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遊樂場的玫瑰

1.遊樂場的玫瑰

摩天輪轉了兩圈,座艙里的人也沉默了兩圈。

窗外的景色隨着摩天輪的轉動緩緩移動着,不時有小孩沒抓穩的氣球飄向空中,在夕陽下,這一切還都算得上浪漫。

遊樂場的氣氛熱烈而喧鬧,但這聲音彷彿又很遠,李覺只是看着對面的女生,一言不發。

斜陽照進座艙,撒在女生的身上,她的髮絲都閃着溫柔的昏黃。

這是一個看起來十分柔弱的女生,沒有明顯的妝容,只抹了一點唇膏。

不得不說她很漂亮,雖然容貌並不驚艷,氣質卻透露着淡雅安寧,尤其是那眉眼微蹙間的一抹柔弱,讓人不自覺的產生一種保護欲。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優秀的人,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很差勁。”李覺自顧自的說著,女生也低頭安靜地聽着。

“但是我願意為你去改變,去努力。哪怕所有人都否定我,只要有你能支持我,我就什麼都不怕了。”

“但是……但是你為什麼就不能等等我……”不知不覺間,淚光模糊了李覺的雙眼。

模糊的視線里,這個坐在眼前的女生,和記憶中的某個瞬間重合了。

一樣的夕陽下,一樣柔弱的神情。

……

安靜的病房裏,譚熙拉開落地窗的窗帘,橘紅的夕陽在地上拉出一條修長的人影。

“生病了就該多曬太陽,不要每天都那麼喪氣,今年的考試參加不了的話,明年再考吧,養好身體最重要。”

“我不想讀了,太累了。”李覺靠在病床的枕頭上,整個人看起來很萎靡不振。

譚熙有些生氣地看着李覺。

“這種傻話你就別說了,你之前不是還說要和我去同一所大學嗎?你要是再說這種話,我就不理你了。”

李覺看着譚熙,笑了笑。“生氣也很可愛啊。”

譚熙哼了一聲,耳後根有些泛紅。

“我不管,我不許你自暴自棄,你必須和我考同一所大學。不然……不然……”

似乎是想說些狠話,但“不然”半天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譚熙只能一揮拳頭用着最輕柔的聲音說道:“後果你懂的!”

陽光照在她的側臉,夕陽餘暉下的眼眸散發著琥珀般的光亮。

李覺只是獃獃地看着眼前譚熙,似乎是走神了。

愣了一會兒,笑着說道:“那你可要等我啊。”

一聲“嗯”細若蚊喃。

夕陽下的兩個人,彷彿許諾了什麼,又彷彿什麼都沒說。

那年的夏天很熱,病癒后的李覺躺在涼席上也時常難以入眠,向來不愛學習的他有了每天晚上熬夜學習的習慣……

譚熙的大學在湘省,和浙省隔着一個大大的贛省,她平時為了省七八百塊的機票錢,都會選擇坐火車,一坐就是十四個小時。

這麼遠也就意味着兩個人聚少離多了。

美好的感情在現實里,終究不會像童話一樣發展。

有些東西,終究是不知不覺的結束了。

……

摩天輪里,譚熙沒有回答李覺的問題,在座艙第三次降到高台時,她起身離開了座艙。

李覺起身跟上譚熙,不甘地問道:“總不可能那一切都是假的,你也根本沒喜歡過我吧?”

“都說了我們只是朋友,我從來都沒有喜歡過你,我只是把你當成一個很要好的朋友,不想你一直頹廢下去!”

譚熙的聲音不大,卻讓李覺有種震耳欲聾的感覺。

摩天輪的高台邊,很多排隊的情侶好奇的看着兩人。

李覺有些發愣,年少的情愫,讓他不滿足曖昧,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他堅信過去的種種和感覺,可譚熙的答案讓他傷透了心。

原本李覺有別的選擇,可以選擇省內的大學,不用跑那麼遠來湘省,可是為了一個約定,他來了這個離家千里的城市。

這一切就是因為,這座城市有譚熙。

錄取結果出來的當晚,李覺立馬高興的告訴譚熙,他考上湘省大學了。

可是譚熙支支吾吾,沒有那種即將見面的喜悅。

那一刻李覺就有了某種擔憂,似乎這種擔憂應驗了。

李覺跟着譚熙穿梭在人潮里,他看着在前面走得飛快的譚熙質問道。

“如果你不喜歡我,你為什麼在我和別的女生聊天的時候醋意大發?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和我說著曖昧的語言?如果你不喜歡我,為什麼在別人都議論紛紛的時候不拒絕我?”

