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番外 沈似來 畫地為牢1
沈似來坐在琴房的窗前,望着低沉的鉛灰色天空。
這是他在英國度過的第八個冬天。
按說他早就適應了英國的潮濕陰冷,身上的羊絨衫和大衣早足夠抵禦寒氣。但今年冬天水汽愈發充足,一日之內,時晴時雨,顯得陽光也格外吝嗇。
冬季的倫敦夜晚降臨得頗早,下午三點就開始黯淡,五點過後天空墨色浸染,教堂的燈光次第亮起。
這樣的冬天,雖不格外寒冷,但卻格外漫長。
他忽然有點想念那個距離這裏時差8小時,乾燥晴朗,北風凜冽的城市。
那裏的冬天,大部分時間都有陽光覆蓋,就算沒有陽光,彤雲密佈直至漫天落雪,都是絕佳的景緻。
沈似來一向都沒有太思念故鄉,倒並不完全歸功於他的適應能力超強。KCL法學院課業繁重,他要花數倍於那些英國學生的時間才勉強跟得上節奏,正因如此,無暇他顧反倒來不及計較那些身處異國他鄉的不適。
所幸導師待他不薄,或許因為他對中國有着濃厚興趣,或許因為他的太太有四分之一的中國血統,當然沈似來一直覺得自己在學習上還算有那麼點天分,向來是滿分有多少他就爭取考多少,無論是九年義務教育期間還是國外讀博期間。
總之幾年來導師對他這個“外國人”可謂關懷有加。
除卻課業上的幫助,從KCL博士畢業后,他在學校的留學生管理部門待了一年,而後就經導師介紹順利進入目前這家大型跨國公司做法務工作。
今天導師有事找他幫忙,因此他回了學校,辦完事情之後時間尚早,他就來到了琴房。這些年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只有鋼琴。
或許還有……
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之間飛舞,淙淙樂曲流淌而出,如水一般灌滿整間屋子。
一個棕色頭髮的年輕女人推門而入。
“似來,你還沒回家?”女人說了一句並不特別標準的中文,只有他的名字字正腔圓。
是Olivia,他導師的女兒。
在英國這麼多年,他本可以入鄉隨俗也起一個Jack,George之類的英文名,但沈似來沒有這麼做。他的老師同學們都叫他“沈”,KCL的中國人很少,讀到博士更是鳳毛麟角,有時候他甚至都不需要名字,黑頭髮黑眼睛就是他最顯眼的標誌。
“似來”這兩個字的發音似乎對母語是英語的人來說太過詰屈聱牙,可這麼多年硬是讓她叫得順了口。
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場合,Olivia堅持和他講中文。
沈似來點點頭,算是回答她的問題。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Olivia站在鋼琴旁邊,投入到這片由樂曲製造出來的深海里。
誰都沒有開燈,琴房裏的光線晦暗不明。
“你們中國人,好像很講究……落葉歸根。”直到最後一個音符沉沒,Olivia才緩緩開口。
落葉歸根這種成語,她竟然也說的出來。
“數月不見,Olivia,你的成語進步很多,”沈似來誇讚道,他站了起來走到窗邊,“的確,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一片飄在泰晤士河上的落葉。”
窗外奔流的泰晤士河提醒他,這裏不是他的故鄉。
“你在彈《貝加爾湖畔》,”Olivia繼續說,“你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