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公交車走後,陸昊才收回目光,他垂着眸子看着手機,從進車開始,就沒說一句話,只是安靜的看着窗外的人群,平日陽光溫暖的少年,今日有些陰鬱。
車內的氣氛頓時有些怪異。
司機通過後視鏡察覺到了自家少爺的變化,回過頭問他,“小昊,可以回去了嗎?”
陸昊抬起頭,嘴角上揚,又恢復了平日的神情,通過那上揚的嘴角,他的心情似乎不錯。
“吳叔,去機場,我要去接我的小表外甥回家。”
吳叔立馬露出笑來,發動車子往機場而去,“宋小姐回來了嗎?這次夏威夷之旅肯定很愉快,這可是宋小姐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出國旅遊,記得十幾年前,宋小姐國外留學歸來,一口流利的英語,又漂亮又大方,給我帶的咖啡還剩在哪兒呢,喝了一晚上都睡不着,哈哈哈哈……”
“那就不能喝了,過期了。”陸昊說。
“沒喝,都放這麼多年了,喝不得,就放哪兒做紀念,畢竟是宋小姐英國給我帶回來的呢。”
到了機場,提前了半個小時,陸昊在外面花店買了一大捧玫瑰花接機。
很快一個穿着波西米亞連衣裙,戴着沙灘帽,紫色墨鏡的女人走了出來,漂亮氣質佳,如同明星機場秀。
吳叔上前接過行李,宋依摘下墨鏡,露出漂亮的臉來,“吳叔,這次我給你帶了一些保健葯,吃了對筋骨好。”
“謝謝小姐了。”吳叔笑着說道。
宋依手裏牽着的小男孩看到了陸昊,開心的伸出手,“哥哥!”
“小楓。”陸昊蹲下身,將小男孩兒抱了起來,“夏威夷好不好玩兒?”
還沒等小男孩說話,宋依先開口了,女人味的臉上儘是抱怨,“有什麼好玩的,小楓去了就開始皮膚過敏,整天說癢,這半個月哪兒都沒去,就給他擦藥了。”
“真是難為表姐了。”陸昊將手裏的花遞給她,抱着男孩兒往外走,“走吧,家裏做好飯了,吃點兒家裏的菜清清胃,表姐看起來都瘦了。”
宋依立馬捂嘴笑了起來,先前的鬱悶一掃而空,“真的?那沒白去。”
陸昊搖搖頭,似乎不明白女人都在想什麼。
男孩兒見到陸昊很高興,吵着要跟陸昊一起住,陸昊被鬧得無法,只好讓他去找自己媽。
“你跟我說沒用,你得問你媽媽。”
男孩兒只有去找宋依,“媽媽,我要跟哥哥一起住。”
宋依面露為難,“不行啊小楓,我們得回自己家,你爸爸還在等你呢,還給你買了遙控飛機呢。”
男孩兒似乎對遙控飛機不感興趣,一直吵着跟陸昊一起住。
宋依被吵的不耐煩,吼了他一聲,“你再不聽話媽媽就不帶你一起了,你爸爸收拾你我也不幫你了。”
這招果然管用,男孩兒停止了吵鬧,宋依時常有些話讓他費解,眼眶憋着淚,委屈的問:“媽媽,為什麼我不能住哥哥家啊,他不是我哥哥嗎?”
宋依被問的說不出話,動了動嘴唇,最後答應了,“別哭了,媽媽答應你去哥哥家住。”
門外停了兩輛車,其中是一輛吉普車,上面下來一個穿着軍裝的男人,走到女人面前,“夫人,首長特地讓我來接你的,上車吧。”說完,去提吳叔身邊的行李。
男孩兒趕緊拉住宋依的袖子,提醒她答應自己的話,“媽媽……”
吳叔站在一旁,似乎不知怎麼辦,為難的看向女人,“宋小姐,這……”
宋依擺擺手,端着臉,將夫人的譜擺的十足,“不用了,你自己回去吧,我回我舅舅家。”
男人沒動,十分固執的開口,“這是首長的命令。”
宋依的表情立馬裂開,累積的怨氣頃刻間爆發,衝著男人就是一頓罵,“榆木腦袋啊你!我是夫人還是你是夫人啊?我說的不管用了?我又不是你首長的兵,命令不到我!趕緊麻溜兒給我走,我不信你還能綁我!”
