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暗度陳倉
安煜提前買好的兩張電影票,靜靜的飄落在地上,它們並沒有因為風兩地分離,而是和它們的主人一樣,最後依舊重疊在了一起。
*
蕭溪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傍晚了,確切點是被餓醒的。
鬼知道他是怎麼閉上的雙眸,反正腦門頂着“丟人現眼”四個字,好吧······他並不想承認自己在中途下了車,暈暈乎乎的睡過去了。
蕭溪看着白到無暇的天花板嘆了口氣,伸手往旁邊摸了摸,不料撈了個空。
靠!人呢?!
難道是他思念過頭,做了一場可笑的夢?
也不是沒可能,畢竟這種羞恥的事,在曾經的某個時間段里發生過。
蕭溪在心裏罵了句“沒節操”,便被嘰里咕嚕的肚子支配了,他打算去酒店的樓下吃一點。昨天晚上進酒店的時候,他看見樓下有一些小餐館,味道應該還可以。
奈何起到一半,人就猝不及防的摔回了柔軟的大床里,他也不知道是先揉腰還是先捏腿,只能癱着身子狠狠的低罵了一聲。
這真實到爆炸的感覺,要是做夢就見鬼了!
蕭溪磨了磨牙,難道跑了?
他撈起床頭的手機,準備撥個語音出去,將某位不告而別的安姓男朋友數落一頓,剛巧,房門滴的一聲響了。
安煜拎着一個黑色的小袋子走了進來,一眼就對上大少爺要吃人的表情:“醒了?”
“呵。”大少爺冷哼了一聲,兩眼一閉:“我以為某人睡完就跑了。”
安煜一愣,緊接着又聽見蕭溪說:“白嫖都不帶你這樣的,可能還會因為跑的慌張留下點什麼。”
“人留下了。”安煜把校服袖子擼上去一截,冷白色的皮膚上印着幾道紅痕,他含在喉嚨里笑了一聲,掀起薄薄的眼皮反問:“可以繼續白嫖嗎?”
“······”
生平第一次,大少爺覺得自己段位不太夠,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勁,抓起枕頭就砸了出去,惡狠狠的指着安煜:“你給我閉嘴!”
安煜自顧自的一把抓住綿枕頭,走到了床頭,手在他的腰上拍了一下:“翻過去。”
明明隔着被子,蕭溪還是渾身酥了一下,趕忙從被子裏伸出手,抓住了安煜的一小截手指,晃了晃:“錯了,放我一馬!我一點也不想睡到明天早上,這樣很像豬。”
安煜面無表情的把手抽了出來,伸進袋子裏拿出一個小盒子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只是想給你上藥。”
蕭溪默默的把手縮回來被子裏,並將被子拉上:“你把葯放床頭,出門左轉蹲一會,我自己來。”
安煜沒太明白蕭溪在彆扭什麼,可瞥見他露在外面紅了個透的腳背便懂了,轉而一臉麻木的拍了拍被子:“沒問題,如果你可以。”
“我可以。”蕭溪說的信誓旦旦,結果,幾秒鐘之後他反覆建設的心理防線瞬間崩塌,他拽住了的安煜的衣擺,面子什麼的,誰愛要誰要吧,認輸道:“算了,你幫我。”
於是,一個頂着認命的臉,一個頂着冤大頭的臉,對着藥盒子折騰。
折騰到一半,一道手機鈴聲響了起來,蕭溪知道這個肯定不是自己的手機,拍了拍安煜的大腿:“你手機響了。”
“幫我接一下。”安煜捻了捻手指,指着右邊的外套口袋:“這裏。”
蕭溪把手機掏出來,看了看備註,名字挺眼熟,張飛揚那頭豬:“他打來幹什麼?”
“不知道。”安煜的臉毫無波動,綳得特別緊:“你接吧。”
蕭溪“哦”了一聲,總覺得安煜知道些什麼,但還是決定先接電話,為了方便安煜聽,他打開了免提,剛要“喂”一聲,就差點被嚇暈過去。
張飛揚在那頭吼道:“操!安煜你他媽把我溪哥怎麼了?上個葯怎麼這麼費勁!”
嗓門夠大,屋裏的兩個都聽見了。
安煜:“······”
蕭溪:“······”
蕭溪眨了眨眼睛,他應該找個坑給自己埋了,但好在張飛揚是個沒腦子的。
“你該不會一見面就把我溪哥給揍了吧,以至於受傷面積太廣不好弄?”張飛揚的語氣像個操心的老父親:“你要是這樣可不行啊,我溪哥又不是自己要離開了。你應該和他擁抱,而不是動手!這樣你會失去我溪哥的!”
