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鐵骨金心問貪狼 第十九回 倚紅樓瀟洒江湖

第一卷 鐵骨金心問貪狼 第十九回 倚紅樓瀟洒江湖

途徑一家鐵匠鋪,原本已然走過了的令狐厭卻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打量了一番那鋪子的門面,心想着自己身邊並無趁手的兵器傍身,若是要行走江湖,還是得打造一件為好。免得下次再與人動手時,卻又是赤手空拳,且不論勝負如何,倒是先輸了架勢。

故而他便伸手入懷,摸索良久,待取出一隻捲軸,這才舒展眉頭,長舒一口氣。甩手邁步向前,但聞鐵匠鋪內鐵鎚丁丁,火星四濺,粗壯的漢子赤裸着黝黑的上身,只在肩頭搭一條粗布巾帕,目光如炬,盯着那鐵砧上燒的赤紅的鐵片,手裏鐵鎚與火鉗相互配合,敲敲打打,每一步都好耗費許多氣力,全然沒有空閑去擦拭那滿身汗珠。

見令狐厭在鋪子前探頭探腦,張望不休,那漢子便停下手裏的傢伙什,大大咧咧的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轉身來迎,憨厚一笑,問道:“少爺,可是要打兵器么?”令狐厭並未直接道明來意,而是裝作十分內行的多問了一句:“不知可有好鐵么?”

“少爺放心,一分錢一分貨。有銀子就有好鐵!”漢子倒也爽快,沒有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說道。令狐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這畢竟是他第一次獨身闖蕩江湖,對好些事還是無有多少概念,便將手中捲軸遞出,問道:“不知可否依照這圖樣打造?”

漢子在身側圍裙上抹了抹滿是鐵屑的大手,便伸出雙手捧過捲軸,展開細看一陣。正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那漢子雖不識字,但打鐵絕對是一把好手,只是看了一陣圖紙,心裏便明白大半,故而拍手點頭道:“沒問題!雖說有些複雜,但不在話下。”

“多少銀兩?”令狐厭顛了顛乾癟的荷包,全無半點不舍。那漢子便伸出五支長滿老繭的手指,左手摸着光亮的腦門說道:“一口價,五兩銀子,賣力氣的生意,不討價啊少爺。”令狐厭隨行一笑,本就沒有討價的打算:“說來也巧,正好剩下這五兩銀子。”說罷,便將那散碎銀兩與荷包一同丟入漢子掌心。

“莫要摻雜次品,用心打造。若是打造的好了,還有賞錢。”令狐厭再三叮囑道。可他根本沒有在意,自己已是身無分文。

漢子倒也實誠,坦然道:“少爺放心,我們做老實生意,賣的是真力氣,好貨物,絕不做半點昧良心的事。”令狐厭聞言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再約定好交貨時間后便甩着那腰間的玉骨扇信步往酒館而去。

這傢伙全然不在意此時自己渾身上下再摸不出半文錢來,大搖大擺的便闖進城裏最好的酒樓,在閣樓坐定。喚來小二,問清招牌,一連喝了一十八碗最好的秋露白,正解了心頭那一段許久的期盼,雙頰暈開桃色,漆眸閃爍星光,已是頭重腳輕,胸懷三分醉意。

酒樓里的小二每日招待往來客人三教九流,沒有上千也有數百,自然都是些八面玲瓏,眼尖嘴甜的主,自令狐厭進店的那一刻,便有人時時刻刻注意着他。倒不是有所企圖,只是見他環金戴玉,便料定乃是大戶人家的公子,故而小心侍奉,想要多撈一點油水。如今遠遠望見令狐厭已然顯現出醉態,便趁他還未酒醉昏睡,弓着身子搓着手,小心翼翼的走到桌旁,輕聲提醒道:“少爺,你醉了。”

“胡說,小爺千杯不醉......”令狐厭站起身來,雙眸還未睜開,滿身酒氣,胡亂的撲騰着雙手,為自己辯解道。

“是是是,少爺千杯不醉,是小人多嘴了......”小二一面迎合奉承,一面眯着眼仔細觀察令狐厭的神態,確認他的確是酒醉昏沉,神志不清,便心想道:“這人多半是個富家子弟,何不趁此機會敲他一筆,想來他也不會察覺......”

想到此處,利上心頭,便黑了心紅了眼,扶住令狐厭的胳膊,湊到他耳畔說道:“少爺的確是千杯不醉,但還是先結了帳比較好,不然到時少爺若是醉倒在我們酒樓,難免惹出誤會。您說是也不是?”

“你......”原本已然坐下,趴在桌旁的令狐厭聞言猛然站起身來,用手指着那小二的眉心,驚的小二後撤半步,不知所措。“所言甚是......”而當令狐厭吐出後半句話時,小二才撫着胸口鬆了一口氣。令狐厭又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打了個酒嗝,垂下眉眼,嬉笑着問道:“花費多少?”

