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養
這廂,荀宴並不知他難得哄一次小孩,卻叫她徹夜未眠。
他一早就離開了客棧,臨別前將木牌交給了下屬,令他去查探人家。
這戶人家在當地小有名氣,查探之人很快有人消息,只並不好。
他們在三個月前就離開臨原城了,不知去了何處,歸期未知。
這條路也行不通了。
眾人想,看來小師傅註定同他們有緣。
為她打聽適合收養的人家一事,翌日亦有了眉目。
“一對至今無子的中年夫婦。”屬下奉上了紙,上面寫了滿滿一張,口中亦對荀宴稟報,“性子和善,鄰裏間的名聲都很好。兩口子都勤快,種了五畝地,還做些上街賣貨的小生意,稱不上富貴,但養一個圓圓小師傅是綽綽有餘的。瞧着不像是重男輕女的人家,屬下明確說了是個小姑娘,他們也殷切得很,一直盼着把人帶去呢。”
荀宴沉吟,“帶上她,申時一同去看看。”
公子也要去?屬下驚訝,倒也沒保持太久,很快就吩咐人去備馬車。
他們還未和靜楠說過要找人家收養她的事,到了這種時候,總得和人解釋一番。
一群漢子抽了個簽,最終抽到了口舌最笨拙的男子。
男子苦惱地撓了撓頭,連手帶腳地向靜楠比劃,生怕她聽不懂。
靜楠的確沒明白,滿眼茫然。
荀宴見狀,親自出聲,三言兩語說了清楚。
小孩兒這才似懂非懂,烏黑水亮的眼眨了眨,吐出一個“好”字。
事情就這樣定下。
當天申時,荀宴準時回了客棧,帶靜楠往城外去。
這對夫婦並非夔州城內人,居住在十裡外的馬家村。
村莊依山傍水,入村后,目之所及處,良田成片,稻花依依。
馬家村民風淳樸,村民大都老實,這亦是他們選中這戶人家的原因之一。
得了貴人將至的消息,夫婦二人早就守在了村口。
二人換了身嶄新的衣裳,盡量維持着滿臉笑容,神態親和。但看到荀宴朝他們走來時,還是不免露出了拘謹之態。
他們這種小村莊中,幾時見過如此貴氣又有氣勢的公子啊。
“不必害怕。”和對着下屬的語氣相比,荀宴語氣已經柔和了許多,“我此來,是問你們幾個問題,也帶她來讓你們看看。”
說罷,他示意身後的靜楠走出來。
幾乎是在看到小小的靜楠的剎那,夫婦倆人眼中就放出了光芒,溢滿喜愛。
夫婦二人多年無子,渴盼至極,前些日子,本已被弟弟說動,要考慮過繼侄子,沒想到這時候有人尋來,說有個剛從廟裏還俗的小姑娘,年紀很小,很乖,問他們是否要收養。
他們當然要,甚至都沒問別的就連連點頭,如今親眼看到人,更沒有了任何猶豫。
二人反應毫無虛假,荀宴看在眼中,若有所思。
他隨夫婦倆入了屋內,沒有問過多的問題,只是閑話家常般問了些關於他們在村子裏的生活。
有靜楠在場,荀宴又有意收斂氣勢,漸漸的,夫婦二人對答如流起來,只是視線一直黏在靜楠身上不曾離開。而靜楠除了最初見到他們時脆生生了說了句“施主好”之外,就一直安靜坐在座位上,很是乖巧。
婦人沒忍住,去取了盤腌漬的楊梅來,放到靜楠面前,“小……小師傅,吃點楊梅吧,很甜的。”
她記住了被交待的話兒,知道小孩還沒適應還俗的身份,故這樣稱呼。
靜楠謝過她,取了顆楊梅放進嘴裏,她沒有吃過這個,只覺得滋味很是奇妙,許久都沒有吐出核來,叫婦人急急道:“哎核不能吃,可別吞進去了,快吐出來。”
催促了兩聲,靜楠依依不捨地吐出了核,被婦人用手掌接住。她一點也不嫌棄的模樣,反而摸了摸靜楠臉蛋,滿眼慈愛道:“喜歡就好,還有很多呢,夠吃的。”
他們的互動,全被荀宴等人看得清清楚楚。