“我跟你說——”
嘎嘣,張飛揚的聲音一秒消失,安煜擦了擦手指,把電話掛斷了:“別搭理他。”隨之又問:“下去吃飯,還是我買上來,順便再帶個燈泡上來。”
“燈泡,什麼意思?”蕭溪的腦子這會有點僵硬。
安煜指了指樓下:“張飛揚也過來了。”
蕭溪:“?”
安煜解釋道:“我上午到的時候,他找我私聊過,問我是不是知道你的具體位置了,就沒瞞着。”
“然後······”安煜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他也翹課過來了,想見見你。我剛剛下去就碰見了在大廳蹲點的人。”
聽完,蕭溪的表情也有點一言難盡,但更多的還是感動,他隨便抓了身衣服套上:“下去吃吧。”
踏出電梯,蕭溪就看見一個圓墩墩的壯碩身子在大廳里亂轉,立即喊了一聲,腳步彆扭的往過跑。
張飛揚在原地跳了一下,又嚎了一嗓子,便跟着蕭溪一起跑,快要撞上的時候,張飛揚作勢就要往人身上撲。
蕭溪腳步一跨就躲開了,他今天接不住這頭豬,還容易一股坐在地上。
“靠!”這是張飛揚第一次撲空,他一臉氣氛:“溪哥,實話實說,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我從沒愛過你。”蕭溪在他肉滾滾的肚子上拍了一下:“認清現實吧,兄弟。”
“算了,吃飯去,我快餓死了。”張飛揚放棄抵抗,看見追上來的安煜,又想起那通被掛斷的電話。
他又問:“溪哥,那條魚是不是家暴你了?實話實話,兄弟幫你出氣,就算他是我發小也不行。當然,你要是欺負他,我也會幫他出氣。”
張飛揚的腦迴路從來沒有人能摸清,蕭溪有點無奈:“你在想屁吃?他怎麼會打我。”
“我不太信。”張飛揚指了指他的腿:“你剛剛跑步的樣子特別像鴨子,活像被人敲了腿。”
蕭溪:“············”
好半晌,蕭溪重重的削了他一下:“你他媽才像鴨子!跟我動手能有好下場?我是廢物嗎?”
“也是。”張飛揚想起被暴揍過的某個人。
“別愣着。”安煜跟了上來,把蕭溪拽到身邊:“吃飯去了。”
三個人往外走,這會天已經黑了下來,繁華的街道被霓虹燈照亮,行人路上依舊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街角處有一個地鐵站,每隔一段時間就是湧出一股人潮擠進街道。
蕭溪看着這個地鐵站突然有點失神,明天早上他要趕最早的一班地鐵去機場,而安煜也應該回學校了。
這個時候蕭溪才意識到,他和安煜要想真正沒有顧慮的走下去,似乎還要走很長一段路。
他們會不會再次被拆開?
這個答案沒有人知道。
蕭溪突然有些不安。
人這種感性的動物,體會過一次失去,便會懂得珍惜的涵義,更何況蕭溪不止體會一次失去,他開始有點慌不擇主,在人潮擁擠中悄悄勾住了安煜的手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心安。
安煜回勾了他一下,像是在用親昵的肢體語氣告訴他:“別怕,我在,一直都在。”
蕭溪往他身邊湊了幾分,像心臟病突發的患者得到了一個速效救心丸,心跳瞬間平緩。
失去的滋味沒人願意反覆體會,可如何才能讓老頑固認可安煜,好像成為了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
直到坐到餐桌前,蕭溪都沒有想到任何辦法。
張飛揚是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棒槌,他遞給蕭溪一張點菜單:“溪哥,蕭叔叔同意了嗎?”
“如果同意了,”蕭溪接過了菜單,跟泄憤一樣勾了一堆重口味辣菜,繼續道:“他就不會給我打包送走!”
打下最後一個勾,直接把菜單給劃出一道口子。
張飛揚被嚇的閉了嘴,安煜把飽受凌虐的菜單拿了過來,揉了揉蕭溪的頭,去找服務員小姐姐重新點了一遍餐。
等菜上來,蕭溪發現自己點的重口味辣菜一個都沒有,全變成了綠油油的菜葉子,主食麻辣味的牛肉麵,直接變成了黏黏糊糊的白米粥。
他頂着一頭問號看向了服務員小姐姐:“那個。是不是送錯桌了?”
