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由
十五歲的吉米走到了開業典禮的高台之上,對着那位身穿華貴長袍的魔法師說,“請問你就是魔法師么?能接受我的挑戰么?”
魔術師措不及防地看着這個忽然間蹦上來的孩子,沒想明白他這是抽了哪一條腦筋,剛想說,孩子,你不要這樣,別總起一些插隊的小心思,那樣不好。
可孩子沒等他把話說出嘴,便已經轟地沖了過來,此時此刻,那一顆在孩子胸膛內砰砰作響的正義之心,早已按捺到了極限,再也制止不了。
情況刻不容緩,正義不容分說。
打小便開始練武的吉米在剎那間騰空而起,信心爆棚地認為自己打出了有生以來最為漂亮的一記上勾拳。
那一拳就落在魔法師的下巴處,排山倒海般的爆發力接踵襲來,魔法師只覺得自己的腦袋一片空白,靈魂彷彿失去了某種真實性地往後拋飛,又悶又沉地砸入了人海。
場下頓時一片寂靜,似乎誰也沒料到這個孩子會忽然間整了這麼一出。
同樣也沒想到魔法師竟然那麼弱小,甚至擋不住這個孩子的一拳。
可很快他們的疑惑就被打消了,因為有人帶頭大喊,“哪來的野孩子,竟然敢偷襲魔法師大人!欺負我們魔法師大人不會武功!”
人們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原來魔法師是屬於文職專業,自身的格鬥能力,以及抗擊打能力自然不怎麼厲害。
而且那孩子還是偷襲,還沒等魔法師大人發話呢,就一拳砸在他那張尊貴的臉上,這豈止是勝之不武了,這甚至可以說是對尊敬的魔法師大人圖謀不軌!
“來人!快上!抓住他!別讓他給跑了!”有人火上加油地大吼,“不看他年紀小就放過他,膽敢冒犯尊敬的魔法師大人,必須嚴懲!”
於是,群情變得越發難以控制。
而那個作為受害者的魔法師仍然昏迷不醒,眼看沒有人出來阻攔或者喊停,一些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人們就衝上了高台,要去抓拿那個打暈他們魔法師大人的小孩。
瘸子的預言一語成讖,人們果然沒有感激揭開魔法師真面目的吉米,反而是怒氣沖沖地指責他,唾罵他,甚至還要擒拿他,看見情況不對,吉米來不及更多的思考,近乎是出自本能地撒腿就跑。
可這個地方里裡外外都是人,要是一頭往人海里鑽,鐵定是會被逮住的,要是想安然脫身,就只能去往人少的地方。
放眼四望,能夠讓他逃跑的路線,似乎就只有爬上附近這些樓房的天台,從這棟房子的屋頂跳到另一棟房子的屋頂。
在那些衝過來抓他的人到來之前,他用力地彈射起身,一手抓住了某一面最靠近的自己的鋼製牌匾。
然後,他一手抓住那塊牌匾的邊框,竭力地晃動自己的身體,以此製造出能讓自己飛躍到樓房二層的慣性。
下一刻,他如打挺的鯉魚那般,直直地繃緊身體,搖搖晃晃地尋找一個最為有力的角度。
他隨即鬆開握住牌匾的手,放任自己騰空飛出,直到一定的高度之後,他迅猛地抓住二樓的欄杆,用手臂勾住。
獲得着力點后,他又把腿搭上欄杆的上沿,幾度發力,沒一會兒的功夫,他就脫離高台,成功攀上了樓房的二層。
人們還在樓下叫囂,說他這是畏罪潛逃。
不少人急忙衝進了那棟樓房,彷彿都想要搶先抓住這個小孩,等到魔法師大人醒來之後,好回去跟他邀功。
於是,他們魚貫而入地湧進樓梯間,一邊爬着樓梯快步奔跑,一邊大喊着樓上的小孩別跑,吉米看着那些貪婪的男人們,心想,傻子才不跑,你們這架勢,怎麼看也不像是奔着以德服人來的。
快跑,跑得再遠一點,跑到沒有人的地方去....
他的腦海里不斷迴旋着這個念頭,身子卻漸漸失去了控制的慾望。
以至於,他忘記了自己還在沒命地奔跑,忘記了跳上天台圍欄時,免不了要看上一眼的腳下深淵。
他一次又一次地飛躍,彷彿一隻振作翅膀,飛向自由的小鳥。
暴躁的人們仍然停留在他的身後呼喊,卻沒有再跟上來。
因為他們畏懼樓與樓之間的那條深淵,害怕自己會掉下去,害怕把命搭上,害怕摔得粉身碎骨,死得極其難看。
所以,他們才不自由,才需要什麼狗屁魔法。
....
腳下的景色不停地往後到頭,天空的上的白雲卻一成不變。
不知不覺,湛藍色的天幕漸漸染上了一股漸變的昏黃,彷彿被煙熏過一樣。
但又聞不到煙肉的味道。
肚子開始餓了,一直在咕咕地叫。
身後已無人聲,此刻的放鬆才讓他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疲憊,身體就是超負荷那樣,軟綿綿地塌了下來。
渾身酸痛,彷彿骨頭便要被溶解成一灘白色的湯水。
他定定地看着垂掛在天邊,猶如火燒一樣的雲彩,沒有來由地想起了熱湯,想起了瘸子說的那個窯子。
本來,瘸子說今天要帶他進城裏來,就是為了給他舉行什麼成人禮來着,說他已經年滿十五歲了,以後就不能是什麼也不懂的小孩了,是時候要真刀真槍地挺進敵人的內部,狠狠地干一仗,當一回真正的男人。
想來,瘸子是在城裏惹到了什麼仇敵,掂量一下,覺得自己可能打不過,所以才要特地帶上他找那個仇敵算賬來的。
但細想一下,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瘸子有錯在先,所以才招惹到了別人。
那樣可就不好辦了。
俗話說,幫理不幫親嘛,要是瘸子真的錯了,自己再插一隻手進去幫他,那不就是助紂為虐么?
而另一方面是不幫不行啊,因為瘸子是不可能認錯了。
除非以後的太陽都從西邊升起,否則打死他也不會相信,瘸子會低下他那冥頑不靈的腦袋,既然是錯了,那就要一錯到底。
他瘸子是不可能認錯的,就算是那天皇老子來了,他瘸子也是正確的。
這可如何是好....
這個問題困擾着他,直到殘陽褪去,圓月初上。
他不停地想,不停地想,想着想着,忽然間又不想再想了。
甚至連心中的那一些因為被人驅趕而積聚的怒意也跟着漸漸消去了。
他就像是頓悟了那樣,攤開四肢,躺平在屋頂上,目不轉睛地凝視着那輪月亮,忽然間覺得自己很是渺小,覺得瘸子說的渾話裏頭,還是有一些是蠻有道理的...
其實,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什麼絕對的錯誤與正確吧。
其實,每一個跋涉在河道里的人,終究難免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