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大膽小賊!”運來也看到那牆頭的男孩兒了,一聲大喝,扎開架勢,滿臉戒備。
福來同時弓腿出拳,準備打架。
小苗躲到明探微懷裏。
“沒事,你吃飯吧。”明探微憐憫這小女孩兒,輕輕拍着她,哄她吃飯。
小苗好輕。
明探微心情卻沉重。
她最看不得孩子受苦了。
至於牆頭那個男孩兒,她倒不怎麼在意。
他一張臉白裏透紅,眉清目秀,頭戴白玉發冠,顯然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罵誰小賊呢?”男孩兒不快的嚷嚷,“我才不是小賊呢!”
“你不是小賊,你是小搗蛋。”有人徐徐走來,語帶調侃,“跟你的人是計平、計原吧?這哥兒倆一準兒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
一大一小兩名男子,不知什麼時候也到了這庭院。
成年男子高而瘦,武士打扮,神色平靜。
小公子十歲不到的年紀,面容如秋月般皎潔,眼眸如春水般明澈,身上的錦袍是淡淡的藍色,也就是月下白。
小公子認得明探微,“明五姑娘,幸會。”
明探微沒見過他,不敢胡亂打招呼,含笑點頭,“幸會。”
“六哥。”男孩兒見了來人,眉飛色舞,“我悄悄跟過來,就是想和你一起玩,你休想甩開我。”
“你先下來。”
“七公子,您快下來吧。”牆外有人央求,“萬一您摔着了,屬下擔當不起。”
“石青,有勞。”小公子道。
高而瘦的武士躬躬身,“屬下遵命。”
明探微就像看武俠劇一樣,驚訝又興奮地看着石青飛上牆頭,輕輕巧巧託了那個男孩兒,緩緩落下。
明探微忍不住鼓掌叫好。
福來、運來收起招式,滿臉艷羨,“這位大哥功夫可真好。”
牆外的計平、計原也跟着進來了。
偏僻的庭院一下子熱鬧起來。
“六哥壞,不帶我玩。”男孩兒不樂意,“我這麼聰明,你帶着我多好。”
“你出一次信王府,不容易吧?”小公子微笑,“你難得到誠王府做客,我總不好帶你來靳家祭拜、出入靈堂。”
明探微不由的輕輕“呀”了一聲。
她知道他們是誰了。
誠王府有六位公子,信王府只有一位,就是男主張郕。
張郕叫“六哥”,那麼這位小公子應該是誠王的第六位公子,名叫張鄠。
張鄠來靳家做什麼呢?
誠王府和靳家,有來往么?
張郕瞟瞟明探微,“哎,我不是小賊。”
“知道。”明探微笑道:“小賊不長你這樣。”
“你眼光不錯!”張郕比明探微大不了多少,年紀小好哄,很快就高興了,“你比你的丫頭強多了。這兩個小丫頭實在是不行,竟然把本公子當賊來防。”
福來和運來,兩個直脾氣的丫頭挺起小胸脯,“我倆什麼也不管,反正就是要保護好我家姑娘!”
“不錯,挺忠心的。”張鄠稱讚。
“是挺忠心。”張郕勉強點頭,“就是憨了點。明五,你一臉聰明相,應該配聰明丫頭。”
“七弟,你這是什麼稱呼?”張鄠皺眉,“你稱呼明府的女公子明五,那人家叫你什麼呢?”
“張七?”明探微接口道。
張郕氣憤叉腰。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誰先破了功,同時展顏而笑。
……
張鄠心情愉悅。
前世是五哥張鄴要來靳家查探,結果在靈堂遇到了前來拜祭的江浩歌,知慕少艾,誤了大事,也誤了張鄴的一生。
張鄠有意替下五哥張鄴,希望能夠改變張鄴的命運,改變誠王府的命運。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她。
她笑得這麼甜,這麼明媚,讓人心裏亮堂堂的。
替可憐的小苗削筷子、喂小苗吃飯,善良又溫柔。
好可愛的小姑娘。
“六哥,趕緊的。”張郕催促,“咱們趕緊查案啊,把靳家的人全捉過來,一個一個審,一定要審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對小苗。”
“稍安勿燥。”張鄠道。
急促的腳步聲。
石青凝神聽了聽,“普通人,沒功夫。”
果然,來的是一名僕婦。
僕婦手裏拿着雙講究的筷子,一陣風似的過來,到了近前才注意到居然有這麼多的人,唬了一跳,張大嘴巴想叫喚。
石青一記如利刀般的目光掃過去,“不許出聲。”
僕婦為他氣勢所攝,一動不動,更不敢出聲。
她眼神中滿是惶恐和哀求。
明探微把小苗的處境簡單介紹了一下,“……如果我猜得沒錯,靳太太應該很快會帶親戚們過來,來看小苗出醜。”
“這人也太壞了吧?”張郕氣得大聲嚷嚷。
張雩略一思忖,向石青點點頭,石青會意,快步出去了。
不多時回來稟報,“靳升和明肅政在攀談,靳升之妻阮氏,在陪幾位親戚。親戚們多次想要看小苗,都被阮氏擋下了。”
院外有人在說話。
說話聲越來越近。
“小苗這孩子脾氣有些怪,定要在院子裏吃飯,只好勞動姑母、表嫂了。”
“你啊你,你也太嬌慣孩子了。”
“沒法子,我這個人吧,就是疼孩子……”
五六位穿戴整齊、或老或少的婦人,愣在院門口。
內宅之中,怎麼會有男子?