李覺感覺自己有些要失去理智了,一種難言的痛苦在心中蔓延,他伸手想要拉住譚熙的手,卻被一把甩開了。

“別碰我!你是不是有病!我再說最後一遍,我當初只是把你當做很好的朋友,我今天出來只是為了和你說清楚的,如果你非要這樣下去,我們連朋友都沒得做!”

一時間李覺有些手足無措,害怕和絕望同時充斥着內心。

“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譚熙頓住了腳步,回過頭說道:“如果你非要這麼想才不會一直煩我,那就當我有喜歡的人了吧。”

她看起來依舊是個柔弱的女生,但整個人在李覺眼裏透露着一種陌生。

“我們原本可以是很好的朋友,只是你分不清友情和愛情罷了。曾經相處的日子很愉快,我不想這還算美好的回憶被破壞。如果你還是覺得你喜歡我……”

“我明確地告訴你,我不喜歡你,這個回答足夠了嗎?”

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李覺,譚熙嘆了口氣。

“我先回學校了,再見。”說罷轉身離去了。

李覺站在原地沒有動,他知道譚熙是個很認真的人,過去的事情就算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但現在……她確實不喜歡自己了,甚至怕自己糾纏……

回憶當初,其實有很多兩人漸行漸遠的痕迹。

譚熙剛大一的時候,時常提起過一位學長,因為幫了她很多忙,她很正式地請他吃了頓飯,結果學長提前買好了電影票,她因為不好意思拒絕就一起去看了。

身為一個男生,李覺用腳指頭都知道這學長安的什麼心,那時候因為這事兒兩個人隔着一個省吵了一架,但那時候感情挺好了,沒多久就合好了,譚熙也說以後不會再聯繫那位學長了。

還有此類種種,譚熙身邊出現了不少追求者,令李覺難以心安。

說來也是奇怪,兩個沒有挑明關係的人,任意對方為自己吃醋,吃醋了還要哄……

這真的不算喜歡嗎?

大學比起高中多彩得多,不僅是生活,還有人。

一段遠隔千里的感情,怎麼受得住考驗?

李覺自嘲地笑了笑,想笑得洒脫一天,淚水卻濕了臉頰。

他的心空洞的像個黑洞,橘紅色的天空下,整個遊樂場彷彿只有他一個人。

“嗨?這位小帥哥你怎麼哭了呀?”

黑紅的裙角映入眼帘,一位手捧玫瑰,穿着哥特風格長裙的女生站在李覺身邊好奇地看着他。

那雙像是帶了美瞳的暗紅眼睛透露着一絲關切。

這是一個很可愛的女生,李覺沒有因為她的奇裝異服而感到奇怪,這年頭要是還對那些穿着漢服或者洛麗塔的女生大驚小怪的話,不僅是失禮的問題了,還會顯得很土。

李覺伸手擦乾眼淚,笑着說道:“沒事,只是風太大了,沙子進了眼睛了。”

“笑得真勉強呢,是因為剛才離開的那位小姐姐吧?”少女狡黠地說道。

“沒有的事。”李覺嘴硬地說道。

“可憐的傢伙,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你。”少女伸手從捧着的玫瑰花里抽出一朵遞給李覺。

“吶!這個給你。”

“我不買花。”李覺搖了搖頭。

“嘖!拿着吧,送你的。”少女吐了吐舌頭。“我這花可以有魔力的,不管你送給誰,接受的人都會愛上你的。”

李覺看着眼前這個安慰自己的少女,笑了笑說道:“送給男的也可以嗎?”

少女眼前一亮,對着李覺一番上下掃視了,嘴裏不停的“嘖嘖嘖”。

“別說是送給男人了,你送給狗都行。”

李覺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訕笑道:“我開玩笑的。”

他接過少女遞過來的玫瑰花,道了聲謝。

“這是我見過最美的玫瑰花了,可惜我已經沒有要送的人了,但還是謝謝你。”

“不客氣。”少女眯着眼,看起來心情很好。

“這是世界上最好的玫瑰了,你可要保護好她哦。”

