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考
謝瀾的卧室在二樓朝南,是個帶獨立衛浴的套間。
趙文瑛指着隔壁,“你跟豆子挨着,有什麼事不方便跟阿姨說,就直接敲他門。”
竇晟單肩掛着書包直接進了旁邊屋,屈腿把門往後一蹬。
“破孩子。”趙文瑛攔住門,“我是在跟你們兩個人說話,你聽到沒?”
竇晟這才抬了下眼皮,“沒聽出來是在和兩個人說話。”
“你少來。”趙文瑛抬手在他胳膊上抽了一巴掌,“要是敢給我搞事情,就看我怎麼治你。”
竇晟聞言看了謝瀾一眼,非常敷衍地叮囑,“明天考試,早點睡,晚安嗯嗯嗯嗯。”
“明天就考試?”謝瀾一下子轉過頭。
“對啊。”竇晟忽然笑起來,那種明媚讓人想要一巴掌呼死的笑容。
他晃着那隻好看的爪子,先比一個六,又比一個一,“六大科目,一天搞定。”
趙文瑛pia一聲把他的爪子拍下去,“要死啊你不早說!”
“我說了要考試。”竇晟滿臉無辜。
“你說是明天了嗎?!”
竇晟哼笑,視線投向謝瀾,“上午語文數學連考,中間十分鐘上廁所。下午理科綜合,晚自習英語。”
謝瀾一陣窒息。
趙文瑛咬牙切齒道:“做個人吧你,就你這樣的還會有粉絲。”
謝瀾一愣,“什麼粉絲?”
不知是不是錯覺,竇晟臉上有一瞬的僵硬。
“沒有。我困了。”他說著快速閃入屋裏,從裏面把門咣地一推。
房門震動着落下一塊掛着的牌子,上書“今日營業結束”。
謝瀾:“……”
趙文瑛翻着白眼把牌子轉過來,“不用理他,有事直接敲門。”
牌子反面是:“營業中:先投幣再敲門”。
一頭霧水。
趙文瑛沒多逗留,給謝瀾交代了換洗衣服在哪,留下一張國內的手機卡和一瓶“褪黑素”就出去了。
謝瀾研究了一會才意識到“褪黑素”就是melatonin,幫助倒時差的。但他不打算吃,與其強行睡一宿,不如突擊一下,重點看數學物理的中文名詞,得能和他腦子裏的知識體系對上才行,不然明天真要完了。
但問題是沒有材料可看。
這趟和謝景明矛盾爆發,回國比計劃中早了兩個月,帶的東西很少。小提琴和相機是必帶的,除此之外就是手機,卡包,還有媽媽的幾本手賬。
現在手機變磚,什麼也幹不了。
正悶着,門外有人清了下嗓子。
竇晟低低的聲音隔着一道門響起,“睡了?”
“沒。”
謝瀾起身拉開門。
竇晟換了身睡衣,才幾分鐘的功夫,他已經衝過澡了,頭髮浸着水汽。
他本來就很白,洗完澡更白得發光,左手捏着一個透明塑料盒,盒裏是兩隻黑黢黢的麵包,右手拎着一台iphone。
他慢悠悠說:“這是我上一台手機,已經把舊數據抹了,先借你用。wifi已經連上了。”
正愁手機,手機就來了。
謝瀾有點糾結。接了手機等於受人一恩,而且還是祝他“青春美麗無敵可愛”的人。
但沒手機的話明天考試也就徹底完蛋了。
“要不要啊。”竇晟懶洋洋道:“我語速夠慢了吧,你這大腦是不是有點接觸不良?”
謝瀾把手機接過來,淡淡道:“謝了,正好我把相機錢轉你。”
“嗯。”
對話到這就該結束,但竇晟沒走,依舊倚着他的門框,“有時差沒?抽屜里有教材,不睡覺的話可以搶救一下。”
謝瀾下意識回道:“沒事。”
竇晟哼笑,“隨便,愛看不看,我就是友情提醒,看你很在意考試的樣子。”
他說完就走,剛轉身又回過頭,“撈麵巨難吃吧?也就趙文瑛女士愛吃那玩意。”
謝瀾:“?”
