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很長一段時間裏面我都有點消沉。不大愛講話,聽課時候不求甚解地記筆記,也不管能不能聽懂,就跟把魂兒丟了似的。
沈沛瑜很體貼地問我是不是生病了,我說沒,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不好。
沈映鶴剛打完球回來,滿頭大汗往旁邊一坐。他最近忙着組織籃球聯賽的訓練,完全沒注意到我的傷春悲秋。
聽到沈沛瑜的擔憂,沈映鶴咧嘴一笑,“你們這幫女生,一天到晚不知道憂鬱個什麼勁兒,一生下來就好像別人欠你500塊大洋,還是利滾利。”
我沒理他。
沈沛瑜突然很脫線地問,“你們吵架了?”
沈映鶴呆住了,“我這麼人見人愛,誰忍心跟我吵啊?”
原本聽見這句話我應該笑的,卻突然忍不了了,把凳子往後一扯,從他背後擠過去跑出門了。
聽見他在背後急三火四地大叫,“喂喂喂,我開玩笑的!”
坐在走廊的窗台上,背後秋天的陽光溫度雖然不高,可是也暖洋洋的。我佝僂着背,面無表情地呆望來來往往的人。
突然看到迎面過來走過來的一個女孩子,穿着前兩天剛發下來的高一校服外套,敞着懷露出裏面很有個性的小T恤,長發披肩,容貌清麗,姿態自信昂揚,步伐輕快。
就像一道光照進來,旁若無人。
我承認我看呆了,緊盯不放,覺得她有點眼熟。
想起來了,我的某張照片中有她,無意中闖入鏡頭的那個極漂亮的女孩子。
沈沛瑜遠遠看到我,跑過來一屁股做到我旁邊,“你沒事兒吧?”
我心不在焉搖搖頭,“沒事兒,心情不好而已。你看那個女生多漂亮。”
沈沛瑜的八卦引擎嗡嗡地轉,“我知道她我知道她,她叫劉懿言,咱們新任校花!”
“這才開學一個多月,校花就選出來了?投票的時候問我的意見了嗎?”
沈沛瑜大叫:“那個……你想選誰?”
我思前想後,繼續縮脖子倚在牆上,“……還是投給她吧。”
“我聽說,她家特別有錢,老爸老媽都是當官的,要不就是什麼書香門第的世家,反正你看她的氣質和穿戴就能看出來。”
的確,粉嫩清秀,帶點嬰兒肥,格外像是走純正富養路線的公主。
“而且很漂亮,成績特別好,文理科都很牛,當年在師大附中就很出名,好像人也很隨和親切,總之很完美。”
沈沛瑜長嘆一口氣,“你說,人家在娘肚子裏面是怎麼長的呀?”
我也長嘆一口氣,“你說,人家的娘,長的是什麼肚子啊?”
回班的時候,沈映鶴正跟幾個男生侃NBA,我進門他都沒發現。
老大,剛才好歹我生氣也是跟你有點關係的,你能不能別這麼快置身事外啊?你應該露出一點點誠惶誠恐的表情,眼睛躲躲閃閃,陪着笑臉說,剛才我是開玩笑的,你沒事兒吧?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和好吧。
我腦補了半天,只能邁步進去。
那時候傷春悲秋的情緒泛濫到極致,歷史老師翻開課本開始緩慢地施展催眠術,我趴在桌子上,眼淚開始緩慢地滲出來。
有種自己一無是處的感覺,誰都不在乎我。屁都不是。
沈映鶴用胳膊肘碰了我好幾次,我沒搭理,假裝睡著了。
不過後來裝不下去了,因為鼻涕。
我很不好意思地把手伸進書桌裏面胡亂地翻找面巾紙,抬起頭,發現面前桌子上就擺着幾張。
還有一張紙條。
“哈哈哈哈,裝睡——你吸鼻涕的聲音我都聽到啦,哭什麼:P”
你大爺!
可是還是很沒有骨氣地把爪子朝着那幾張面巾紙伸了過去。
擤完鼻涕,趴下接着睡。
可是眼淚流不出來了。我使了半天勁兒,就是流不出來,見了鬼了。
這個該死的沈映鶴。
後來還是慢慢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下課了,完成了催眠工作的歷史老師夾着包離開,沈映鶴也早就不在座位上了。不過面前趴着一張紙條。
“我不認為我錯了,剛才蒼天在上我可沒惹你——不過我勉為其難道個歉,別哭啦”
重點是,他用紅筆給“蒼天在上”和“勉為其難”下面畫了加粗橫線。
我橫看豎看,兩張紙條連在一起看,終於還是笑了。
這個傢伙。
然而就在他走進門,我對他綻放了一臉赦免的微笑的時候,他瞄了我一眼,突然哈哈哈哈大笑起來,半個班級都回頭朝我們看。
然後我就看到沈沛瑜一口水噴出來,連方勺安都罕見地彎起了嘴角。
宋子涵屁顛屁顛地遞過來一面鏡子。
我睡覺的時候趴在了中午用來包飯盒的廢報紙上面,字跡清晰地印在了我的臉上,左右都有。
加粗黑體,一看就是頭版頭條的殘軀。
左臉,“育齡婦女”。
右臉,“滯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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