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腹 2
看來這蛇腹中的死嬰靈便是那些被蛇妖吞食的胎兒幻化而成,可是它們分明是被那蛇妖所食,冤有頭債有主,怎麼反而能在蛇妖腹中與它和平共處?
金風突然道:“鎖魂釘。”
柳浪看向那些死嬰靈:它們雖有臉部浮在水面上,身子卻不見蹤影,而每一張臉的額頭正中,都有一枚烏黑的釘子牢牢釘在他們腦中。那便是鎖魂釘,將此物釘在怨靈身上,便可將他們限制在原地不得妄動,但這種法術姦邪惡毒,只要是被釘下鎖魂釘的怨靈,將永生永世不能離開半步,再也不能轉世投胎,它們會變得更加兇殘瘋狂,因此鎖魂釘雖十分有效,名門正派往往不屑使用。
原來如此!這蛇妖竟狠辣如斯,不僅吞食了這些胎兒的肉身,還將它們的怨魂拘禁於此,逼迫它們為自己看守元神。
這些死嬰靈也許是很久沒有聞到活人的氣息,飢餓難耐,這下一次進來了兩個,讓他們深受刺激,全都從血池底探出頭來,但他們雙目空洞,什麼也看不見,便只能伸出手來在空中瘋狂揮動,試圖抓到任何物體。
這時,一團原本粘在柳浪衣襟上的腐液見他分心去看那些死嬰靈,找准了時機鑽進了他的領口去,待柳浪反應過來,頸上已是一片赤紅,腐液激動地冒着氣泡,甚至想要繼續向下侵略。柳浪迅速用手中的裹布將那團腐液拽下,順勢連同裹布一起扔進了那片血池中。
池內死嬰靈感受到有物體的接近,越發瘋狂的揮動着雙手,都想第一個抓住那個東西。粘連着腐液的裹布瞬間被數不勝數的手捉住,頃刻便被撕成了碎片,而那些搶奪到碎片的手立刻送到自己那張空洞嘴裏,心滿意足地咀嚼起來。
一時間,整個蛇腹內都是死嬰靈咀嚼食物的“咕嚕咕嚕”聲,那些沒搶到的死嬰靈飢餓難耐,不甘地揮動着雙手,口中哭聲更加尖銳刺耳。
而附在柳浪金風身上、原本還在努力找機會鑽進他們衣袍內的腐液,都像受了驚嚇一般迅速從他們身上成片成片地撤離下來,發出“呲呲”的聲響,迅速向蛇頭方向逃竄。不過片刻功夫,他們所處腹腔內便再沒有一點腐液的痕迹了。
這下他們二人可真是剛出狼窩,又入虎口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沒有吃飽的死嬰靈們還在陰慘慘的大哭着,好像在控訴蛇妖將他們鎖在這裏又不管他們饑飽。柳浪只得堵起耳朵來思考對策。
這些死嬰靈雖被定在血池內不能出來,但要取得蛇妖的妖元,必須通過這一片血池,法術用不得,這金風跟個普通人也沒什麼區別,便只能仰仗尋芳了。柳浪無比慶幸,還好自己是個柳樹精,倘若是個什麼獅子精老虎精,此刻便只能坐在地上等死了。
尋芳感知他的心事,立刻從他發梢上飛落下來,乖巧地停留在他掌中,化作一條七尺長的黑鞭。柳浪取下腰上懸挂的柳葉碧玉,解開封印,祭出妖元,同自己融為一體。
拼了命去打還有一線生機,若他憐惜妖元不敢拿出來拚命,屆時它同這副身軀一起消化在蛇妖腹中,也是死路一條。
這就是為什麼許多妖精與道士纏鬥之時,寧可冒着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的危險,也要祭出妖元來殊死一戰的原因。
他剛握住尋芳,直勾勾向那高懸在血池正中的蛇心揮去,隱約中聽見身後金風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你……也是柳妖?”
他來不及分神去思考這個“也”是什麼意思,一心想要速戰速決,將這蛇妖的妖元摘下。
尋芳迅速出手,靈性地纏住碩大的蛇心,將整個心臟牢牢勒緊,柳浪攥緊了尋芳,奮力躍起,直直跳過那片血池,落到“撲通撲通”跳動着的蛇心上面,他用一隻手抓緊了蛇妖肥厚的心壁,另一手將尋芳化作一柄短劍,直直朝着蛇妖的心臟刺去!
蛇妖心壁極厚,上面佈滿紫黑色的經絡,柳浪連刺了幾下都無法刺穿,但在表層刺破了許多經絡,流出暗紅色的血。
蛇妖自然也不是吃素的,突然感到心口一陣劇痛,便知道是這二人走投無路闖入它心腔,竟試圖破壞它的妖元。心口被柳浪戳刺的疼痛難忍,它忍痛掙命,就地里瘋狂地滾動起來。
蛇妖在外頭打滾,腹中便是翻江倒海一般折騰,柳浪用力扯住心壁的外皮,生怕一個不小心掉落下去,落到那些死嬰靈手裏,只怕連層灰也沒得剩下。
就這樣翻來覆去天崩地裂似的過了半晌,也許是蛇妖見他們不再動作,漸漸平復下來,不再翻滾。柳浪鬆了一口氣,正要舉起尋芳試圖再次刺向蛇妖的心臟,不料那蛇妖似乎早有察覺,再次瘋狂地扭動起來!