他確實吃不慣,但如果沒記錯,這人吃了三碗。
滿嘴鬼話的傢伙面不改色,摳開塑料包裝盒。
“臟臟包,吃不?”
謝瀾一愣,“什麼包?”
竇晟嗤了一聲,掐起其中一塊,把盒子放在床頭柜上,“分你一個好了。生日快樂啊,歲歲安康。”
他趿着拖鞋,又回到隔壁,抬腳把門一蹬。
剛被趙文瑛翻過來的牌子又翻了回去,變回“今日營業結束”。
謝瀾看了一會那塊牌子才關上門。
手機是上一個型號,頂配,成色非常新,淘汰下來實在有點浪費。
數據同步預計一個半小時,他把手機放在一旁,目光落在旁邊的塑料盒上。
可可粉和巧克力醬層層堆疊,在燈光下誘惑力十足,把晚上的豪華撈麵比的啥也不是。
住下了,手機也接了,還有什麼可擰巴的。
他抽張紙巾墊着把麵包拿了出來。
巧克力果然很濃郁,苦苦甜甜,紮實頂飽。
謝瀾盯着數據進度條,不知不覺就把麵包吃完了,擦擦掉在桌面上的屑屑,打算先洗個澡。
一開浴室燈,鏡子裏一張俊臉鬼畫魂。
“ohmy……”
滿口漆黑。
“……”
謝瀾一臉呆,對着鏡子緊緊地抿起了嘴。
半夜一點,手機終於從雲端恢復了數據,謝瀾把系統語言設成中文,下載微信註冊了一個賬號。
冥思苦想半天昵稱,一開始寫了Renaissance,後來又查着詞典改成漢字“文藝復興”。
頭像暫無。
手機忽然震了一下。
聊天列表亮起一個紅色的小1.
——“RJJSD”來自“附近的人”向您打了個招呼,留言“竇晟”。
這兩個字他都不認識,但頭像是一顆豆子,趙文瑛似乎這麼喊過竇晟,應該就是隔壁那位。
不是已經今日營業結束了嗎?
“你們已經是好友了,現在開始聊天吧!”
對話框裏一片死寂,誰也沒說話,就這麼死寂了十分鐘。
謝瀾隨手點進他朋友圈,內容設了僅3日可見,空空如也,背景圖是仰拍的梧桐樹,下邊有兩個字簽名。
“不給。”
謝瀾看了一會又點出去,對話框裏仍然空白。
真營業結束了?
他琢磨一會,遵循操作提示綁上卡,找到轉賬功能,試着轉了一筆3999過去。
橙色小信封只存在了兩秒,就迅速蒙上一層灰色濾鏡。
顯示“已接收。”
“……”
看來營業結束了,但財務還在線。
*
*
第二天,英中主教樓高二四班迎來一條猛料。
車子明屁股后冒着煙衝進教室,一嗓子讓嘰嘰喳喳挪考場的人都安靜了下來。
“一帥哥跟竇晟一塊進了胡秀傑辦公室!”
班級里一陣寂靜,過半天人群才一下子炸了,“什麼帥哥?”
“跟竇晟一塊?”
“是碰上的還是勾肩搭背?”
車子明兩手一攤,“沒勾肩搭背,還保持了點距離,但不像偶然碰上的,懂吧?”
底下人一通猛點頭。
車子明挨個扒拉開過道上的學生,一路小跑到學習委員戴佑旁邊,“豆子有沒有透露什麼?是跟人打架了嗎?”
學習委員戴佑高高瘦瘦,帶着一架銀色框眼鏡,桌上擺了一排瓶裝咖啡。
“沒說。”
“啊這——”
坐在戴佑後邊的男生臊眉耷眼地瞅了車子明一眼,“還有心八卦,再過十分鐘髮捲了,還不挪桌子。”
“來了。”車子明把他旁邊那張小桌往外拉了半米,挪完又忍不住回過頭順着後門往外看,眉毛一挑,“竇晟來了——等等,那帥哥也來了!”
