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廬山面目險忘卻
木衛指揮部里，20多人圍着坐成一圈，每個人都在看着自己面前的顯示屏，正面牆上是木星系統的運維大屏，顯示着一些動態跳躍的數字和變化的圖表，兩側牆上則分割出一個個的電視小屏幕，密密麻麻的擠挨在一起，正在播放着實時監控畫面，艾新好和蘭靈凝神細看，一旁的庫主任笑道：“指揮部是講給外人聽的，其實就是木星系統主機的運維部。”
“無人機拍攝的實時畫面，全部先交給主機、也就是木星系統的大腦處理，主機會自行挑選出可能會產生民事或刑事事件的畫面，再傳給人工處理。”
他指着前方圍成一圈的人道：“他們都是從分局和派出所抽調的治安經驗豐富的警察，由他們決定是否對無人機下達行動指令，他們就是木衛無人機的一線指揮員。”
“所以無人機的任何一個行動，都是這裏指揮員下達的。”艾新好問道。
“是的，”庫主任說道，停了一下，又堅定的說道：“昨晚音樂節上無人機的攻擊行動，這裏沒有下達指令，不管是所有在場的24名指揮員的證詞，還是系統的運行日誌和操作日誌，以及網絡側的消息記錄，亦或無人機上的日誌，都可以證實這一點。”
“這裏的畫面都是無人機傳來的嗎？天眼系統拍攝的畫面會不會傳過來？”蘭靈問道。
“會傳過來，不然木星系統也談不上查打一體了，”庫主任笑道，“當然，天眼還是獨立的系統，它們的監控攝像頭不受我們這裏控制，這裏只是多接收一份同步副本。”
“主機本身，有沒有什麼異常？”艾新好小心翼翼的問道。
“沒有，也不可能，這裏是市局的數據中心，木星主機屬於絕密系統，和其它系統物理隔離，誰有那麼大能力？”庫主任斬釘截鐵的答道。
艾新好的臉微微有點發紅，庫主任和他算是師出同門，他還先於對方進的市局，現在身份卻有不小差距，這也是他想了半天還是邀請蘭靈一起前來的原因，蘭靈在一旁岔開話題，問道：“昨天參與行動的無人機都在你們這邊了？”
“沒有，我們只取證了4架無人機，都在隔壁房間，我們現在就過去看。”
庫主任似乎也覺得剛才的話有點說重了，一邊領着兩人走向隔壁房間，一邊解釋道：“無人機除了必要的定時回機庫檢測，其它時間一直在空中，它們被指派到哪個空域執行任務，是主機系統決定的，昨晚人群散后，無人機也分批飛離現場，我們現在取證的這4架無人機，是一直留在現場的，昨晚參與行動的其它27架無人機現在都在執行其它任務，木星主機的任務調度是全局的，要把這27架無人機都召回取證調查，也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
“這麼說，昨晚有31架無人機在現場，都是哪些公司的？”蘭靈似漫不經心的問道。
“這個沒統計，第一批中標的是3家公司，木衛無人機的外貌雖說有統一要求，但其實我們還是一眼能看到區別，我看了畫面，應該這三家公司的都有在現場。”
說話間，三人已走進一間辦公室，靠近門口的一側擺着三張大桌子，其中一張桌面上放着4架拆散的無人機，一個年輕人正擺弄着手裏的儀器對它們進行檢測。
“這是小卓，”庫主任向艾新好道：“從總隊過來的，你應該認識，他從上午就一直在檢測這四架無人機。”
小卓抬起頭沖三人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又對庫主任說道：“沒發現什麼異常，沒有接受地面指揮部的指令的痕迹，但是它們都多了一些代碼。”
“什麼代碼？4架無人機里多的代碼都一樣嗎？”艾新好問道，他和小卓在數字安全保衛總隊時有過數面之緣，算不上很熟。
小卓聳聳肩，有點無奈的道：“看不懂，我請別人也看了，都說看不出有什麼意義，4架無人機里多的代碼，都不一樣。”
“能給我們能看下嗎？”蘭靈問道。
小卓麻利的從枱面上掀起一面顯示屏，將手中的一台四四方方的儀器通過數據線接到顯示屏上，儀器的另一端接在一架無人機上，很快，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屏雜亂無章的、無數個字符數字隨意排列的畫面，小卓一邊翻頁一邊道：“這是其中一架無人機上的，我逆向不了。”
