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他弟眼瞎
蕭溪半天的課程聽的雲裏霧裏,滿腦子都是照片里模糊的身影,差一點就可以知道對方長什麼樣了。
然而,世間最悲慘的事情就是——
圖片過期了!
這無異於解數學題解的正上頭,思路咯嘣一下斷了,簡直讓人抓肝撓肺。
但男人的面子大於天,蕭大少爺拉不下臉再去要一份,只能任由肝和肺被好奇心抓爛,抓了整整半天。
直到張飛揚過來告了別,他才意識到最後一節自習課已經結束了。
桌子上的卷子都不知道是什麼多出來的,班裏的同學也跟羊群一樣稀稀拉拉的往外走。
除了張飛揚沒人和他打招呼,畢竟同學情誼還沒建立起來。
蕭溪把幾張破紙塞進書包里,也加入了羊群,剛踏出校門就看見了自家的車。
只可惜開車的人不是他爹,是雇的司機,畢竟他爹忙的要死,這會還不知道在哪裏飛呢。
坐進舒適的私家車裏,蕭溪和司機周叔打了個招呼,便透過車窗看沿途的風景,走馬觀花一般,始終看不進去,那個模糊的身影跟狗皮膏藥一樣粘在了他的腦子裏,趕都趕不走。
生平第一次,蕭大少爺對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大概是因為某種已知的聯繫。
實話實說,這種感覺非常不美妙,糟糕透了!
半路蕭溪接到了蕭仁河的電話,瞥了一眼直接掛斷,狗皮膏藥倒是莫名鬆動了一些。
蕭溪把車窗打開了一些,速度帶起來的風呼在臉上甚是舒服,可是沒多久風就停了。
育嘉高中周五的自習結束時間是18點,回家剛好趕上晚高峰,汰!
車子磨磨唧唧的前進,剎車一腳接着一腳的踩導致車身左搖右晃的,蕭溪感覺自己胃開始翻騰,噁心感竄到喉嚨深處,難受的緊,人立馬坐老實。
又嘎悠了一會,蕭溪轉動眼睛去看路標,已經進入擁堵的鼓樓大街了,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南麓小巷,然後徹底堵死。
南麓小巷是個上了歲年的老巷子,裏面的建築帶着濃厚的中國風,還有不少的景點,是路窄人多的典型代表,車能開進去就是個奇迹。
蕭家世代經商,在這條地價千金的巷子裏擁有一座百年老宅,不知道從太幾個輩分的爺爺手裏傳下來的,每傳承一次都會按照新主人的風格重新裝修,表面看起來舊但內里並不破敗。
都說富不過三代,但蕭家是個例外,嚴謹刻板的家風非但沒有讓他家的產業衰敗,反而蒸蒸日上,到了蕭老爹手裏更是蓬勃,已經將產業發展到了國外。
雖說是老宅,蕭溪住得時間並不多,早些年為了方便上學,就搬離了這裏,在市區買了一套樓房和媽媽一起住,節假日回來收拾一下。
可是……
蕭母失蹤后蕭溪搬了回來,沒住多久又申請住校了,他需要一個沒有回憶的地方去安放自己。
司機周叔把車停在巷子外買的停車位,陪他一起往進走,要是想把車開進去,大抵要等到半夜才行。
踏進院子,蕭溪看見了一個溫婉的身影,頭髮輕輕挽起站在朦朧的晚霞中等待。
“媽······”
蕭溪下意識輕輕喚了一聲,喚完之後視線瞬間清晰,臉跟火燒了一樣燙。
認錯人了!
蕭溪驚慌的往旁邊看了一眼,周叔沒聽見吧?
“少爺,到家了。”周叔只是用老態的聲音提醒了他一句,沒多說什麼。
“哦。”蕭溪應了一聲飛快的往前走,甩開了周叔。
然而,看見迎上來的女人,蕭溪覺得自己從一個煎鍋中輾轉到了另一個煎鍋里。
女人周身縈繞的氣質,有點像是從油畫裏走出來的貴婦,她絲毫不吝嗇自己的笑。
蕭溪有些晃了眼,一起生活了近一年,他從未覺得陳芳蘭和她媽媽像,無論是氣質還是長相,今夜竟然覺得有些像······
“溪寶。”陳芳蘭熟練的叫了一聲他的小名,又挽起了他的手臂,拖着他往屋裏走,邊走邊說:“你爸爸出差,要半夜才趕回來。你住宿兩個星期沒回家,姨做了你愛吃的菜。”
蕭溪不動聲色的把胳膊抽了出來,有些僵硬:“謝謝陳姨,我去洗個手。”
話音一落,人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鑽進了洗手間洗爪子,順便往自己的臉上揚了兩把水。
他爹到底是怎麼把陳姨騙到手的?
