瞅了謝瀾一眼,又看向講台桌上方。
竇晟沒睡醒的嗓音比平時更低,還帶點軟和。
“什麼叫出了一個滿分?”
重音在“一個”上。
老馬挑眉的樣子像只幸災樂禍的長耳鴞:“你別想了,你卷子我先挑出來批的,最後一問根號下二百四十三沒化簡,扣兩分。”
竇晟:“……哦。”
一個情緒不高的哦字,像一張清涼符拍在謝瀾腦門上,比磕了一把薄荷還讓人神清氣爽。
謝瀾瞟了一眼左邊,淡聲道:“下次你可以把常見平方根抄在作文紙上。”
竇晟:“嗯?”
他對着他愣了兩秒,而後垂眸笑起來,低低地說,“報復心還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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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鍵盤的拿着一張蛋蛋質檢書,面帶喜色。
這進口的蛋就是好啊,懶蛋拿了蛋舍質檢最高分!
豆蛋在旁邊叼着一根草望天,你也太崇洋媚外了。
懶蛋突然從遠處過來,敲鍵盤的,能不能教我寫個字?
敲鍵盤的:嗯?
懶蛋蛋殼微紅,面無表情把紙筆一推,小小聲:懶字。
噗。
豆蛋立刻湊過來:我來我來!進口蛋怎麼能不會寫名呢,要被那些土了吧唧的本地傻帽蛋看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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