說完,就要越過男人,沒想到這男人還真箇榆木腦袋,宋依往哪兒有他就往哪兒攔,嚇得旁邊的男孩兒都哭了起來。
宋依深吸一口氣,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說了一會兒遞給男人,男人原地行了個軍禮,將手機恭恭敬敬的遞給劉依雲,開着吉普車走了。
“真是受不了了,這些部隊的真是一根筋,溝通不了。”宋依一臉埋怨,將兒子抱到車上。
陸昊輕笑一聲,“這不是表姐你自己選的嗎,當時非要跟那個人在一起,說他有男人味,是你喜歡的類型。”
“喜歡頂個屁用。”宋依冷哼了一聲,“我們連個結婚證都沒有,他名義上還是別人老公呢,我和我兒子連個名分都沒有。”
正因為這樣,為了兒子能上學,只有把兒子的戶口掛到自己舅舅那裏,原本是舅舅卻當了自己兒子的爸爸,本應該是表舅的陸昊卻當了自己兒子的哥哥,輩分全亂了。
車子穩當地向前,朝着市區出發,陸昊聽完皺着眉頭問:“你不是說那個人馬上要離婚了嗎。”
提起這事宋依就來氣,“離什麼離,明明板上釘釘的事,被他家老爺子插了一腳,全泡湯了,那老爺子位高權重的,能跟他對着幹嗎,到時候給我安個攛掇的帽子,我哪能攛掇啊,程振林從不對我提這事兒,都是我自己打聽來的,我哪敢說話啊。”
陸昊似乎習慣了這跌宕起伏的劇情,對於宋依的抱怨他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也不安慰。
車內陷入了沉默,陸昊忽然問:“表姐,你後悔嗎?”
後悔你當初選的路嗎。
宋依後背一僵,後悔?她不後悔,程振林去應酬都會帶她一起,地位有了,兒子有了,就差個名分,沒有那個名分,她和孩子一輩子都是名不正言不順,她唯獨不甘心的,就是這。
“不後悔。”宋依說:“我從來沒有後悔過。”
她還年輕,跟姓慕的,耗得起。
陸昊看了一眼自己的表姐,眼底有些暗淡。宋依小時候父母出了車禍,當場死亡,所以從小在他們家長大,陸昊是家裏最小的,他媽在四十多歲才生了他,所以他跟家裏的兩個哥哥年齡相差太大,兩個哥哥都不跟他玩,加上他內向不善表達,學校也沒個朋友。
只有這個表姐,宋依自從在他家住后,都會帶着他玩兒,會在雨天背着自己回家,會在烈日下給他打傘,還會收拾欺負自己的人,母親年齡大了,把精力都放在了美容上面,帶孩子對她來說心有餘而力不足,所以在他的幼年時期,宋依都充當了一個母親的角色。
不得不說,他這個表姐還如十幾年前一樣固執。
——
商場一運動鞋店裏,程淌正在看鞋,王何就坐在一旁的位置上蹭空調,他額頭上鋪着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剛進來身上還沒有降溫,很熱。
他一臉鬱悶的看着程淌,有些懷疑人生,他們兩個已經把商場的鞋店差不多逛完了,一家接着一家,就沒停過,那麼多店啊,程淌一雙也沒看上。
他腿都逛軟了,一進店他就坐着給自己順氣,要是個女生他也就認了,偏偏還是個大老爺們,咋這麼麻煩呢?
簡直比女人還麻煩。
看着程淌拿起一雙又放下一雙,王何蹭的一下站起來,從特價拿起一雙順眼的鞋,看了一眼碼數,上前扔到程淌面前。
“別挑了,就這雙,愛要不要,出了這家我就回去了。”王小爺一臉冷酷。
程淌給了他面子,坐了下來,總算試第一雙鞋了。
程淌穿上一隻鞋,讓導購員幫忙拿幾張紙來。
王何立馬嫌棄,“你不剛從廁所里出來嗎?”
