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去似朝露無覓處
“醒哥,我們都大了,那些年少青春,似乎不值得再拿出來提了。”溫和的笑容,是拒絕再去觸碰所有一切與他有關的回憶,只是,在不經意間,懷念總是如潮水般湧來,自己究竟是在提醒自己忘記,還是在提醒忘記中記得更牢?
“還沒有放下嗎?”似乎有些瞭然,陳思醒的眼神小心的探索着,“他……”
“醒哥!”臉上的笑容突然嚴肅,飛快的三字出口,打斷了他下面的話,“我們是朋友,今天只談我們,和別人無關。”
“可是,你們都回來了,不應該……”急急的出口,再次被林曦無情的打斷。
“哥哥,我只是來見導師的,能見到你,我非常開心,但是我在這裏,也只呆上一兩個月就走,太多以前的朋友我無暇過問,還是不要騷擾他人的平靜生活。”話中的意思一聽即明,陳思醒又怎麼會不懂,繼續糾纏,說不定以她的性格,會當場拂袖而去。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剛才即使陳思醒的話沒有說完,林曦依然敏銳的捕捉到了話中的精髓,那句,你們都回來了,分明還指着另外一個人,該問嗎?不該問吧?
用力的壓下心頭翻滾的浪滔,努力的讓自己的心情和面容一樣古井無波,那個人,已經與自己沒有任何干係,他的所有事情,都與自己無關,不明白自己突然加速的心跳為的是什麼?難道當年的羞辱還不夠慘烈么?還是人性本劣的好了傷疤忘了痛?
林曦從沉思中醒來,發現陳思醒的沉默讓空氣凝滯的有些尷尬,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過度,林曦掛上討好的笑容,一如當初那樣甜甜的一聲,“醒哥哥!”當初他老實溫和的性格,就是耐不住自己小魔女般擅變的脾氣,往往被整的頭大,只要這麼連撒嬌帶服軟的一聲,一切化為烏有。
無奈的一聲嘆息,“你這丫頭。”
“哥哥,你這麼好的脾氣,還沒給我找着嫂子么?”事隔多年,大家都大了,自己都二十六了,陳思醒也該二十七八了吧,這個性格溫柔的男子,真不知道誰家女孩子有這麼好的福氣。
“還說我!”沒好氣的看她一眼,“男人三十不結婚都沒人說,女孩子過了二十五若是還沒嫁,可就是剩女了,當初身邊認識的女孩子,個個都結婚了。”
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掏出手機,對着屏幕上的日期確認似的看了兩眼,“你知道嗎,那個安若夢,明天結婚。”
安若夢,安若夢,這個在無數個夜裏讓自己淚濕枕巾哭着醒來,一夜無眠只能在煙霧渺渺中穩定心緒的名字,一位擁有與這個名字同樣美麗大方的女子,一位能夠尖酸刻薄到字字如針似刀刻進自己心中的女子,她的名字,與他一起,是自己心中最深的痛,最諷刺的笑。
“他們終於要結婚了嗎?”冷冷的一笑,帶着無盡的嘲諷,“我還以為,當初我走了以後,他們就該迫不及待的走進婚姻的殿堂,怎麼拖了三年這麼久?”
為什麼,為什麼耳朵象炸了一樣,發出嗡嗡的聲音,為什麼,為什麼心象突然失了重,再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為什麼,為什麼連呼吸都變的艱難,淺淺的一抽,就能痛進肺中,為什麼,為什麼腦子一片空白?
“小溪,你似乎有些誤會了,他……”
“忘不了忘不了
忘不了你的錯
忘不了你的好
忘不了雨中的散步
也忘不了那風裏的擁抱
………………”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陳思醒打住了下面的話,而林曦,手忙腳亂的在包里翻找着,看見閃爍在屏幕上那低垂四十五度角的撅嘴照片,林曦歉然的一笑:“對不起,我接個電話。”
一邊離開座位,一邊順手按下通話鍵,剛剛貼近耳朵,輕輕的一聲:“喂!”
