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敬如賓
紫宸殿中,銅香爐氤氳,芳香馥郁,女帝李長寧正伏於案上批閱奏章,眉心微蹙,佩蘭自殿外進來,聞得這殿中氣味,忙輕斥左右,“陛下向來不喜這龍涎香,還不換去。”
李長寧將手中御筆擱置一旁,輕聲道:“移出去吧,不必換了。”
宮人忙將那香爐挪了出去,佩蘭走到窗邊,將窗戶推開,外邊涼風透了進來,驅散了殿中濃郁的香氣。
李長寧抬眸看了她一眼:“不是讓你替朕去宗正寺一趟,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佩蘭正思量着該如何回答,李長寧看着她猶豫的臉色,已猜到了七八分,“皇姐她還是不肯見人嗎?”
大皇女李長平被圈禁於宗正寺已四年有餘,當年她趁先帝病重,蓄謀宮變,卻被當時的君后提前識破,早有準備,將其黨羽盡誅,而君后未有子嗣,李長平是其宮中媵侍所出,自幼便在其膝下長大,君后終不忍殺之,待先帝醒后,親自下跪向先帝求情,這才圈禁於此。
佩蘭面色難堪,“見倒是見了,可她將奴婢帶去的東西全丟出去了不說,更是對您出言不遜,又將奴婢趕了出去。”
李長寧聞言卻並未動怒,“她被圈禁多年,難免心有怨氣。”
之前在公主府時,李長寧便待人寬厚,如今做了皇帝,性情倒也並未改變,佩蘭卻是替她不平,“容奴婢說句逾越的話,這圈禁的旨意是先帝下的,大公主她落得如今下場皆是自作自受,即便要怨,也要怨她自己野心太大,與您何干,您自從登基之後,何曾虧待於她!除了這禁令未解,一應用度都按公主的禮制。”
李長寧平聲道:“皇姐自幼時便被當做儲君培養,一向心高氣傲,如今不僅失了皇位,更失了自由,這怕是比殺了她還要難熬。”
佩蘭卻是不懂,這世間人有多少想過這樣的日子過不上,事到如今,該感恩才是,偏偏這大公主不知進退。
佩蘭只能道:“陛下您顧念姊妹之情,她也應該體諒您的這份心才是。”
李長寧緩緩道:“皇姐之前待朕很好,幼時更是護着朕不被那些人欺負。”
“那時她養在君后宮裏,與嫡女無差,您畢竟對她沒有威脅。”
李長寧沉默了,這話雖是實話,但長平待自己卻並非沒有真心。明面上擺着的未必便是事情的真相,而各中曲折,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的清楚。
她的父君是先帝的阮侍君,出身清流書香門第,母族無甚助力,又早早便病逝了。爭奪儲君之位,她確實沒什麼依仗,而她自己,也沒有爭位的心思。
千百種錯處集於長平一身,給了她爭位慾望的是君后,到最後把她當棄子的人,也是他。
最想得到皇位的人身受桎梏,而她,本想平靜閑適的過這一生,卻被拘在這深宮之中。
佩蘭也是一時不平,才說了這許多話,她將心思按下,忽而又想起一事,忙道:“今日是十五,陛下該去中宮殿裏歇息,不知晚膳是否也在那裏用。”
李長寧頓了頓,“你去知會一聲便是,只說這奏章還未批完,讓他自己先用膳,不必等朕。”
佩蘭點頭應下,而後便去傳旨。
如今的君后,亦是出自蕭家,當今太后是其舅父,陛下與蕭璟成婚,而蕭家權傾朝野,陛下忌憚蕭家,同君后的關係也甚是微妙,只能算是相敬如賓。
立政殿內室,男子被外面的喧鬧聲吵醒,只聽他聲音低沉,又帶着些初醒的慵懶,透過帷幔傳了出來,“何人在外面?”
玉林聽聞,忙捧着手中冊子進了來,低聲道:“回殿下,是尚寢局的人過來,送了上個月的彤史,方才奴見主子正睡着,不敢打擾。”
修長的手指將帷幔掀開一角,露出男子那張俊美溫雅的面容,他眼神里透着些冷淡,面上卻又平靜無波,“拿來吧。”
男子正是中宮蕭璟,與皇帝成婚四載,執掌六宮事宜。
玉林自幼便侍奉他,又怎能不知他如今心境,多嘴一句,“殿下何必看這些,便是那些人再得寵,也攀不上您的位置。”
他指的自然是貴君衛淵清,晚蕭璟三月進宮,卻得陛下看重。
蕭璟輕嘆一聲,微不可聞,而後道:“身為中宮,既是陛下的正君,也是臣子,對陛下有勸諫之責,亦是後宮君卿表率,若心中只存妒與恨,又如何能執掌六宮?”