“沒有啊。”小姐姐指了指安煜:“這位小帥哥找我點的,還特意囑咐我讓后廚做的清淡些。”
蕭溪轉頭把問號砸向了安煜,只見他用手機從網上下載了一張圖片,裏面是一朵漂亮的小雛菊,黃色的花蕊,潔白的花瓣,纖塵不染。
隨後,安煜又打開了相冊,對着這張圖片編輯一行文字“請學會愛護它”,就把圖片懟到了蕭溪面前。
當事人差點抄起面前的粥扣到男朋友頭上,最後上槽牙和下槽牙相互摩擦,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對着服務員小姐姐道:“抱歉,我搞錯了。”
“沒關係。”服務員看着蕭溪這副吃了蒼蠅的表情,往菜里看了好幾眼才離開。
她差點以為蕭溪在菜里看到了蒼蠅。
開始吃飯以後,誰也沒有在提那個話題,選擇聊的開心一些,張飛揚覺得不夠勁又點了啤酒,拽着兩人喝。
蕭溪當然沒喝,全被安煜擋了,而安煜喝的也很有技巧,一點沒醉,相反張飛揚有點上頭。
一頓飯吃完,三人走到酒店門口,張飛揚突然發起了酒瘋,拽住兩個人,舌頭打結道:“你們其實可以進行一場,被所有人都知道,唯獨一個人不知道的地下情。”
“?”
“?”
兩個問號臉懟向了他。
張飛揚把他們拽到一個無人的巷弄里,蹲到了花壇上,拿出指點江山的語氣道:“我給你們講講我姐吧。”
“這有什麼關係?”蕭溪問。
“不知道,但和你們挺像。”張飛揚說:“我姐和我姐夫當年是異地戀,嗝···也不知道我媽是怎麼想的,那會死活不同意我姐找外地的,又是冷戰又是斷絕關係的,但最後還是同意了···嗝”
安煜應了一下,似乎有了一點啟發。
“但這個同意的前提,是他們一直沒分手,偷摸談了好幾年才磨動我媽。”張飛揚繼續說:“雖然我當初因為幫我姐瞞着,被我媽···嗝···揍了一頓,但至少結局是好的。”
安煜:“所以······”
“所以!”張飛揚激動的從花壇上跳下來,指着安煜道:“只要你不放棄,鐵杵都能磨成針,何況一個蕭老爹!”
安煜聽着張飛揚這個學渣的用詞,臉色像剛上完墳:“你用修成正果不好嗎?”
“哦,也是。”張飛揚頂着猴屁股臉,品了品這個詞,確實有傷男人尊嚴,品完又對蕭溪說:“當然了,溪哥你也別放棄,雖然我姐是女的,你是男的···嗝···有情人那個啥還可以的。”
“嗯嗯嗯。”蕭溪會意了。
張飛揚覺得那個啥不太好聽,又死活想不來起來這句話,原地那個啥半天,直接撒酒瘋跳了起來,對着月亮喊了一遍。
安煜和蕭溪趕快捂住他的嘴,把話補完整,給人開了間房扔進去,好在張飛揚沾床就倒,不然還真沒折了。
回到蕭溪的屋子,兩個人思索起張飛揚給的提議,其實不是不可行,甚至還有點刺激。
只要不放棄,老同志應該會心軟的,他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兒子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直接瘋球了吧。
好半晌,蕭溪拽了拽安煜:“試試吧,我們委屈一下。”
“錯了。”安煜糾正他的言語:“只有我委屈。”
蕭溪有些不可思議:“陳姨那邊······”
“她同意。”安煜從懷裏掏出了一個女式戒指:“而且,她半年前還把這個給了我,說:把人追回來,可以先拴住,免得被拐跑了。”
“有點羨慕你。”蕭溪試着戴了戴戒指,最後只卡在了小手指上:“拴住了,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哎。”安煜嘆了口氣,坐到了落地窗旁邊:“你都委屈我一年了,無所謂了。”
蕭溪歉疚的親了親他的唇角:“我現在窮的不行,只能把自己做補償賠給你了。所以,委屈一下吧,你不虧的。”
安煜閉上了眼睛,喉結滾動兩下,壓在嗓子裏哼了一聲,將人扣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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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委屈的時間可能有點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