“死小溪,你跑哪去了啊,大早出去看導師,這都快下午了,別告訴我你這個路痴又把自己給走丟了。”叫嚷着她的關心,顏筱雨的聲音讓林曦下意識的將手機拉遠與耳朵的距離,心裏咒罵著手機良好的通話性能。
呵呵一笑,林曦小聲說著,“導師在學校做課題,我回學校看看,結果碰上了醒哥,聊聊近況。”
“醒哥?”電話那頭有着片刻的思索,再次化為佛門獅子吼,“陳思醒是吧?冤家路窄,有什麼好聊的,那幫人我都三年沒聯繫了,你說那麼多幹什麼,一丘之貉,趕緊回來。”
“好,好,好,我就回來。”安慰着好友,心裏已然明白,自己不在的三年,筱雨定是把所有的錯誤都怪到了他們的頭上,和他們之間斷了所有的交往,同樣,也不希望自己再與他或者他的好友有任何牽扯。
“別理他了,我剛打電話約了我們當初寢室的幾位好朋友,商量着明天給你去哪接風洗塵呢,我給你三十分鐘,快遞到我面前,過時的話,大卸八塊!”不待林曦回答,逕自甩上電話。
聽着電話那頭斷線的嘟嘟聲,林曦小小的搖了搖頭,這朋友,多少年如一日,風風火火的性格,脾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醒哥,我昨天才回來,一切還沒安頓好,朋友催着我回去,改日再聊吧。”看見他理解的點點頭,林曦伸手掏向錢包,卻被陳思醒攔了下來,“別別,我來,我來。”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和他繼續糾纏,林曦將手縮了回來,“醒哥的電話號碼變了沒?”
“沒呢,你什麼時候有空,隨時找我。”
“好!”只是她,卻沒有客套的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
抬腿往門外走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輕輕一笑,林曦回頭雙手撐上桌子,聲音雖低卻清晰,“剛才哥哥說,過了二十五便是剩女了,只是……”調皮的一笑,“你又怎知我未嫁?”
沒有再回頭看一眼那依舊在桌邊發獃的人,高跟鞋敲着清脆的節奏,林曦優雅的離去。
“叮咚,叮咚。”幾聲連續的門鈴聲讓剛剛起床的林曦好奇的從房間裏伸出了腦袋,桌上的鬧鐘時針正指向早晨七點,是誰這麼大早拜訪?
透過門上的貓眼,門外的男子一隻手架在門上門鈴的位置,一身整齊的POLO休閑裝將他的高挑身材包裝的近乎完美,熨的筆直的襯衫緊緊貼合在身上,灰色的上衣,咖啡色的皮帶,只這一眼,對他的搭配,林曦給他打九十分,若不是那臉上的焦急不耐讓他失了幾分從容,她會毫不吝嗇的再加幾分。
男子顯然耐性已經磨光,抬頭望了望門鈴的位置,似在思索着要不要繼續按,林曦已經先一步將門打開了。
對於門后出現的陌生女子,蕭然有瞬間的疑惑,兩秒鐘以後,他已經反應過來對面的女子是誰,帥氣的一笑,伸出手,“我說今天怎麼這麼容易就敲開了門,你好,蕭然。”
他,應該就是昨天晚上讓顏筱雨怒氣沖沖回來,把所有收拾好的衣服全部倒出來吼着斷絕往來的人吧,林曦伸出手,有禮的回握,笑着讓開位置,“林曦,她還在睡覺,如果你想聽她的發泄,我可以轉述給你,她說,如果那個小氣男人來了,叫我千萬別放進門。”
“肯定不止,還有其他的,一起說吧,她的脾氣我還能不知道?”一聳肩膀,他語帶微笑。
“讓那個吃醋小氣男人去死吧,今天不讓我穿露肩,明天我就穿露背,後天我就穿三點式上泳池,讓他被醋淹死,我立馬找過一個男人恩愛,再把他的遺照放在床頭,天天看着我跟別人纏綿。”林曦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連串爆竹似的聲音從顏筱雨的房間內傳出。
“我進去看看她。”一絲苦笑,顧不得與林曦再多話,他匆匆進房。
林曦手捧着牛奶,抿唇微笑,不經意的將房間內的聲音收入耳內。
“我錯了還不行嘛。”
“不管,我生氣。”
“那你要怎麼樣才不生氣?”
“不知道,你說,我自己挑。”
“西門子新出了款手機,我買給你好不?當賠罪。”
“不要!”
“為什麼?”
“因為它姓西門。”
“啊……”
林曦輕輕的掩上門,小情人的低聲呢喃,雖不是故意,卻總覺得似在偷窺他人的私隱,不如出門感受下這城市清新的朝氣,到了吃飯的時間,直接趕去酒店就好。
想的美美的她,似乎忘記了有一句話叫,人算不如天算,就這一次無心,讓她再次遇見那三年中的夢魘,他的婚酒,竟然擺在筱雨為自己洗塵的酒店,天大的諷刺譏笑着自己的落魄,街對面的幸福和街這邊的孤單,多麼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