小二陪着笑臉探出右手,笑眯眯的比了個八的手勢,獅子大開口道:“八百兩銀子。”若是換做清醒的常人,定會在盛怒之下將這酒桌掀翻,甚至還要去衙門告上一狀,這酒樓敲詐勒索。不想那醉酒的令狐厭哪裏在意這許多,聞言竟擺了擺手,大笑道:“不過區區八百兩,小爺有,有的是錢......”說罷,雙手便貼着身子上下摸索起來。

那小二一開始還恭恭敬敬的捧着手候在一旁,可當他目睹令狐厭將渾身上下的口袋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出一文錢時,那笑容便逐漸僵硬,直到最後,見令狐厭垂下雙手,無奈的攤開兩掌抱歉道:“你看看,今日走的急,未曾帶銀兩在身......但小爺絕不會賴你的賬......他日定然補上......”

說罷,令狐厭將身子向前一傾,便要離開這酒樓。

愣在原地的小二這才回過神來,慌忙轉身,擋住令狐厭的去路,依舊滿臉笑容,只是那笑容愈發不自然,似乎還帶着些許怒意,只當是令狐厭故意戲耍他:“咳咳,少爺,本店本小利薄,不可賒賬。若是未帶現銀,何不將這渾身上下的首飾解下一二,權做抵押?”

聞聽此言,縱然是酒醉的令狐厭也斷然拒絕道:“呵,那是萬萬不能的!”說罷,抬起擋在身前的胳膊,大步流星,向前邁去,似乎要硬闖下樓。可不想身後小二冷笑一聲,拍了拍手,不知從何處撞來一群身強體壯的打手,皆手執短棍。就連身形修長的令狐厭在那一群人身前,竟也顯得矮小。那一群“高山”便擋住樓梯,攔住去路。

“何必如此?在下早已說過,不會欠你的銀子。休說是八百兩,便是一萬兩在下也付得起。這次權且放我離開,他日定奉上一千兩,如何?”令狐厭知曉醉酒方醒,雖說意識已然恢復大半,但拳頭無力,又無兵器傍身,更何況雙拳難敵四手,眼前之人實不好對付,便故意服軟,想要那小二賣個台階。

“我看你小子就是來吃白食的!好大的膽子,也不打聽打聽,竟敢來此鬧事,今日不拿住你痛打八十大板,日後還怎麼在這宣明府做生意立規矩?”小二一改先前的恭敬,顯現出囂張跋扈的本性來,左手卡住腰,右手拍着胸脯,昂着脖頸,吹鬍子瞪眼,似乎真的要給令狐厭一點顏色。

但令狐厭卻毫不在意,更無懼色,輕笑一聲,便說道:“但就憑你們,怕是留不住我。能留住小爺的人,還在等着投胎呢。我去也!”說罷,縱身一躍,空翻一個筋斗,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跳窗而出。宛如一隻入睡的魚兒,眨眼間便沒了蹤影。

再說那小二,愣在原地,許久未回過神來。身旁的傻大漢也隨他一齊趴在窗口,七八雙眼睛俯視着滿街行人,卻都沒能發現那令狐厭的蹤影。“真是撞見鬼了,這眨眼睛,怎就消失的無影無蹤?”小二一拍腦門,尚未從驚詫間完全回過神,卻回頭對那幾名壯漢罵道:“愣着幹嘛,還不快出去找!”打手們連連點頭,爭先恐後的衝出了酒樓,滿街搜尋令狐厭的蹤跡。

可那早已清醒的令狐厭,此時正悠然自得的躺在這酒樓的屋頂之上。雙手枕在頸下,翹着右腳,嘴裏還叼着一根不知從何處扯來的草根。餘光掃見方才那群人,個個如熱鍋上的螞蟻,便笑出聲來。

雖說並未走多遠便甩掉愚蠢的追兵,但方才並不是令狐厭誇口。令狐厭自小練武,尤擅輕功。以他的資質,加上本就難得的功法及其父的教導,本可登峰造極,但這小子偏偏不思進取,淺嘗輒止。問其原因,竟是因興趣泯滅。生活中事,也多如此,率性而為,隨性所欲,既是優點,也是缺陷。但他自己卻毫不在意。

即便如此怠惰,他的輕功依舊能令如今江湖上許多人望塵莫及。若是令狐厭打定主意想跑,當今武林能留住他的人,不會超過五個。

躺了一陣,令狐厭便坐起身來,雙肘撐住膝蓋,兩手托住兩腮,俯視乾坤萬象,心中五感交集。眼看天色漸暗,自己身無分文,又不能將這滿身墜飾拿去當鋪。無錢住店,無處容身,左思右想,便決定尋個人家屋頂將就一夜,待明日取了兵器,便離開宣明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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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馬辭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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