這對夫婦的慈愛之心已經溢於言表,對着靜楠根本藏不住。
挑選之人的確用了心,這戶人家很好。
接下來,荀宴就沒有過多地和夫婦交談,留了時間給靜楠與他們相處。
兩大一小相處得很不錯,靜楠乖巧,他們倒也沒一味讓她順從,許多事都會問過了靜楠的意見,才會帶着她去做。
隨行而來的人相視幾眼,都知道這事應該是成了。
果然,時辰差不多時,荀宴帶着靜楠告別,直接就對夫婦道需要回去準備些衣物,三日後便將人送來。
二人又驚又喜,差點沒跪下謝恩。
出城本就是為了解決靜楠的歸宿,何況也費了些功夫,如今有個好結果,應該是令人高興的事。但荀宴察覺得出,他的這群屬下並沒有那麼開心,反而很不舍地偷看靜楠一眼,又看一眼。
被看的小孩兒毫無所覺,扒在車窗邊專心致志地望着外邊風景,連在面前飛來飛去的小蝴蝶都能叫她盯許久。
回到客棧吃飯時,更是全身心都貫注在了食物上面,左一口右一口,吃得認真,吃得開心。
“小沒良心的。”不知是誰,把這句話小聲嘀咕了出來,讓荀宴掃過去了一眼。
有人笑他,“圓圓小師傅才多大啊,哪懂這些,是你捨不得人吧,倒怪小孩兒。”
那人微赧,略帶了不好意思道:“哎,是有些捨不得嘛,我就不信你們一點都沒有。”
有……自然都是有的。在座的漢子們都是二十齣頭,有些成了婚未有孩子,有些還未成親,這樣乖乖巧巧的小孩兒,相處了這麼段時日,如何不會捨不得呢。
“圓圓。”荀宴突然出聲,讓所有人一頓,望了過去,卻見公子夾了塊去刺的雪白魚肉放到靜楠碗中,淡道,“多吃些。”
靜楠脆脆應聲,努力扒飯。
眾人似有所悟,紛紛有樣學樣,也給靜楠夾起菜來。
靜楠來者不拒,吃的時候又感覺不到飽,等放下筷時,才發現小肚子已經鼓到快看不見腳尖了。
她好奇地拍了拍,肚子發出清脆的響聲。靜楠許是覺得好玩,又拍了幾下,被人一把捉住了手。
荀宴略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彈彈那小肚皮,確實鼓得很,便道:“給她要碗消食湯。”
說罷,他牽起小孩兒的手,帶她走上樓。
再過三日就要和靜楠分開,縱然荀宴表面不曾顯現出來,內心亦有起伏。
小孩兒心思簡單,還有點傻,和她相處總是格外輕鬆,甚至無需思考,僅片刻就能入睡,這是他許久都不曾體驗過的愜意。
他慣於收斂情緒,此時只是帶着靜楠回了房,看她喝下了消食湯,沒有多說什麼。
片刻后,他還是召來下屬道:“這幾日……安排人給她多置些衣物用具,銀錢不用給太多,五兩便可。”
在樸素的小村莊中,銀子太多並非好事,那對夫婦養得起靜楠,還是不要多生事端為好。
下屬本還想多給些銀子,聽了這麼一句才恍然明白過來,“公子放心,屬下定會安排好。”
他們這位荀公子,當真是面冷心熱之人。
荀宴頷首,仔細交待過後,就將此事全權托給了他們。
他本就是抽時間來處理靜楠一事,接下來幾日又是忙得不見人影。
三日之期,眨眼便至。
這日清晨,那對夫婦直接進了城,守在客棧前接人。他們這幾夜都沒睡好,生怕一醒來就發現那是夢,今日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正好荀宴尚未離開,便領着靜楠走到馬車旁。
夫婦二人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見靜楠沒有抗拒,而是乖巧無比地任他們握住,頓時高興無比,又連連對荀宴道謝。