程淌拿過導購員的紙,轉過身給王何擦額頭上的汗,神色認真,動作溫柔。
這動作,這神情把王何弄得極其不好意思,察覺到導購打量的目光,他一把拍下程淌的手,“趕快試鞋。”
如此一來,王何到沒催促了,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還是懂得的。
程淌在心裏正得意,就知道王何吃這一套,好不容易一起出來,怎能輕易放人回去。
看着程淌穿着鞋走了幾步,王何有些肉疼,這雙鞋特價也要二百五,他狠狠一咬牙,站起來結賬。
程淌一把將他攥住,坐位置上脫鞋。
看這樣子是不滿意啊,王何不淡定了,“怎麼了?不是挺合適嗎。”
“有點小。”程淌說。
“怎麼可能。”王何不信,“這不就是你的碼數嗎。”
“真有點小。”程淌直接把腳抬王何腿上,讓王何看。
王何嫌他麻煩,“穿穿就大了,新鞋都這樣。”
程淌抽了抽嘴角,一臉不願意,腳還放在王何腿上,他靠在椅子上,挑着眉,眼神邪肆又魅惑的直勾勾的盯着王何。
“……”王何突然有一種騷小三兒帶金主來買奢侈品的感覺。
雖然他不是什麼金主,這雙鞋也才二百五。
“真小了?”王何看了看,後跟處確實很緊,好吧,他放棄了。
程淌又穿着他那雙爛鞋去看了,他停在展櫃前,拿起了一雙白色球鞋,導購很快上前介紹,“這是剛出的新款,我們店只有兩雙,要不先試穿一下?”
他將鞋子碼數看了看,剛好是王何的碼數,王何正在特價區里扒拉鞋,后領突然被人拽住。
王何轉過頭看了一眼,隨口敷衍道:“還可以,就是不禁臟,你自己先試試吧。”說完,轉過身繼續扒拉,誓要找一雙程淌能穿的碼。
程淌覺得這雙鞋王何穿肯定好看,非要讓王何穿一下過過眼癮,不由分說的將王何拽到椅子上,蹲下給王何脫鞋。
王何一見情形不對,差點兒一腳踢程淌下巴上,“不是你買鞋嗎,給我試幹嘛,別弄了,老子不試。”
程淌沒動,保持蹲着的姿勢,握着王何的腳腕,鞋後跟已經扒下,王何轉過頭,年輕導購眼睛正骨碌碌地瞧着他倆……
倆男的拉拉扯扯實在怪異,王何做賊心虛先慫了,任由程淌繼續。
程淌的神情很專註,他蹲在王何的眼前,後頸連着肩膀往下,勾勒出結實性感的線條,在怎麼野性不羈的男人在這樣溫柔的動作下也會鍍上一層柔情,這幅景象實在養眼,王何抿着唇,怔怔地看着程淌手上的動作。
系好鞋帶,程淌抬頭對着王何一笑,“好了,站起來走走看。”
“啊?”王何的魂兒都不知道哪裏去了,後知後覺的“哦”了一聲。
王何梗着脖子走了兩下,發現這名牌鞋穿着的確很舒服,打球的感覺肯定很好。
程淌看了一圈兒也很滿意,嘖嘖嘖,這麼一雙跑鞋也只有自家男朋友能穿出身高腿長的矯健身姿了。
導購是個人精兒,在一旁連忙說:“這雙鞋還有大一碼的,你們可以穿同款,要不要試試?”
