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果然，連寶默然。
連寶雖然從小被嬌養，可也不是傻白甜。她知道國內製片行業大多數還承襲着師徒制，比如製片主任老陳和林哲剛本身就有關係，四個執行製片有三個是老陳的親戚，其他重要崗位全是這些親戚的老婆、老婆的親戚。她只是沒想到為了區區一點蠅頭小利，這些人不把進度、項目的本身放在眼裏嗎？
遠處天空灰濛濛的，一隻鳥飛過，翅膀彷彿被霧氣粘住，飛的又慢又低。
“你打算怎麼辦？”
趙雯認識老陳兩年了，天天給老陳泡茶，次次被安排看大門，她太清楚這些人的門道，有點捨不得連寶。連寶不需要，也沒必要吃這種苦。
久久沒有回答，趙雯不禁狐疑，遠處天空突然一聲悶響，驚雷滾過，恰巧女孩抬眼，圓潤的眼角拉扯出一絲細長的凌厲，趙雯兀地心驚。
“干！聽過一句話嗎？”
女孩笑了笑，似乎剛才只是趙雯的錯覺，但接下的話讓趙雯心跳加速，“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是不是特中二？要不要一起？”
趙雯回去的時候還感覺頭重腳輕，卻突然有了方向，有了幹勁。
想想她過去兩年豬狗不如的日子，萬一連寶飛黃騰達了，那她豈不雞犬升天？
所以不管別人什麼眼色，趙雯抽空就去給連寶幫忙，片場裏裡外外這些複雜關係、小道消息什麼的更不用說。
還是幫了連寶很大忙，但即使如此，管理協調起來難度只增不減。
到這天收工后，連寶坐在椅子上都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正不正確？像周棠雨說的，舒舒服服躺在家裏不行嗎？
想曹操，曹操的電話來了。
連寶被手機震鈴嚇了一跳，趕緊接起來。
“在哪？”
聽這話，周棠雨還離得遠。
“往外看。”
連寶走到片場入口處，夜幕下周棠雨穿了件白襯衣，一面拿着手機一面望向她，風吹起他的額發，眸色漆黑深亮，那一瞬間連寶感覺看到了從天而降的英雄。
“這麼想我啊？”周棠雨單手抱住紮進懷裏的連寶。
他不說話還好，一說話連寶剛才的感覺沒了。
“嗯，你怎麼來了？”連寶悶在周棠雨懷裏，確定剛才只是幻覺，不由在周棠雨腰上掐了一把，可惜太硬，掐不動。
周棠雨楞了下，感覺到女孩情緒不高，卻沒有猜：“下午回來的，睡了一覺，餓了。”
那種意味深長的語調還是讓連寶的臉紅了，突然記起這兒是片場，周棠雨別胡來。
感覺到女孩往外推的力量，周棠雨一把把她拉了回來，笑的壞壞的：“上車，我說的是吃飯，我肚子餓了，你以為什麼？”
連寶：……
連寶剛才就準備走了，回去收拾了下，把沒來得及理清的賬目還有資料都帶上，回去再理理。
高高的一摞，連寶怕撒了，慢吞吞的走。她以為周棠雨會問一句的，周棠雨卻坐在駕駛位上抽煙。車窗是落下來的，一點猩紅漂浮在車窗外面，他就那麼看着她繞過車頭，吃力上車。
“湘家園行嗎？”
周棠雨說的是吃飯的地兒，他口味偏辣，嗜食湘家園一種從湖南空運來的新鮮小魚做成的麻辣小魚乾。連寶不能吃辣，想想湘家園也有不辣的菜就算了。
過了十多分鐘，周棠雨忽然問：“你拿的什麼東西？要考試嗎？”
連寶：……
不過連寶實在憋屈，也想聽聽周棠雨有什麼高招，便把情況草草給周棠雨講了一遍。
“你說那些人為什麼目光那麼短淺，眼裏只有錢？”她道。
周棠雨望着前方，似乎在聆聽：“誰？”
連寶：……
“不是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周棠雨不逗小姑娘了，轉向她帶着幾分認真：“天底下像你這麼好命的有幾個？你怕是不知道別人快把你嫉妒成篩子了吧？”
說真的，周棠雨至今對連寶小時候有印象，小姑娘每次出場都是公主裙、鑽石，閃閃發亮，真公主都不一定有她錢多。
連寶：……
怎麼就感覺和周棠雨無法溝通。
“那也有錢買不到的東西，比如事業，友情，愛情……”
周棠雨忽地嗤笑一聲。
連寶不說了。
周棠雨鄭重建議：“你現在不是要解決問題嗎？你給你們劇組一個人發一百萬試試？”
“你神經病啊！”連寶脫口而出。
話說出來連寶才意識到自己說什麼了，周棠雨的臉已經拉了下來。連寶想道歉，但她真的是想解決問題，周棠雨給的什麼建議？連寶不信他一個投資人會給客戶提這樣的建議？
連寶不說話，周棠雨自然也不會開口，就這麼沉默着，一直到湘家園。
連寶想想從市裡到片場有二三十里，難為周棠雨開那麼遠接她，算了，吃飯吧。
冷不防地周棠雨站住。