“嗯,我會的。”李覺看着少女鄭重地點了點頭。

“那既然小哥哥沒有哭哭了,我就先走了,希望你喜歡的人終究回到你的身邊。”少女嫣然一笑。

暮日早已西下,隨着夜晚的到來,遊樂場的霓虹也開始了閃爍。

那迷幻的彩光照在少女精緻的面龐上,讓李覺有些目眩神迷。他靜靜的目送少女消失在人潮里,始終沒有開口去問名字。

相逢何必曾相識。

不得不說李覺的心情確實好了不少,他心想這捧花的少女肯定是一個溫柔的人吧。

李覺拿着少女給的玫瑰,嘆了口氣,也轉身融入人群。

……

在緊挨着高嶠遊樂園的中南公園裏,那位和李覺萍水相逢的少女正優雅的坐在長椅上,似乎在等候着什麼。

夏日的晚風吹來也帶着一絲溫熱,晴朗的夜空猶可清晰的看見閃爍的銀河。

少女脫掉高跟鞋,身體後仰着抬頭看夜空,她光着的腳丫踩在草地上,清晰的感受着小草尖尖扎在腳心的感覺。

恍惚間,夏日的蟲鳴和微風都靜止了,少女眼前的星空也開始變得扭曲,就像是梵高的名畫《星空》一樣,詭異又奇幻。

“來都來了,幹嘛還要躲躲藏藏的。”

“從上京逃到湘省,害我趕着早上四點鐘的飛機來加班,真有你的,玫瑰。”

一個穿着暗紅西裝的男人緩緩的從一片小樹林裏走出。

這個男人看起來有二十多歲,長得不算很帥,但整齊的西裝配上挺拔身姿,整體看上去還是十分的出眾。

“喲,這不火娃大隊長嗎,幾天不見又帥了呢。我還以為這次追來的還是那個玩傀儡的變態呢。”

叫玫瑰的少女收起了原本漫不經心的姿態,凝重地看着站在遠處的男人。

“請叫我命焰,你知不知道你取的外號很招人討厭。”命焰邁着平穩的步伐走到少女身邊,這個舉動讓玫瑰神經開始緊繃了起來。

“和我回上京吧,或許弧光院能找到抑制墮化的辦法,你這種不聽指揮的行為已經快觸及到上京那群人的底線了。”

坐在長椅上的玫瑰冷哼一聲,右手手指卷着自己的頭髮,有些不屑的說道:“你在忽悠我嗎?墮化一旦開始便不可逆,弧光院那群人知道什麼,在他們眼裏我們根本不是人。”

“你也感受到了吧,不節制的使用能力確實會讓能力增長,但隨之而來的罪惡低語也會更恐怖。我沒有程院長那樣的高尚品格,我為超管局工作只是因為別無選擇。”

“我如果墮化了,對於弧光院來說,那可是了不得的研究素材啊。呵呵……我們到底是被上天眷顧的幸運兒,還是承受痛苦的贖罪人。”

“我逃只是因為不想死,我有什麼錯?”

玫瑰越說越激動,昏黃的路燈下,她抱着頭開始渾身顫抖。

命焰皺着眉頭,後退了幾步。

“你最好控制一下情緒,這樣可是會加劇墮化的。”

黑色的藤蔓從玫瑰身下的陰影中伸出,像是毒蛇吐着信子一般,將她坐着的長椅一圈又一圈的纏繞了起來。

玫瑰耷拉着腦袋,頭髮遮住了臉,她原本裸露在外的白皙肌膚開始蠕動了起來,一顆顆囊腫似的的肉疙瘩開始從皮下浮現,那原本精緻的洛麗塔長裙被這些肉疙瘩撐起,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可怖。

一根根尖銳的長刺突兀的從這些鼓起的肉疙瘩里冒出,撕碎了原本紅黑色的長裙。

玫瑰仰頭張開嘴,一朵妖艷至極的玫瑰花從她嘴裏生長而出,而她自己則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乾癟了下去,身上的尖刺也變成了無數的藤蔓,飛速向四周延伸。

這朵玫瑰沒有極限似的瘋長,瞬息間,就長到了兩層樓那麼高,那朵巨大花苞在扭曲的星空下搖擺着,緩緩地綻放開來。

熊熊的藍色火焰自命焰的腳下升騰而起,他抬頭看着這朵綻放的玫瑰,妖艷的血色花瓣中,一張絕美的人臉睜開了眼睛。

命焰渾身燃着深藍色的火焰,火焰燒的腳下蠕動的藤蔓劈啪作響,他抬頭與巨型玫瑰花蕊上的人臉對視着。

兩個超出常人理解的存在,就在這公共場合對峙上了。

中南公園裏的遊人並不多,但還是有不少飯後散步的老年人。

有放着噪音跳着廣場舞的大媽,也有扎堆的大爺圍着石桌下象棋。

相隔不到五十米的命焰和巨型玫瑰,他們似乎根本看不見,悠然的做着飯後消遣。

“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命焰嘆息。

他伸手按了一下架在耳邊的隱形耳麥。

“玫瑰已經墮化了,申請執行收容任務。”

“准許。”

剎那間,命焰被幽藍的火焰吞噬,整個人化作一團人形火焰,沖向了扭曲星空下的巨大玫瑰。

“永別了,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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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神之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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