他們提前備了一堆吃食和小玩具,瞬間吸引了靜楠的心神。小孩兒的天性讓她根本無法抗拒這些,雖然因為在庵里學了幾年規矩,讓她一直繃著小包子臉,但誰都能感覺到,她此刻很開心。
荀宴垂眸看了會兒,理好心緒,“好好照顧即可,帶她走吧。”
夫婦倆笑着應了聲,俯身抱起了靜楠,給她戴上了可愛的兔耳朵帽子。
婦人溫柔道:“寶寶,和公子說再見。”
靜楠擺弄玩具的手停下,抬頭看向荀宴,很有禮貌地說了聲,“施主再見。”
還擺了擺手,沒有絲毫留戀的模樣。
荀宴:“……”
也好。
***
臨原城。
一座空置許久的宅院被人買下,掛上了喬宅的牌匾,里內煥然一新,僕從忙碌。
宅院的西南角,卻格外寂靜。
小院佈局清雅,似是後院女子居所,但極為簡樸,唯有一座小小的金身佛像稱得上點綴。
青衣的年輕婦人跪在佛像前閉目念着什麼,忽然感覺胸口一疼,像是心被什麼挖去了一塊,抽疼,又空落落的。
“囡囡……”她喃喃出聲,忽然間,眼淚便流了下來。
一位老婦急急奔來,“夫人怎麼了,好端端流起淚來?”
“柳姨。”她輕聲道,“我感覺到囡囡了,這裏,好疼。”
她捂着胸口,淚水愈發洶湧,“都道母女連心,囡囡她定是出事了,我才這般難受……”
她揪住胸襟,悔恨交加,“怪我,都怪我把她送去了庵里。早知如此,當初我就是拼了命和離,帶她回爹娘那兒也好啊!”
柳姨見她這模樣,亦是心中絞痛。姑娘秉性柔弱,自小主子被送走後,更是整日以淚淌面,鬱郁成疾。
“小主子吉人天相,定不會有事的,人還在找呢,千萬不能亂想。”
年輕婦人聞言,仍是淚流不止。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當初她嫁給喬敏的時候,爹爹仍是米縣的縣官,那時候喬敏待她多好啊,溫柔體貼,唯她是從,藉著爹爹的勢力,一步步把生意做大。
可惜爹爹生性耿直,不懂變通,得罪上峰后受了整治,直接被摘掉官帽,處處受制。她的兄長四處奔波,一年前也沒了消息,至今杳無音信。
從那以後喬敏就變了,整日流連妾侍房中,對她不屑一顧,甚至連他們的女兒,都差點被他親手摔死!
她不是沒想過和離,可她知道喬敏太多的隱秘之事,又因他曾受父親大恩,擔心和離後會壞了名聲,便無論如何都不答應,還用已經被送到庵中的女兒威脅她。
無法,她只能順從於他,心底唯一的慰藉,也就是依然在庵中好好活着的女兒了。
米縣被預見將有地龍翻身,一家人搬到臨原城后,她本來還有些高興,以為今後可以經常去偷看女兒,沒想到一派人去找,就得到了一個晴天霹靂。
妙光師太圓寂了,她的女兒也不見了!
她震驚不已,發了瘋似的要去尋人,卻被喬敏以得了瘋症的名義關在了後院,不許她出門半步。
柳姨怎麼都勸不住她,便直接大叫一聲,“夫人!”
婦人被喊得怔住,愣愣看向她,柳姨方道:“大公子失蹤多年,老大人他們如今年事已高,難以找到謀生的活計,僅剩的依靠和寄託,也只有夫人您了。只有夫人您好好的,才能照顧好老大人,才會有人還記着去找小主子,您若是真瘋了,可就什麼都沒了!”
句句言語振聾發聵,成功把婦人震醒。
她的眼神茫茫然了一陣,再慢慢由混沌轉為清明。
許久,她抬首,艱澀道:“你說的不錯,我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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