柳浪未料到它這樣狡猾,剛剛已將全身的力氣灌諸舉着短劍的右手,劇烈晃動之下,左手根本無力抓住蛇妖的心壁,腳下一滑,整個人便直直向下墜去!
所幸尋芳反應及時,已化回黑鞭形態,一把縛住蛇妖的心室。於是柳浪活像個吐絲的蜘蛛,孤零零懸在半空中。
腳下血池中的死嬰靈剛剛被晃得頭昏腦漲,尖聲大哭,這會子嗅到生人氣息,又離他們如此之近,頓時又興奮起來,無數雙手從血池裏爭先恐後的舉起,試圖攀上柳浪的雙腿,有幾隻搶在前頭的手瞬間便將他的右腳的靴子扒落下來。死嬰靈們興奮的“嗚嗚”尖叫,甚至發出了“咕嚕嚕”好像是咽口水一樣的聲音,數十雙慘白的手抓住柳浪的右腿死死向下拽去!
偏偏就是這隻受傷的腿!
被法器穿刺的傷口,無論肉身如何變化,都會一直留在受傷的地方,就算是灰飛煙滅后重新修鍊出一副肉身來,也不會消失。此刻那些手正抓在柳浪右腿的傷痕處,疼的他渾身一震。
柳浪閉上眼睛,心道:完蛋。
千鈞一髮之際,一把利刃橫空飛來,將接近柳浪的手臂盡數斬斷,緊接着一個身影一躍而上,足尖在利刃上輕輕一點,接住柳浪向後躍去,平穩落地。
柳浪睜開眼,金風已將他四平八穩地放在了地面上,剛剛被他擲出去名劍無遺已飛到另一端,“撲通”一聲落進了血池裏。無遺是道門法器,此刻雖然暫失神通,死嬰靈們仍被它嚇得四處逃竄,沒一個敢去觸碰。
儘管金風出手迅速,但也有不少死嬰靈已經抓下柳浪腿上許多血肉來。那些斷手仍死死攥着剛剛撕下來的食物,掉入血池,被斬斷手臂死嬰靈們儘管痛的驚聲尖叫,但還是難改貪婪本性,又一窩蜂的去搶奪那些落入池中的、他們自己的手臂,一旦搶到便滿足地啃食起來。
金風低頭查看柳浪腿上血肉模糊的傷勢,問道:“你要不要緊?”他頓了一頓,又道:“我來吧。”
柳浪疼的臉色蒼白,額頭密密麻麻的細汗,但仍勉強撐出笑臉來,打趣道:“金兄真是義薄雲天,只是你還沒告訴我你在何處道觀修行,若能活着出去,我必八抬大轎敲鑼打鼓送金兄衣錦還鄉。”
金風隨即反唇相譏道:“你要是再不閉嘴,就算打贏了這蛇妖也沒人背你出去。”
柳浪收了玩笑,將尋芳遞給金風,說道:“你拿着它,我在這裏操縱。”見金風沒有即刻接住,忍不住又玩笑道:“你放心,我這樣的正人君子絕不會趁機公報私仇,故意把你甩到池子裏的。”
金風翻了個白眼,拿過尋芳,也是奇怪,原本尋芳對除了柳浪之外的人的觸碰都十分抗拒,即便是救過它主人一命的丹舟握着它,也要不甘心的扭着鞭尾甩他幾下,而現在它竟然穩穩噹噹停在金風手中,十分乖巧,彷彿它從一開始就是金風的法器。
他剛準備上前,突然又折返回來,將背上所負的那頂青笠連同褡褳一起交到柳浪手中,讓他暫為保管。
只見尋芳似剛才一般縛住蛇心,再度將金風卷過去,然後化作一把利刃,行雲流水,如出一轍。
吸取了教訓,這次金風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一手握住那利刃向柳浪之前戳刺的傷口狠狠刺下去。果不其然,蛇妖感到痛楚,又開始瘋狂的扭動身軀,整個蛇腹內再次翻江倒海起來。
金風攥住那蛇妖的心壁,另一手仍不停歇的奮力戳刺,蛇妖痛的不能自已,越發癲狂。
這裏柳浪正一手按住腿上的傷口,一手抓緊了蛇腹內皮以防被甩飛出去,他身後還背着金風交予他的兩件行李,苦苦支撐之時,他猛然瞥見那血池中眾死嬰靈雖大都被顛簸的東倒西歪,尖叫連連,卻有一隻手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摸升上去。那手原本夠他不着,在拼了命的向上伸展,而金風因蛇妖翻滾,已滑下了幾寸,眼見那血淋淋的指尖恰恰能夠到他的靴底。
不好!
柳浪環顧四周根本找不到可以像無遺一樣斬斷手臂的利器,而那手指已然握住了金風的靴底,下一刻便要發力將金風拽下池去!
“嗖”的一聲,一頂青笠飛出去擊中了那隻伸長的手臂,它冷不丁被這麼狠狠一砸,隨即鬆開手,扭折回去抓住了那個襲擊它的物什,其他死嬰靈見它抓住了什麼,也不管不顧的一股腦兒擠上來爭搶,片刻間便將那青笠撕的粉碎。
與此同時,金風竭盡全力刺出最後一劍,硬生生將那蛇妖肥厚的心壁破開了一個幽深的缺口,他伸手進去,一把將匿於其中閃爍着綠光的妖元扯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