坐下來以後蕭溪發現,飯桌變了,由圓桌變成了標準的四人桌,屋裏隱約還殘留着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應該是打掃過某間屋子。
所有的一切都在彰顯着某件事,他可能要多一個兄弟。
心情有點怪,要不還是在建立兄弟情之前直接把關係搞砸吧,免得日後破裂。
這頓飯蕭溪吃的異常飽,陳芳蘭一直在給他夾菜自己反倒沒吃幾口,直至蕭溪打了個飽嗝她才停下夾菜的舉動。
“陳姨······”蕭溪放下碗筷,欲言又止。
陳芳蘭笑着看了他一眼,眼睛彎沉了月牙狀:“你說,姨在聽。”
蕭溪本來想說您可以給我發一張您兒子的照片嗎,但忽然想起他沒有加過陳芳蘭的微信,只能當場拍馬屁:“您做的飯很好吃,謝謝。”
“那你每次回家姨都親自給你做。”陳芳蘭說。
“不用不用。”蕭溪舌頭打了個結,磕磕巴巴的說:“您也要上班,讓···讓雇的阿姨做就行,我先上樓寫作業了。”
“嗯。”陳芳蘭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
蕭溪跟逃荒似的進了自己的屋子。
他實在沒法面對這個即將成為他后媽的人。
常常傳言后媽都是惡毒的,也不知是他命太好,還是太糟糕,偏生沒遇見惡毒后媽,每次成功被學校退學以後,一看見陳芳蘭就覺得愧疚。
誰能想到,未來的繼子瘋狂退學,是為了他們阻止結婚,甚至還想拆散了他們。
蕭溪簡直鬧心的想把心掏出來,做一個沒有教養的混蛋。
回到屋子,蕭溪沒把破紙拿出來寫,到底是個脫身的幌子而已,洗了個澡直接把自己摔進了柔軟的大床里。
老宅的每間卧室都有獨立衛浴倒是方便很多,沒有人能窺探他到底在做些什麼。
蕭溪把刺眼的燈關上,雙手枕在腦後,透過窗戶去看不知什麼時候黑透了的了天。
夜空中偶爾有星光閃爍兩下,他第一次覺得時間過的很快,又覺得時間過的不夠快,想快點見到那個人,又一點也不想見,在這份糾結中蕭溪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凌晨不知道幾個點,蕭溪被刺眼的車燈晃了一下,他不舒服的蹙了個眉,很不高興的把臉埋進了枕頭裏。
蕭溪知道是他爹回來了,緊接着樓下又傳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和細碎的交流聲,聲音越來越遠,直至聽不清。
第二天,蕭溪是被老爹叫醒的,先響起的是敲門聲,緊接着響起開門聲,一雙手在他身上拍了兩下:“快點起來,別誤了接機的點!”
“知道了。”蕭溪不太高興的應了一聲:“你出去。”
蕭溪摸起手機看了一眼,才八點就開始折騰了,從這到機場也就半個小時的路。
着什麼急?
火燒屁股了啊!
蕭溪又癱了一會才起來,昨天晚上他睡的並不好,被車燈閃了一下后,就開始瘋狂做噩夢。
先是夢見自己被扔到西班牙鬥牛場,渾身上下只有一條紅色的遮羞布,一頭頂着王明德那張臉的大野牛追着他瘋跑,不斷重複‘你他媽說誰嚇人呢。’
好不容易脫離了苦海,一個沒有臉怪物又突然從天而降,追在他身後高呼哥哥,一聲接一聲。
這覺睡得簡直四分五裂。
徹底清醒以後,蕭溪無比希望接不到人,萬一對方是個丑逼,他今天晚上不用睡了。
也不知道老天是不是聽見了蕭溪許下的小願望,興緻滿滿的去接人,結果等到中午十二點都沒等到人,陳芳蘭反倒是收到了一條微信。
【媽,我看錯起飛時間了,要晚上才到,您和蕭叔叔先回去吧,我自己打車過去,順便幫我和我哥問好。】
陳芳蘭尷尬的把話轉述了一遍,充當司機的蕭仁河只能笑笑開車回家。
到底是親兒子,蕭溪從這笑里聽出來苦澀的意味,但心裏莫名的開心。
苦死才好!
蕭溪看見陳芳蘭低頭在屏幕上打字,過了一會才坐直目視前方,對方應該是登機了,沒法聊天。
坐在後座,因為身高腿長脖子長,他瞥見了陳芳蘭的微信聊天界面,內容沒看清,也沒敢看,但是備註不小心看清了。
一串很長的備註:寶貝兒子安小魚。
至此,蕭溪算是又知道了一條信息,他這個眼瞎看錯起飛時間的弟弟可能叫安小魚。
名字取的······
真娘!