蘭靈觀看了一會，道：“另外三架的，我也想看看。”
小卓不禁看了蘭靈一眼，面露驚異之色，不過他還是把另外三架無人機上“多出來”的代碼也傳到顯示屏上，蘭靈看后，沉思了一會，問道：“你怎麼知道這是多出來的代碼？”
“中標公司須將無人機的源碼公開給我們，我看的很熟了，何況裏面很大一部分還是木星系統的公共代碼。”
“另外27架無人機上會不會存在類似情況？”蘭靈繼續問道。
“現在還不知道，要看看。”小卓說道。
庫主任聽了，心裏有點惱火，他也是剛剛知道小卓的發現，本來他對周局讓他和什麼新型案件偵破科合作的熱情就不高，何況來的還是自己的同門師兄。
“我有個建議，”蘭靈說道：“把更多的類似代碼合併到一起，也許才能看清楚。”
“分佈式系統？”小卓的眼裏閃出光芒，這是顯而易見的一個可能，他一早便想到了，可是話倒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也知道這是很難處理的。
庫主任的眉頭卻擰成一股繩，道：“所以你的建議是把這31架無人機都一起查證了？”
“我不知道，也許，這31架無人機也不能看到這些代碼的全貌。”蘭靈答道。
眾人一時默然，過了片刻，艾新好卻道：“木衛無人機是以集群方式執勤的，昨晚現場集群，是怎麼和指揮部通信的？”
“無人機集群會選舉出一個master，這個master，就是集群的領航員，由它和指揮部通信。”小卓答道。
“昨晚執勤的master是哪架無人機？哪家公司的？”
“是深眸企業的無人機，”小卓指着桌面道：“實際上，這4架都是深眸的無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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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這些木衛無人機里多出來的代碼和小黑自毀前上傳的消息里的異常字段很像？”馬明空向蘭靈問道。
“是風格，不同程式設計師乃至不同公司都有不同的編程風格，小黑自毀前上傳消息里的冗餘代碼，和今天下午我看到的，很像出自同一群甚至同一個人之手。”
“這能說明什麼呢？而且，風格之說，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艾新好哂道，心中暗自不悅，蘭靈剛才所言並沒有事先告訴他，回到分局卻直接告訴了馬明空。
蘭靈的眼裏顯出尷尬的神色，這對她來說並不常見，過了一會才道：“四架無人機多出來的代碼，長短不一，但從61.8%起始處，有一段是重複相同的，解密后是一個么正矩陣，轉換成十進制阿拉伯數字就是727908575030，這是韋嘉義的中文電碼。”
她沒等眾人反應，便又略帶自嘲的說道：“當然，這也說明不了任何問題，韋嘉義原是深眸的骨幹，這些代碼出自他手也不稀奇，有些人寫代碼總有雁過留聲的癖好。”
馬明空聽了，不置可否，一邊踱步，一邊問道：“昨晚執勤的其它無人機呢？”
艾新好應道：“庫主任的意思，要召回27架無人機並不是他說了算，現場調度權在木星主機那裏，加上現在執勤的無人機數量離一期規劃還有不小差距，他得向周局請示，就算周局同意，估計也不是一次就能全部召回。”
馬明空沒有再說話，心中卻默念着“這能說明什麼呢？”，麥局長讓己方和木衛指揮部合作，他最初並不是很重視，認為麥局長的重點還是在預防胡伯雷搞事，他派艾新好過去時言明只去了解情況，沒想到蘭靈竟帶回來這樣的信息。
從他第一次拜訪楚蕙開始，疑點彷彿春天的野草不停的冒出，草根糾纏在一起，他現在都快搞不清了，新型案件偵破科到底在調查哪個案件？柯銳木墜樓案、韋嘉義謀殺案、楚蕙別墅襲擊事件、山小康殺人案、李先之死、小黑的種種異常，現在又冒出來木衛無人機的異常攻擊，凡此種種，到底彼此有無關聯，抑或本來就是獨立事件？他看着顯示牆大屏幕上列的5條疑點，心中一團亂麻。