程淌聽了立馬讓她拿出來,跟王何穿同款,那不是情侶鞋了嗎,堅決不能錯過。
於是兩人穿着同款球鞋坐在椅子上,面前就是一面落地鏡,程淌拽着王何拍了張照片,一個冷漠鬱悶,一個邪肆二逼,咔嚓一張,極其上鏡,程淌把照片設置成屏保。
基本上屏保和壁紙一周一換,屏保是透着傻氣和土氣的二人照,而壁紙就沒那麼正經了,多少有點少兒不宜。
這是程淌的惡趣味,王何萬般不願意都能被這廝攻陷,他自己弄這玩意兒就算了,還逼着王何弄一樣的,王何能願意嗎,最後忍無可忍的將程淌拍的各種矯情照片做自己屏保和壁紙已經是極限了。
王何現在在教室,食堂,連廁所都不敢打開手機,玩個手機都得偷偷摸摸找沒人的地方,還好現在期末考試比較忙,要不然他能憋屈死。
程淌沒讓換鞋,準備就穿着這兩雙鞋出去,導購一報價王何差點兒沒站穩。
五千六,一雙就是兩千五百五,這已經不是肉疼了,而是五臟六腑都疼,王何二話沒說脫鞋放回去,就算遭導購白眼他也認了。
他家養了一年的豬才賣兩千,這一雙鞋就賣兩千五,一想到這兒,王何就特別有罪惡感。
出門后,外面的熱浪襲來,將他的意識拉了回來。
這麼一件事兒,讓他不得不審視這段感情來,他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他認為這段感情是有保質期的,但隨着越來越久,他就想給這段感情加上成噸的防腐劑。
他不想和程淌分開,所以他就得更加努力。
總有一天他會和程淌並肩而行,彼此依靠,比如說……包養程淌。
他自己不會買貴的,但他願意給程淌買貴的,因為程淌看起來就很貴,值得。
“你去哪兒啊?”程淌穿上那雙爛鞋追了上來,看着王何冷漠的側臉,心裏突突直跳,他摟過王何的肩膀,把人往懷裏狠狠一拽,低沉的聲音從喉嚨滾出,“不買了,就要之前那雙。”
王何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微微皺了皺眉,然後彆扭又固執地道:“誰說不買了?老子去取錢。”這偏遠五線城市的地兒,都是用現金,還真沒想到刷卡的事。
反正也是程淌自己的錢,他頂多肉疼,心不疼……
程淌頗感意外的摸了摸王何的額頭,“你沒事兒吧,腦子上次燒壞了?”
“滾!”王何一把拽下程淌的手,這人有毛病吧,不買就裝怪,買還不願意了!
看王何這樣子不像開玩笑,他怕王何說的是反話,又湊上去勾住王何的肩,膩膩乎乎地問:“真買啊?寶貝兒,你真好。”
王何被這句話弄得頭髮發麻,冷笑道:“從你煙錢里扣。”
“別介。”程淌嚇得不輕,“那我得半年不能抽煙了。”
“不會。”王何往前走着,“就兩三個月吧。”
程淌湊近問,“為什麼,什麼時候對我這麼好了。”
王何斜了他一眼,小算盤打的啪啪響,“算你四天一包,一包七十,一個月就是五百多,三個月差不多一千七,剩下的兩個月算哥我贊助你了。”
不用說,這個模糊的數字肯定是王何懶得說,程淌咬着牙,覺得自家男朋友不去讀會計真是屈才了。聽完王何的話,程淌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就買一雙?”
“是啊。”王何側過頭,“我又不打球,穿那玩意兒幹嘛。”
他整天呆教室,要麼宅出租屋,穿球鞋幹嘛,況且那雙鞋的價格,不在他的消費觀念內,他可不會像其他人寧願勒緊褲腰帶,吃白水泡飯,也要買這麼貴的鞋,穿着還要踢正步走,生怕皺了。
程淌不樂意,又開始犯渾了,“那是情侶鞋,怎麼能拆開呢,你太殘忍了。”
王何扶額,“那不就是兩雙大小碼的球鞋嗎,什麼時候變成情侶鞋了。”
他懶得跟程淌在這兒唧唧歪歪,徑直走了。
看王何這樣子是認真的,那還不如不買呢,本就是給王何看的款式,讓他一個穿算什麼事兒。
不再猶豫,程淌跑上去拽着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