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
鳶尾見沈雲極來,忙福個身讓出位置站到了月晗的身後,月晗神色如常的看着沈雲極,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
沈雲極伸手撩衣單膝跪地,在她的面前跪了下來,她當即一怔,有些詫異,周圍的隨行侍從也都吃了一驚。
火焰映襯着沈雲極那張俊美清瀟的容顏,眉宇間是一如往常的清冷,對於月晗的詫異,他視若無睹,只是將目光放到了她頭頂的鳳冠上,隨後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淡然的拔下了固定着鳳冠的金釵遞向了鳶尾,鳶尾從震驚中回過神,忙將金釵接過。
緊接着沈雲極親手將她的鳳冠卸了下來,伴隨着最後一根金釵的取下,月晗如錦緞般的長發頓時散了下來。
此時震驚中的侍從不約而同齊刷刷的背轉了身,自覺的選擇隱身,鳶尾手裏捧着沉甸甸的鳳冠,呆站在月晗身後,腦海里拚命的刷新着沈雲極的反常。
月晗雖然詫異,但她原本不了解沈雲極,因此自然不比沈氏的侍從震驚,因此有些不安道:“你就這麼摘了,不怕傳回沈府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嗎?”
夜風自身後吹來,披散的長發被風吹至身前,紛亂的髮絲凌亂了她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沈雲極伸手撫順了她的髮絲,眉宇間清冷如常:“我從來不是怕麻煩的人,今日這發冠是我摘的,他日若是因此有什麼麻煩,自有我擔著,與你無關。”
沈雲極的話,倒是讓她有些出乎意料,因此莞爾一笑道:“多謝公子。”
她這一笑,眼睛裏燈火閃映,溫婉間帶着悠遠豁達的坦蕩,亦有幾分不言而喻的惆悵。
沈雲極理着散發的手,頓時就靜止在了她的臉側,他的心頭一瞬間如一朵絢爛的煙花陡然綻放,火花四濺,解封了那被極力壓着的怦然心動,在色彩斑斕的喜悅中,還夾雜着些許似有若無的痛,像是被落下來的火花燙了一下。
電光火石間,內心的波瀾壯闊終究被沈雲極極力壓了下來,他垂眸,不再看她的眼睛,收回手將自己發冠上繫着的一條紅色髮帶取了下來,起身走至她身後,將她披散在身上的長發捋到一起用髮帶綁住,禁錮住這些撩人髮絲的同時,也趁機安撫住了自己一顆狂跳的心。
沈雲極沒有再說什麼,邁步走到子睿身邊,重新接過兔子繼續烤,鳶尾在月晗身邊蹲了下來,依舊是難以掩藏的吃驚,她壓低些聲音道:“少夫人,公子從前可是最不願多管閑事的人,更不會讓女子輕易靠近,更不用說他自己主動接近了,這也太反常了。”
月晗聞言看了沈雲極一眼,淡淡一笑不以為意:“他既然娶了我,人前做做樣子也是應該的,這有什麼可吃驚的嗎?”