一個班的人呼地一下回過頭,四十多雙眼睛直勾勾地往外掃射。
站在教室後門的謝瀾突然感覺後背一涼,一回頭,四十隻貓頭鷹死亡凝視。
他差點腿一軟。
高二年級教導主任叫胡秀傑,神情嚴肅,語氣冷厲,衣服和頭髮都理得一絲不苟,渾身散發著中西方人民皆可感知的難纏。
她在後門口清清嗓子,四十多雙眼睛瞬間轉了回去,眾人後背拔直,目視前方。
謝瀾好像聽到旁邊竇晟喉嚨里低低笑了一聲。
一回頭,卻見竇晟神情淡漠,還很沒事人一樣和他對視。
胡秀傑說,“基本情況和你交代了,今天分班考,竇晟跟你說過的吧?”
謝瀾點了下頭。
“學校還不知道你是什麼程度,英國和國內應該差蠻多,這次考試是為了分班,目的是拉開梯隊,所以強度比較大,你儘力就好。”胡秀傑說,“考完差不多三天出成績,之後就算去別的班,三天也夠熟悉環境了。”
謝瀾聽懂一部分,又點了下頭。
胡秀傑指着靠窗最後一排,那裏是整間教室唯一挨着的兩張課桌,還沒按照考場要求分開。
“你就先和竇晟坐那吧,拉開桌子準備考試。”
謝瀾從班級前門走進教室,四十多雙眼睛盯着他。
有人小聲嘀咕,類似“小倒霉剛來就考試”、“怎麼直接來四班”之類的聲音。
他裝作沒聽見,從講台桌后穿過,竇晟懶洋洋地走在他前面。
路過倒數第二排,左邊的男生攔住竇晟,“什麼情況啊?”
竇晟沒理,把最後一排靠過道那張桌子向外拉了半米,自己坐進裏面,“消停考試。”
那個男生不放棄地又把頭朝謝瀾這邊擰過來,“帥哥,你叫啥?”
“謝瀾。”
“啊,幸會,我叫車子明。你打哪來的?”
一個長得不太高興的男生扭頭瞪了那人一眼,“你想挨胡秀傑呲,別拉新同學下水。”
“喔。我好奇嘛。”那人摸摸鼻子縮了回去。
胡秀傑在黑板上板書了第一門考試時間7:30-10:00,而後將一沓卷子拆成六份,從前面一組組傳下來。
卷子傳到謝瀾手裏剛好最後一份,第一張是幾乎兩整面字,共三篇文章,每一篇後面跟着三道選擇或文字題。
謝瀾大致掃了一眼,認識的字比想像中多,估計超過一半了。但題目都非常繞,也不能說理解費勁,只能說完全不會。
貴在沉着,他又向後翻了一頁。
第二頁的閱讀材料短了不少,寥寥幾行,可惜是文言文。
再往後,詩詞填空,過過過。
識時務者為俊男,他迅速認清處境,直接把卷子翻到最後一張,打算通過essay混一點分。
國內不叫essay,叫“作文”。
題干——
墨子說:“視人之國,若視其國;視人之家,若視其家;視人之身,若視其身。”
英國詩人約翰·多思說:“沒有人是自成一體、與世隔絕的孤島,每一個人都是廣袤大陸的一部分。”
要求:結合材料完成議論文,立意自定,不少於800字。
謝瀾對着幾行字沉默了足有一分鐘之久。
而後,他緩緩拔開筆帽,圈出了材料里唯一字能認全且算是能看懂的半截短句——“沒有人是自成一體”。
嗯。
可為什麼呢。
人怎麼就不是自成一體了?
身邊某人忽然低聲慢悠悠道:“你可以把閱讀抄在作文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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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鍵盤的一下一下戳着豆蛋。
幹嘛啊。豆蛋不滿地往旁邊躲。
敲鍵盤的:不許欺負懶蛋,聽到沒。
誰欺負他了?豆蛋哼了聲,我罩着他呢,甭操心。
敲鍵盤的繼續說教:要用愛溫暖他。
小雞蛋可不能太溫暖。豆蛋皺眉:你之前養的蛋都還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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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紅包,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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