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滅門
涼雨吹拂而過,深深庭院,葉落飄旋的大樹下,燕簡擺棋盤於此,聽見有人來的動靜,只是聽着腳步聲,他不抬頭,也知來者是誰。
“主人。”
少年熟悉的嗓音低柔悅耳。
“來了?”燕簡抬頭一笑,抬手指着自己對面的位置,“坐。”
桑可從容落座,便聽着燕簡開口道:“明日便要啟程回去?”
“是。”桑可不咸不淡地答道。隨即,卻忽然勾唇一笑:“主人不希望我回去么?”
燕簡頓住,隨後,輕悠悠地道:“哦?何以見得?”
他這般說,桑可卻不願接話了,只道:“來這北昭一趟,連閼氏都沒了,我還苦惱回去該如何同王上交代呢。”
“他不會怪你的。”燕簡淡淡地道。他當初也算是機緣巧合下,見過那人一面,縱然彼時那人還是東霍的王子殿下。但想來,性情應當也沒多大的變化。
那人對桑可的重視,才是真正到了無人可匹敵的地步。
連他都自愧不如。
桑可聞言,只幽幽一笑。
燕簡卻忍不住了,此時有求於人的是他,何況一開始便被桑可看破了他的心思,再與他去比耐性,顯然沒有勝算。
“暫時,有什麼辦法,不要離開么?”
桑可抬眸,眼裏笑意顯露,輕哼了一聲:“嗯?”
燕簡認真地道:“你知我如今處境,中秋夜扳倒了六皇弟,但我這個二皇兄顯然比六皇弟還要難纏,又有獨劍山莊作為後盾……”
說著,他頓了頓,抬眼看向桑可漆黑的眸底,無比真誠地道:“你留下來助我,可好?我身邊可用之人不多,可信之人更少。”
“好。”桑可笑悠悠地應下,沒有半分遲疑。
燕簡當即便喜笑顏開,正想說些什麼,忽聽桑可道:“原是明日啟程,既然要留下來的話,那需使些手段,才好有正當理由留下來。”
“你需要我做什麼?儘管開口就是。”燕簡道。
“尋個理由,扣下我。”
少年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燕簡的面容,光芒輕輕偏轉,折射出繽紛的光亮,莫名含着股蠱惑的意味。
如何才能尋得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扣下毫無錯處的使臣呢?燕簡想了好半會兒,也沒能想出兩全之策。
桑可見狀,幽幽道:“八公主身死,兇手仍在逍遙法外。也許那謀害八公主的兇手,便是害閼氏失足落水之人,也未可知。待此間事了,我再離開。”
燕簡當即反應過來,桑可的意思是——將燕昭寒牽扯入期間,最好是給他安上殘害手足的名聲,再由人聯想到也許他還與東霍閼氏之死有關,此後,便是聲名盡毀,再無翻身可能。
而處理了燕昭寒,桑可也能放心離開了。
“桑可,你與汶逸如今便是我最信任的左右手,有你們在身側,何愁大業不成?”燕簡似乎是十分舒心,如是說道。此言也確實是發自內心。
然而,看着燕簡面上的笑意,桑可也緩緩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遠遠瞧去,卻有些變味。
燕簡與那蕭韻還真是相似,但他一開口傾向於幫他們嫁禍,一個便想着嫁禍燕昭寒,而另一個,便是嫁禍蕭瑾嵐。
那燕桓與夫人成親了,燕簡與蕭韻卻是互相看不上,倒也有趣。只是……
桑可望着面前的燕簡,幽幽一笑,心道:“只是,主人,我原本不打算這麼快對你動手的。”
原本,他確實打算,就此先回東霍的。
……
是夜,偌大的府邸門口,清掃乾淨傍晚落葉的下人,便打算乘着月光關門,誰知,不知何處陡然刮來一陣冰冷的夜風,沒由來讓人想起黃泉邊的陰風,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下人趕忙想進屋,不料合門之時,忽然多出一隻手攔在門邊,他渾身一僵,恐懼的心劇烈跳動起來,心道:“這、怕不是遇見什麼不幹凈的東西吧?”
然而,下一刻,門被強行拉開,他正要驚叫着跌坐往後逃,一抬眼,卻恰好看見了那戴着斗篷之人,斗篷下一張格外精緻絕美的面容。
眼裏的驚艷之色還未褪去,便見那人微微一笑,開口道:“請問,汶逸郡王今夜是宿在此么?”
此人不光人長得美麗,嗓音也溫柔悅耳,好似天籟,令人一時間也不知究竟是男是女,只下意識地順應他的心意回答:“今日郡王確實回來,還宿在府上。你是?”
那人聞言,臉上的笑意緩緩擴大,舉步往府內走,輕悠悠地道:“我是郡王府上的,受郡王妃之託,前來找郡王回去。”
“郡王妃?她這大半夜的為何……”
這下人正納罕着,話音未落,抬眸之際,只見一道幽魂般的身影陡然飄過,而眼前寒光一閃,劍落封喉,不見血光。
那幽魂般的身影跪在這身披斗篷的少年面前,無視一旁倒地甚至來不及閉眼便斷氣了的下人,恭敬地對這絕美少年道:“郡王府那邊已經解決,此處也已包圍,只待您的指示。”
少年優雅地跨過面前橫陳的屍體,幽幽地道:“有什麼指示?待我找到郡王,其餘之人,你們便都及時處理了,莫讓鮮血濺到郡王。”
“是!”
偌大的府邸數百餘人口,背靠皇後娘娘這座大靠山,作為皇後娘娘的母族,多年來作威作福慣了,怎麼也想不到,一夕之間,會陡然被顛覆。
而招致一切的汶逸郡王,也不知這天降的災禍,究竟為何。
及至死,也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只在最後閉眼一刻,隱約看見了火光中靜立的少年身影,熟悉,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
“你說什麼?!”
翌日一早,收到這個消息的皇后忍不住瞪大了雙眸,不敢置信地肅然站了起來,也顧不得頭上的步搖都沒戴好。
“娘娘,娘娘!”那來報消息的宮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哭喪着臉,“娘娘……皇上已經派人過去清理了……您要節哀……”
皇后只覺得眼前一陣陣地發黑,捏着玉梳的骨節陣陣發白,還是由着宮人攙扶,才不至於跌倒在地。
一閉眼,彷彿就能看見至親求救無門,絕望地倒在血泊當中的模樣。
“是誰?是誰做的?!”
她陳氏一族究竟得罪了誰,竟然招致這般橫禍?
“難不成,是獨劍山莊?”她冷不丁想起燕簡之前遭受的事,腦中登時便浮現金無塵和蕭瑾嵐的面容,恨得牙齒都在打顫。
她咬了咬牙,推開了上前來宮人,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衣冠不整地奔到御書房,一路人,宮人都投來異樣的目光,她卻視而不見。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見到皇上。
隨身侍候的內侍見到這樣子的皇後娘娘,已經知曉一切的他自然不奇怪,甚至心下也有些為其嘆息。
“還請娘娘稍等片刻,奴才這便進去稟告皇上。”
“多謝公公。”她沒有哭,甚至沒有撕心裂肺的恨意,語氣出奇地平靜。
卻莫名讓人感到沒由來的寒冷。比這初冬的風還要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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