玉林低頭稱是,忙將手中彤史冊子遞到蕭璟手中,見他輕輕翻看着,一邊道:“怪不得昨日請安時,賢君面色不好。”
這冊子玉林方才已經看過,應了一聲,“上月陛下有四日來了咱們立政殿,五日去了貴君宮裏,就連安卿和昭卿也被召幸過一次,良侍君上月雖未侍寢,但陛下召他侍奉筆墨也算恩寵,只有賢君入不得陛下的眼,連他的面都不肯見。依奴才看,莫不是因為上次宮宴上,他言語之間對您不敬,這才讓陛下惱了他。”
蕭璟自嘲地笑了笑,“可她能給我的,想給我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玉林見他這般模樣,那話更不敢說,蕭璟卻是問了,“今日陛下幾時過來,晚膳的食材可都備下了?她在公主府時慣愛吃甜的,如今雖不怎麼用了,還是備一些。”
玉林為難道:“陛下讓人傳話說政務繁忙,讓您先用膳,她晚些過來。”
蕭璟神情一滯,而後又恢復如常,“也好。”
他近來胃口不佳,只隨意用了一些,便不再多食,玉林勸了幾次,蕭璟搖搖頭,道:“都撤了吧。”
他在殿中看了會兒書,玉林進來將燭燈多點了幾盞,“方才昏暗,殿下仔細傷眼,不如歇息一會兒。湯池裏也已經備好了水,可要奴才服侍您過去。”
這是帝后合房該有的禮儀,蕭璟起身,“走吧。”
湯池中水霧繚繞,凝成的水珠自蕭璟脖頸間滑落下去,他養尊處優,身上的肌膚亦如無暇美玉,長發微濕,興許是池中太暖,他以手撐額,沒多會兒便沉入夢境。
夢中依稀是數年前的場景,秋日宮宴上,他瞧見那人離了席,一路跟隨而去,卻見她在假山後正同一年輕公子說話,他心中一急,踩到了乾枯的樹葉,發出聲響,那人正回過頭來,瞧見是他,沖他莞爾一笑,“璟哥哥。”那是少女時的李長寧。
他只道自己隨意經過,那公子同他見禮之後便匆匆離去,他聲音狀若尋常問道:“你和他熟識?”
長寧溫聲道:“是禮部侍郎家的公子,母皇有意將他許給我做王君。”
他聲音里多了些焦急,可她並未察覺,“你也願意?”
她不在乎地笑了笑,“總是要成婚的,是誰都不重要,只要性情溫和,容易相處便好。”
她總是這樣,在皇族之中不爭不搶,淡然處之。他心頭卻亂了,望着那侍郎公子離去的方向,輕輕握緊了拳頭。
三月之後,那侍郎公子與其母門中學生有了私情,被匆匆許配出去,他將這話告訴了長寧,可她並沒有什麼反應。他心頭鬆了一口氣,這一切皆是他所為,但她倒是真不在意。
玉林的聲音將他從夢境中帶了回來,“還好奴才進來送寢衣時瞧見了,若您睡著了,在這池中發生不測,那可怎生是好?”
原來是夢,他還以為自己真的回了當年。蕭璟從水中起身,將寢衣左右攏住,“陛下來了嗎?”
“還未。”玉林將墨藍色外袍披在他肩頭,“不過如今已到戌時,陛下應該也快過來了。”
蕭璟回了寢殿,恰如玉林所說,未過一盞茶功夫,李長寧便走進立政殿。
蕭璟起身行禮,李長寧扶了他一把,“璟卿不必多禮。”
蕭璟抬眸看向她,只見她長發半濕,顯然已是沐浴過了,他同玉林道:“取了布巾過來。”而後又道:“陛下怎麼不等長發乾了再過來,若是途中受了風,定會頭痛不已。”
李長寧笑了笑,任他給自己拆去束髮金簪,長發盡數披落肩頭,蕭璟拿了布巾給她仔細擦乾,聽她道:“我是怕你等的急了。”
明知她這話不過是隨口之言,他心頭還是有些微悸動,“沒有,自然是政務要緊。”
兩人說了些話,便歇下了,宮人們將榻前帷幔一層層落下,而後退了出去,守在門外。
蕭璟躺在外面,側眸看向她,只見她眼眸輕合,已是要入睡。也是,她舍了一同用膳之禮,便是不欲與他親近,若非要顧及旁人的猜疑,只怕連這立政殿一步都不想踏入。
可他閉上眼眸,腦海中便是她喚自己璟哥哥的場景,他終究還是主動一些,探身吻在她唇角。
長寧慢慢睜開了眼,倒也未曾拒絕於他,伸手將他脖頸攬住,這吻纏綿悱惻,她的手指伸向他寢衣,將他系帶解開,蕭璟傾過來的身子倒了下去,任她在自己之上,素手觸摸着他的鎖骨,她似乎極愛此處,往日動情時不住吮吻,留下一個個印記,各宮君卿晨間請安時,見他衣領嚴嚴實實,總會猜到一些,偏他還要維持威嚴。
畢竟彼此都不是少年之時,在這床帷之內,他也沒有什麼虛偽的矜持,伸手扶住她肩膀,將她衣衫褪下,他已意亂情迷,到底還是她手段多些,非逼得他不肯再忍才肯給他,紅燭的光亮透了進來,榻間人纏在一起,帷幔輕晃。
但她終是顧慮明日早朝,不肯貪歡,喚了兩次水便歇下了。等蕭璟次日醒來時,她已經上朝去了。
玉林輕聲走了進來,道:“各宮君卿來請安了,殿下可要起身?”
蕭璟這才知道自己睡過了,掀開帷幔,玉林輕笑道:“殿下不必着急,各宮都知曉昨日陛下留宿此間。”
蕭璟瞥他一眼,“多嘴。”
蕭璟收整好一切,這才出來,正殿之中,那些君卿連忙起身見禮,只有貴君的座上還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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