“別傻了連寶，要不是我有錢你會選我？”
周棠雨站在路燈下，雪白襯衣一塵不染，隨意解開了兩顆紐扣，袖口推到小臂上，露出的線條結實有力，整個人成熟又自信，就連說話時輕輕碰撞的兩片紅唇都往外散發著魅力，連寶卻只覺得冷。
服務生瞧見車子就迎了過來，這會兒看見周棠雨這樣的成功人士更是喜出望外。
周棠雨報出包廂號就跟着服務生走了，他沒回頭，像是篤定連寶會跟上。
連寶在外面站了幾分鐘，還是進去了。
餐桌上的菜全是辣的，連寶沒吃幾口。
“吃好了？”
周棠雨放下筷子。
“嗯。”
周棠雨沒說什麼，起身出去了，連寶以為他去結賬，坐着沒動。
過了一會兒，周棠雨端進來一盞雪糕放到連寶面前：“我一個禮拜跑了二十幾個城市，落地飯都沒吃，別跟我鬧了，乖~”
連寶眼圈倏地紅了，她對誰都能強硬，唯獨對周棠雨不行。
周棠雨趁機摟住連寶，連寶藉著他的手吃了口雪糕，冰涼入口，和舌尖的辣味撞擊在一起，刺激得連寶眼淚差點掉下來。
到家自然是一番成年人的交流。
周棠雨本錢很足，耐力又持久，可能是下午休息過，從進門開始，一路托着連寶上樓，走走停停，連寶幾次被他弄哭出聲。
倒是難得睡死過去，第二天一睜眼旁邊又空了。
連寶坐起來，心情不像平時起伏那麼明顯，木木的。
挑了套寡淡的套裙，顯得端莊嚴肅一些。
車子還在定損，連寶本來可以再換一台，不知道為什麼，昨天晚上周棠雨說過那話之後，她就不想再摸周棠雨那些車了。
早上林哲剛和深行都不在，連寶擔心自己壓不住場，後來發現沒想像中的難。不過她也提防着，誰知道還是出事了。
《八重樓》中間停拍過一次，大部分贊助商跟着撤了，只剩一個皇族藥酒，其實就是壯陽酒、春|葯。別看人家賣這個，藥酒廠財大氣粗，在其他贊助商撤了以後索性包圓了。這家藥酒廠近期在江城有個展會，就提出了個要求，點明讓莫一辰去那邊露個臉。
莫一辰不想去。
雖然莫一辰翻紅是這一年來的事，但他入圈很早。本來八重樓拍拍停停莫一辰就不滿，更何況是壯陽酒廣告，要不是違約代價太大，莫一辰早就拂袖走了。他也不能明着說不去，就各種苛刻的要求。而藥酒廠那邊因為不是本地企業，特意溝通這邊出場的時候隆重些，這邊都答應下來了。現在的問題卡在莫一辰要求布加迪接送，不是布加迪就不去。本來可以租車，劉思靜說三天前她就通知了連寶，但連寶記憶里壓根沒這事兒。
布加迪好弄，但連寶自己早上都打車來的，她會回去開周棠雨的車？
況且這明顯是個套，就算她把布加迪開過來，後面還會有么蛾子。
見連寶沉思，有些人就以為她沒轍，按捺不住開始往外跳了。
劉順才，就是連寶第一天進組看見挨訓的那個小青年，老陳的徒弟：“哎喲，你們別干看着了，趕緊幫幫連姐啊！沒車就去租唄，連姐一在校大學生知道什麼？”
連寶還沒畢業的消息不知道誰放出去的，演員這行入門低，片場多是學歷不高、早早出來混的社會人，怎麼看連寶這個“紙上談兵”的人可想而知了。
“你說的輕巧，江城租車公司的電話我都打遍了，沒有！布加迪是能租到的嗎？”趙雯看不下去劉順才的嘴臉，誰不知道劉順才和劉思靜一夥的，連寶和劉思靜換位置，劉思靜不服唄！
“那就去借啊，這不是連老師的工作職責嗎？別說我沒提醒你們，再過半個小時就到出發時間了，老林回來要是看見沒動彈……呵呵。”劉順才壓根不把趙雯放眼裏，就是連寶那小模樣，嘖嘖，要不是劉思靜跟他一個劉，他才不忍心呢。
“劉順才！”
連寶一把拉住氣炸的趙雯，多說無益：“我再想想辦法吧，你們先去忙。”
小姑娘還挺沉得住氣，但她到哪借？能買得起布加迪的人會在乎租車這點收益？而且買布加迪的人多數是收藏，捨得給你用？
劉順才可不以為連寶能完成任務，沖劉思靜得意地擠了下眼，倆人到一邊磨洋工去了。
連寶走進臨時休息室，林哲剛把她提上來后，因為事多，有時候在這裏說事，這就成了臨時辦公室。
連寶把道具放在桌子上，剛才她還在忙着做道具。
“莫一辰的助理剛才就在那兒看着，你說怎麼那麼壞心眼呢？”趙雯壓低嗓音。
連寶突然覺得趙雯像昨天在周棠雨面前的自己。
“沒什麼壞的，反正與他無關。”只是連寶不像周棠雨什麼都不解釋。
趙雯恍然大悟：“那現在怎麼辦？你能借到布加迪嗎？布加迪不行那你的車呢？”
剛才連寶的態度讓趙雯覺得她有了解決辦法。
沒想到連寶搖了搖頭：“我車昨天追尾，還在定損呢。”
“那你有沒有朋友……”
“沒有。”
什麼朋友從市區過來也得超過半個小時，這馬上就出發了……
聽到連寶回答的趙雯小臉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