-
黑色的私家車揚長離開以後,一個推着行李箱的人從機場的角落裏走出來,身形很高,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墨鏡,嘴裏叼着一根冰棍解暑。
他抬手將墨鏡推到了頭頂,不屑的笑了一下,走到路邊揮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往另一個方向走。
“小夥子,要去哪?”出租車師傅從後視鏡看向嘴中叼冰棍的少年,等待着他的回答,輕踩油門磨蹭。
他正低頭看着手機,眼睫微垂在臉頰上打下一小片陰影,哪怕有墨鏡壓着,頭髮還是被車窗外吹進來的風打的凌亂異常。
安煜沉吟一下開口:“去育嘉高中,謝謝。”
“好嘞,半個小時保准抵達。”司機師傅熱情的回了一聲,爽快的一腳油門踩了出去,又看了一眼少年。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來戳去,快到要飛起來,似乎是在和誰聊天。
沒有備註,就是對方的微信昵稱【飛揚跋扈】
飛揚跋扈:
安小魚!你到哪了?
你祖宗:
下飛機了。
飛揚跋扈:
行李多嗎?需要兄弟接你去不?
你祖宗:
用不着,就一個破箱子,我媽說這邊的東西都準備好了。
飛揚跋扈:
行,你直接打車來我學校這邊吧,吃的玩的都有,你跟司機說育嘉高中就行。
你祖宗:
我說的就是那裏,我媽前兩天跟我說她辦的高中是育嘉,我想去熟悉一下環境。
飛揚跋扈:
操!我覺得人生圓滿了,今天不醉不歸!
你祖宗:
不醉個屁,未成年禁止抽煙喝酒。還有,別叫我安小魚,信不信我&*7%……
“小夥子,到了。”這個司機師傅開車的方式和他人一樣熱情,既一腳油門之後又是一腳剎車。
出租車嗎,沒關係不怕廢,開的爽最重要。
安煜的身子瞬間失去平衡,大幅度晃悠,下意識握緊手機,頭差點撞到前座上。
而那句帶有威脅性的話語,莫名其妙跟了一串亂碼,霎時間顯得毫無威懾力可言。
司機師傅趕快道歉:“小夥子抱歉,我開車的習慣有點——”師傅想了一會,吐出來一個自認為非常絕妙的詞,“放蕩不羈。”
“······”
放蕩不羈是他媽這麼用的嗎?!
安煜整個人還是化身成為大寫的無語,交完錢,拎着行李下車,啪的一下將門給關上了。
出租車很拽,嗖的一下直接飛出去了,只給安煜留下一嘴飄揚的尾氣和塵土。
“把出租車當賽車開,厲害!”
安煜抬手拍了幾下衣服,環顧四周。
育嘉高中倒是好找,抬頭就是,但張飛揚那二傻不太好找。
人呢?
“嗡嗡”
安煜感覺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飛揚跋扈:
安小魚!就我老跟你說那哥們,他剛剛聯繫我了,他說他弟眼瞎看錯時間了,要半夜才到。
飛揚跋扈:
所以呢,他這會有空了,我倆在路口碰面了,一會我介紹你們認識!
飛揚跋扈:
我跟你說,我這兄弟賊他媽帥,給你倆拉出去溜溜我都得招人羨慕。
張飛揚的話越品越不對勁,從介紹開始就沒一句正常的,安煜勾唇笑了一下,拇指和中指捏住手機轉了一圈打字回道。
你祖宗:
溜我們之前,小心你的腿。
飛揚跋扈:
……
你祖宗:
到哪了?
飛揚跋扈:
回頭,我看見你了。
安煜收了手機,轉身去看,第一眼看見的倒不是張飛揚,反而是一身黑色運動服的蕭溪,太修身了,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站非常搶眼,那腿也是又長又直。
不過,真正吸引安煜的倒不是腿,而是那張臉,皮膚白凈,眼尾有些向下垂,顯得十分懶散,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一看就是個大少爺。
安煜輕輕‘嘖’了一聲,重新把手機掏出來,去翻看自己和老媽的聊天記錄,翻了一會停下。
一張圖片和幾句老媽的啰嗦。
【這是你蕭叔叔的兒子,叫蕭溪。】
【溪寶比你大一個月,過來以後要叫哥哥。】
【媽多囑咐一句,把你的脾氣收一收,別給新的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溪寶……”安煜小聲嘟囔了一句,將照片點開。
蕭溪站在長城上的石墩上,雙手張開彷彿要擁抱什麼,他的臉上還掛着燦爛的笑,透露出幾分稚嫩,一看就是幾年前照的。
儘管稚嫩,但安煜還是一眼就把人認出來了。
世界有點小。
看了一會,安煜重新點進自己和張飛揚的聊天界面,視線定格在那句‘他弟眼瞎看錯了時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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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煜:你能認出我來不。
蕭溪:不太行,當初我爹發照片的時候沒點開,然後就忘了。
安煜: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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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小聲叨叨,前天在學生會和一個朋友聊天,我發現她的發小是我一起玩遊戲開黑的好朋友,當時心裏就這想法,世界真小啊!
這也可能是靈感的來源。
另外!堵車真的煩!
每次都想一腳油門踩出去,當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