鳶尾無言以對,但她就是覺得沈雲極對月晗不一樣。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賴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自在飛花輕似夢,無邊絲雨細如愁。寶簾閑掛小銀鉤。
自從這一夜過後,因為著急趕路,沈雲極很少再主動和她說話,甚至連見面都變的少了許多,兩人各自乘坐一乘馬車,除了停下休息,幾乎不會見面,鳶尾始終陪着她,除了鳶尾的身份讓她很不舒服之外,其實鳶尾這個人還是很不錯的,聰明機靈,性子沉穩,確實是個不錯的幫手,而鳶尾對她也是盡心儘力,悉心服侍。
車隊今入敦煌那日,正是一個黃昏,漫天的火燒雲映照着蒼茫戈壁,在茫茫的黃沙里,紅彤彤的迎親隊伍顯得更加耀眼奪目。
車隊進了敦煌城,城中的景象與月晗概念中的景象完全不同,它並不是一片蒼涼荒蕪,反而燈火通明熱鬧非凡,人們都衣着簇新乾淨利落,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街邊攤販店鋪生意紅火,叫賣聲嘹亮,一看就是國泰民安豐衣足食。
鳶尾見月晗貪看着窗外的景象,笑着說道:“少夫人,敦煌不是人們所想的樣子,這裏除了沒有奼紫嫣紅的花草樹木,其它的絲毫不遜色江左的金陵城呢。”
她收回了神思微微一笑,鳶尾接著說道:“如今進了城,很快就要到沈府了,奴婢給您梳好髮髻,把鳳冠戴上吧。”
她點點頭,鳶尾徵得了她的同意,開始細緻的幫她梳着髮髻,她問道:“沈府大概是什麼樣的?有沒有什麼忌諱的話和忌諱的事?”
初來乍到,她可不想踩雷。
鳶尾耐心說道:“沈府主事的自然是家主,秋月夫人雖然是沈府正妻,只是向來不得家主寵愛,這些年都獨自住在未央樓中,如果府中沒有什麼非得她出面的大事,夫人基本都不會出來,家主還有一位側室念雪夫人,這位念雪夫人獨得家主寵愛,雖為側室,在府里卻行着正妻的職權,掌管着整個內宅,生有一位公子,比咱們公子小兩歲,名叫玄極。”
鳶尾說的很詳細,她默默都聽在了心裏,鳶尾將鳳冠戴好,又將蓋頭覆在鳳冠上,卻並沒有放下來,接著說道:“秋月夫人不得家主寵愛,連帶着雲極公子也不被家主看重,念雪夫人恃寵而驕,時常去未央樓找夫人的麻煩,而玄極公子又時時處處與公子作對,明裡暗裏給公子使絆,好在公子智勇雙全,這些年在府中為家主做了不少事,也算是占的一席之地,也算是勢均力敵相安無事。”
她將這些事聽在心裏不禁唏噓,這簡直就是剛出虎穴,又入龍潭,千百年來世家豪門內的勾心鬥角從未斷過,如今敦煌沈氏的水,也不比江左宋氏的淺。
說著話的功夫,馬車停了下來,在外面人聲鼎沸的熱鬧聲中,一陣鞭炮齊鳴震耳欲聾。
鳶尾笑道:“少夫人,我們到了,少夫人不必擔心,奴婢會一直陪在您身邊,若有什麼事,奴婢會及時告知您的。”
她點點頭,鳶尾將蓋頭放了下來,馬車外,沈雲極已經到了近前。
接下來從下轎到入府,一直到拜堂都進行的平穩順利,她因為矇著蓋頭,也不知道外面的景象,只聽周圍一片喜慶都是恭賀之詞,高堂上坐着的家主沈鴻熙和正妻秋月,秋月有些蒼白的臉上始終淡淡的看不出情緒,但沈鴻熙卻對這樁婚事十分滿意,各種讚不絕口。
儀式結束,月晗在鳶尾的陪同下被一眾侍女簇擁着,送入了沈雲極居住的梵音樓,鳶尾屏退了其它侍女,房間裏只剩下了她們二人。
鳶尾倒了熱茶遞到她的手裏,溫和道:“少夫人,喝盞茶潤潤喉吧,公子尚在前面照應,可能要等會兒才能回來。”
她接了茶在大紅蓋頭下抿了一口,才略微鬆了口氣,連日來的舟車勞頓,她到現在坐在床榻上都覺得尚在車上般暈乎,伸手揉揉脖子,感覺腦袋千斤重。
鳶尾見狀,貼心的為揉着肩道:“少夫人累壞了吧,好在已經到了,且再堅持堅持,等公子來揭了蓋頭,就可以安穩的歇着了……”
誰知鳶尾話音還沒落,梵音樓下就傳來一陣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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