艾新好看出馬明空的焦慮，說道：“老馬，我們是不是還是優先聚焦在韋嘉義謀殺案上，畢竟這是我們科首案。”
“我覺得老艾說的有理。”來勇說道，他這幾日對無人機的追查也陷入絕境，在他心裏，無人機夜襲楚蕙別墅更像是一起刑事案件，交由刑警隊處理更合適。
“你呢？”馬明空向蘭靈問道，顏樂春仍在警察宿舍陪着楚蕙，他想聽聽每個人的意見。
蘭靈沒有直接回答，卻反問道：“你還記得上周我說過，作案無人機是不是感知到木衛無人機了么？”
馬明空一臉疑惑，蘭靈又轉向艾新好道：“新好，你那晚到達楚蕙別墅後有看到襲擊的無人機嗎？它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沒有看到，我到達時，已有警察到場，他們也沒有看到其它的無人機。”
蘭靈點點頭，道：“我原來以為這些作案無人機是看到木衛無人機來了才離開的，但我剛剛有個新想法，它們是怎麼知道木衛無人機要來的呢？假設它們看到或者掃描到了木衛無人機，對稱的，木衛無人機是不是也應該感知到它們，木衛無人機為什麼沒有追上去呢？我知道這個想法有點瘋狂，可是......”她沒有再說下去。
馬明空心中的朦朧彷彿被一道亮光撕開，這亮光在如亂麻糾纏在一起的草根間閃電般傳遞，無人機、哨兵、攝像頭、韋嘉義、柯銳木......，最後，這白光透過草地，照亮一整顆綠草，他的腦海中定格出一個影像上，那是賀思孟！忍不住笑道：“這個賀思孟，定有重要線索一直沒告訴我們！”
他這般說著，大腦卻仍在急速運轉，是了，是了，柯銳木墜樓案才是這一團亂麻的起因，當日賀思孟說柯銳木已覺察自己有生命危險，要賀思孟在他死後調查死因並公諸於世，即如此，柯銳木怎可能只和賀思孟說了寥寥無幾的話語，十之八九，他定是已知有誰會對自己不利，他要賀思孟做的，就是把此人以確鑿證據繩之以法，斷不會一句不提而讓賀思孟從頭開始，又不是中秋節猜燈謎大賽！
如此，賀思孟定也知道此人是誰，這麼簡單的事，自己竟今日才想到！他點點頭，向蘭靈笑道：“我想借你手機給賀思孟打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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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里突然安靜下來，蘭靈眼珠也突然顯出一絲惱怒的神情，臉色也變得緋紅，接着卻又換成了尷尬的表情，她盯着馬明空，好半響才拿出手機，給賀思孟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賀思孟的聲音，她將手機遞了過去。
馬明空接過電話，冷冷的說道：“我是馬明空，有件事我一直沒想明白，你是怎麼發覺攝像頭在監視你、追蹤你的？”
電話那頭，賀思孟似吃了一驚，好了好半響才答道：“這有什麼問題？我就是發覺了，別忘了，我也是刑警出身，這點警覺還是有的。”
“警覺來自第六感，你知道什麼是第六感嗎？第六感是一種潛意識的預感，這說明你有預感，可是你的預感來自哪裏？嗯？”
馬明空一環套一環，步步緊逼：“你的預感告訴我，你一早就知道監控攝像頭的事！你從哪裏知道的？只能是柯銳木先生告訴你的，這也解釋了，他為什麼會預感自己有生命危險！”
“按你說法，柯先生的預感又來自哪裏？”賀思孟仍兀自強撐道。
“這個我自然知道，只是現在卻不必告訴你，”馬明空笑道：“柯先生只是要你查出真相，又不是要你參加偵探大賽，怎麼會不告訴你他的預感！”
賀思孟一時語塞，只好閉口不言，馬明空說的高興，繼續道：“你躲在別人那裏，準備要躲多久呢？”
說著，他一瞥眼看見蘭靈眼裏閃過一絲不悅，忙改口道：“你也不想連累別人是不是？”
賀思孟沉默半響，緩緩道：“馬科長，其實這個人你早就該猜到了，只是你沒有證據，遲遲不能確定，因此要我親口說出來，來印證你的信心。”
他嘆息一聲，接著說道：“只是我即便說出來，你們還是沒有證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