“我們是來祭拜靳姑娘的。”明探微搶在她們叫喊之前開了口,“路不熟,誤入此處,靳太太,你不會怪我們吧?”
這幾名婦人之中最年輕最艷麗的那人滿臉狐疑,勉強牽牽嘴角,“自,自然不會。”
如果只是明探微一個小姑娘,她或許早就不客氣了。
但這裏還有兩位小公子,小公子衣飾華貴,氣度不凡,不可小看。
另外三名男子看起來也是有身份的,不好惹。
“不知有貴客登門,怠慢了。”靳太太說客氣話。
明探微取出手帕,慢條斯理替小苗擦擦嘴巴,“我看到這孩子面前只有飯菜,卻沒有筷子,就自作主張替她削了一雙。靳太太不會怪我逾越吧?”
另外幾名婦人,都很震驚的樣子。
一名鬢髮斑白的老太太氣得直哆嗦,“這就你說的疼孩子?你就是這麼疼小苗的?”
一名圓臉的中年婦人快走幾步,過來抱起小苗,“天呢,這孩子輕得像羽毛一樣。”把小苗抱到老太太面前,“娘,您看看孩子這小臉,瘦成什麼樣了。”
老太太顫顫巍巍伸手摸摸孩子,老淚縱橫。
“瑤娘,你抱好小苗,誰也不給。”老太太吩咐,“靳家的孩子,由不得人這般虐待!”
“姑母,不是這樣的。”靳太太着急忙慌的想解釋,“我沒有虐待小苗,我對小苗可好了……”
“是么?”計平冷笑一聲,把那名僕婦推過來喝道:“你老實說,阮氏命你來做什麼?”
“靳家這些事,一點也不難查。”計原威脅,“你若敢撒謊,定把你帶到官府,嚴加審問。”
僕婦害怕阮氏,但更害怕這幾位彷彿從天而降的貴人,哆哆嗦嗦的道:“太太命我,命我……”舉起手中的筷子,“若苗姐兒抓飯吃得很亂,把筷子放下便罷了。若抓得不亂,便弄得更亂些……”
老太太怒極,“小苗一個女孩兒家,礙着你什麼了?你這般算計她?”
中年婦人冷笑,“她不就是想告訴咱們,小苗很壞么?這麼壞的孩子,她當然要好生管教了。萬一她管教得太狠,小苗有個三長兩短,也是小苗的命,誰也怪不得她!”
“你這般算計小苗,那小瑩呢?”老太太費力的揪住阮氏,“小瑩死得那麼慘,是不是你害的?”
“不是我,不是我!”阮氏驚叫。
明探微一直用心觀察。
她看到了阮氏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驚慌和恐懼。
阮氏的叫聲把靳宅的人都驚動了。
靳升本來在陪明肅政,知道阮氏有事,他坐不住了,“下官家裏有些事體,實在對不住……”
明肅政爽快的告辭了。
靳升跑着就過來了,“太太,你沒事吧?”
阮氏只是哭,不說話。
看到明探微,靳升心裏打了個突突,急速的權衡利弊。
他曾經當眾指責明探微是殺死他女兒的兇手,再次見到明探微,他裝也得裝出生氣的樣子來啊。不然豈不是引人懷疑?
靳升色厲內荏的喝道:“明五姑娘,你還敢到我靳家來?”
“她為何不敢來?”張鄠、張郕,還有去而復返的明肅政,同聲質問。
靳升張口結舌。
明肅政怎麼又回來了?
這兩位小公子衣着穿戴可不一般,是何方神聖?
見明肅政拱手行禮,稱呼“六公子”“七公子”,靳升才想到了這兩人的身份,驚出了一身冷汗。
兩位皇孫,怎麼到了他靳家?
靳升腿一軟,跪下了。
明探微不由的搖頭,“靳大人,六公子七公子年齡還小,尚未封王,你見了他們不用行這麼大的禮。”
靳升笑得比哭得還難看,“禮多人不怪……”
“誰說禮多人不怪的?”張郕氣哼哼的,“像你這樣的小人,禮再多本公子也討厭。”
“你先看看自己的親生女兒吧。”張鄠不無厭惡,“小苗在你眼皮子底下被虐待成這樣,你可別告訴我們,說你不知道。”
……
靳升還真是厚臉皮的聲稱,小苗的事,他一概不知。
靳升的姑母、表嫂,不聽靳升辯解,把小苗抱走了。
張鄠、張郕命人去順天府報案,順天府來人把阮氏抓了,阮氏的心腹僕婦、婢女,也抓了好幾個。
靳升焦頭爛額,“這全是誤會,全是誤會。”
他說是誤會,但中間牽涉到兩位皇孫,順天府是不敢怠慢的,能抓的人全部給抓了。
官差押着阮氏等人往外走。
幾位穿戴素凈的年幼千金小姐正要到靈堂祭拜,看到這樣的一幕,盡皆愕然。
“靳家的人怎麼被抓了?靳家不是苦主么?”
有人眼尖看到了明探微,“明五比咱們來得還早!又是明五惹事!”
“明五,你不慚愧么?”最沒城府的那一個,衝著明探微叫喊起來了。
明探微向她們走過來。
明肅政陪着她,“放心,有舅舅在。”
張郕顛兒顛兒的也跟着,“我雖然還沒封王,我也是皇孫啊。我給你撐腰。”
※※※※※※※※※※※※※※※※※※※※
謝謝大家,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