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遠方的德格（1）
天德格，地德格，德格像天地一樣遼闊——引子。
十月初的成都多了一絲涼意。太陽剛剛升起，像一個嬌羞的小姑娘，不敢釋放出太多的熱情。長途汽車站不遠的一個拐角處，一群人正在手忙腳亂地往卧鋪客車上裝行李。
路過的車輛行人很多，偶爾有人駐足留下疑惑的目光，就又匆匆離開。連坐在駕駛座上司機師傅都在苦笑，他的頭髮略顯花白，皮膚黝黑，臉上溝壑叢生，顯然是位老司機。
他的身旁站在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與司機師傅正相反，他戴副眼鏡，一頭烏髮，臉圓圓的，只不過皮膚有些黑紅，很顯然是曬的，像他這樣微胖的人皮膚一般很好，只要經常待在屋子裏，很快就會恢復白嫩光滑的膚色。不過這時的他根本不會想到這些，昨晚他幾乎一夜沒睡，在床上翻來覆去，想着明天的路途，想着遙遠的藏區德格。
“毛主任，這人還差兩個。你說他們怎麼都不着急呢？真是服死他們了！”一個二十齣頭，打扮時尚洋氣的女孩說道。
“小付，不要着急，再打電話催一下他們。估計堵在路上了。”他瞪大眼睛，平靜地說道。然後又悄悄地走到小付旁邊，小聲地叮囑道：“小付，這裏不是單位，要叫毛領隊。”
小付恍然大悟，伸了伸舌頭，連連點頭：“是，是，毛領隊，毛領隊。”然後又提高了嗓門：“那毛領隊，我這就再打打電話催催他們，看他們到底堵在哪兒。”
車上，一個穿着白襯衣的男孩目睹了整個過程，他會心一笑，又繼續盯起了忙碌的毛領隊。只見毛領隊，一會上車一會下車，左看看右看看，不停地跟車裏車外的人接觸，應對着送行人的囑託和同行人的招呼。這時，有兩輛出租車一前一後停下，走出來一男一女兩人年輕人，他們背着包，拉着箱子，一溜兒小跑出現在毛領隊面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兩個人連連道歉。毛領隊微笑着，幫着他們裝行李。一旁的小付有些不高興了，嘴裏嘟嘟囔囔，不急不慢地上了車。
出發的人都到齊了，送行的人臉上的不舍更加濃重。他們中有許多老人和小孩，有的人眼睛裏開始泛出淚花。突然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大喊了一聲“媽媽”，頃刻間哇哇大哭起來。一個女人同時在車上哭了起來，她的情緒也感染了周圍的人，大家都有了一種想哭的感覺。
孩子不停地哭，車下的大人怎麼勸都沒用。在大家的催促下，做母親的終於走下車，把孩子緊緊地摟在懷裏。哭泣地說道：“寶寶不哭，寶寶不哭，媽媽是去工作，很快就會回來。”
有幾個人也跟着下車，和家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司機推推毛領隊，示意他下車跟妻子和孩子告別。妻子和女兒站在一棵脫皮的梧桐樹下，一縷微風吹過，一片片梧桐葉在早晨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他走下車，女兒看到后馬上露出了的笑臉。他蹲下身子，敞開懷抱，女兒像小鹿一樣跑步迎上去，鑽進了爸爸的懷抱。
“哎呀，我的小毛毛，讓爸爸最後再親你一口！”說著就給了女兒一個大大的吻。
妻子的肚子微微隆起，站在一旁略顯冷漠。他看着她，有些諂媚地關心道：“現在天越來越冷了，以後出門記得一定要多穿衣服。”
妻子有些不耐煩：“我跟你說毛華盛，照顧好自己就行了，我又不是三歲小孩，用不着你替我操心。”
毛華盛笑眯眯地說：“你現在懷二寶了，可是我們家的大功臣，比大熊貓還要金貴。毛毛，你說爸爸說的對不對？”
毛毛立刻答道：“對，爸爸說的對，媽媽像大熊貓一樣，需要毛毛保護。”
妻子轉怒為笑：“真是服了你們父女倆了，跟着你們倆我這輩子甭想輕鬆。記住，毛華盛，到了德格后，一定要好好吃飯，別再把胃給我整壞了，到時候我們母女倆可不管你！”
毛華盛連連點頭，給了妻子女兒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轉身上車。
卧鋪大巴車緩緩開動，妻子女兒在毛華盛的視線里變得越來越小，最後一點點消失不見。
太陽越升越高，整個城市光芒萬丈，車窗上也灑滿了陽光。駛上環路，過了高速路口，車上人的憂傷情緒終於得到了緩和，大家或躺或坐，你一言我一語，此起彼伏的歡笑聲又傳了出來。
毛華盛打開手機，微信朋友圈裏小豬佩奇發了“藍瘦香菇”四個字，下面配了一張藍色印有人頭的搞笑香菇圖。小豬佩奇是妻子的網名，頭像也是同樣。至於“藍瘦香菇”，是這兩天瘋傳的搞笑網絡流行語，很多人都在朋友圈裏發，妻子這個時候發這句話，可見她的心情也還不錯。至少不會像有些援藏幹部的妻子一樣，痛苦的彷彿失去了親人一般。
他們這一批人是成都市高新區的第四批援藏幹部。一個多月前，四川省委組織部發佈了《關於做好第四批援藏幹部人才選派工作的通知》，他當時坐在區發改委的辦公室里，盯着屏幕激動了很長時間，毅然決然地報了名。報完了名，他才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下班很晚才回家，他忐忑不安地打開了家門，妻子正在炒菜，還哼着小曲，看來心情不錯。一問原來同事從老家回來，送了她一大條臘肉，這是他們夫妻倆都愛吃的東西，配上蒜薹花椒來炒，那叫一個香。
吃飯的時候，毛華盛有些心不在焉，妻子一下子就看出了問題：“咋了？今天中邪啦？以往見到好吃的，就跟惡狗撲食似的，今天倒學會細嚼慢咽了。要是早這樣，你的胃病不早好了嗎？不對，毛華盛，你給老實交代，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妻子是在開玩笑，毛華盛卻一點開玩笑的心思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