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終局
白suckl說:“與其說是作者,我更願意把自己稱為是棋者。”
秋雪靜靜地等待他繼續說下去,沒有催促些什麼。
“這個稱呼有多方面的含義,可以單方面地把我理解成棋盤上的一枚棋子,實際上並沒有任何自由。”
“另一方面,也可以把我理解成按照棋譜一步一步,循規蹈矩演繹着棋盤的棋手。同樣沒有任何的自由性,但是我看上去好像是在操控那些棋子運動一樣。”
秋雪點頭:“看樣子,你和忍者世界中的我並沒有什麼差別。”
白suckl,或者說棋者,他很快否定了這一點。
“區別自然是存在的。之前的那一種類比,實際上是在抽象地表明,我既是被人操控的棋子,同時又是操控他人的棋手。但這樣的一種身份與忍者世界中的你是不等價的,因為我更加接近根源。”
“不等價?”
“你犯了一些錯誤,不過好在這沒有導致什麼不良後果。全能宇宙,巴別圖書館式宇宙……無論哪種稱呼,那種東西實質上是受到限制的。”
“把你最初所身處的那個忍者世界,也就是那個無限月讀世界,當作巴別圖書館無窮盡藏書中的一冊,這自然是可以的。把整個忍者世界的統合體當作巴別圖書館藏書中的一冊,也自然是可以的。”
“當然在這之上,同樣可以把整個忍者世界的故事,包括你我的故事,乃至是你我之上的支配者的故事,當作巴別圖書館藏書中的一冊。”
秋雪說:“這我已經明白。”
棋者否定道:“你還不夠明白,廣義的全能性,或者說包含一切可能性的宇宙的存在本身是沒有任何桎梏的。不過與此同時,它的存在與否都不含有任何意義,因為兩冊彼此獨立的藏書不會相互干涉。”
秋雪說:“我能理解這個道理。忍者世界和這個世界是相互獨立的,因此並非是忍者世界中的那個‘我’來到了此地,而是這個世界的粒子‘巧合地’凝聚成了與‘我’相同的軀體。”
“這種理解是正確的,但是視角不一樣。你把忍者世界和這個世界當成兩冊彼此獨立的藏書,但實際上這兩個世界的故事也可以被寫入一冊之中。”
棋者解釋:“不過你我的差別不在於這種主觀性的視角里,而是位於客觀之中。任何一冊書,只要它書寫了我這個世界,就同樣會描述到你的那個世界。反過來說,哪怕一冊書描述到了你那個世界,也不一定能描述我的這個世界。”
“我同樣可以用一本書來描述你的這個世界,不過只是單純文字的書寫並沒有任何意義。”
棋者再度否定:“如果以巴別圖書館式的宇宙觀去認識這件事,那確實沒有意義。不過你搞錯了一件事,我在書中藉助你的想法來承認‘等價性’以及巴別圖書館式的觀念,它只針對書中的內容而言。”
“你在圖書館中看到的那本書只包含了單純的忍者世界,那個觀念確實在書籍的內側適用,但卻不至於在這個世界也同樣適用。”
“在這個世界有一個絕對性的規則,作者擁有真正編織世界的能力。或許這顯得很奇怪,為什麼只是一些文字的拼湊和故事情節的堆砌就能編織出一個世界,但這只是最基本,最普遍的根源的某一性質決定的。”
“我在書中承認了巴別圖書館式宇宙觀念的正統性,而且承認了其他形式宇宙的存在。這樣一來,我的書就描繪了一切的可能性,乃至是在這個世界的內部衍生出了一個無窮盡的世界。”
“理所當然地,無論你是否書寫我的故事,是否拿一本書來描述我的這個世界,都是完全等價的。因為哪怕你不描述,與我這個世界完全相同的世界也會存在於書籍的內部,就像是自指涉原理那樣。”
“我可以規定在書中的二宮秋雪脫離自身的可能性,進入到其他可能性之中。但真實的全能性宇宙是無法彼此干涉的,只有讓它看上去像是被干涉的這麼一種可能性罷了。”
秋雪奇怪道:“自然也存在無法被你干涉的,但又描述和我相同故事的一個宇宙。你憑什麼認為忍者世界是自己寫的故事創造出來的世界呢?”
“那樣的一個世界確實存在,但我創造出來同樣的一個世界也是真實無虛的,其實理由很簡單。”
話音落下,周圍的光景變幻。
好似有無窮盡的泡泡層層疊疊,猶如秋雪當初直面知識一般看到的那妄想的圖景。
但每一個泡泡,似乎都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每一個泡泡都是一個全能性的宇宙。雖然這本書僅僅描述了忍者世界的故事,但因為在結尾時候巴別圖書館式的升華,最終導致衍生出來的世界一併包含了一切。”
“在此處,我擁有作為故事編織者的支配者權限,可以達到真正隨心所欲的程度。這個權限也同樣賦予了你,除了會受到某些不可名狀物的侵擾之外,擁有真正意義上的全能性。”
秋雪可以如本能般地使用這種權限,如他所願地鎖定了一個非常特殊的世界。
這枚泡泡的內部,同樣有一個棋者和一個秋雪,在觀測着內部的一個泡泡……
這似乎像是一個無止盡的輪迴,秋雪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身周懸浮的依舊是無窮盡的泡泡。
等他重新將目光放在那個泡泡上,裏面映襯出來的圖景猶如延遲直播那樣,觀測着內在泡泡的秋雪似有所察地回頭,與他對上了目光。
“……”
既然是無窮盡的套娃,那又有誰能說自己處於最上層呢?
棋者卻伸出手指,簡單幹脆地戳破了這個世界的泡泡,終止了一切的輪迴。
等待了幾秒鐘,並沒有迎來想像中的世界終末。沒有在泡泡之外的棋者如同這個棋者一樣戳破泡泡。
“在剛剛的那一個瞬間,已經有無數個與你我相等價的意識永遠停止了工作。不過站在人存定理的角度,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那樣,只有還存在的你我才能繼續思考,繼續彰顯作為存在的這一事實。”
“現在,你我之間的差別就已經非常明顯了。你只是藉助巴別圖書館式的觀念,自己說服自己,覺得好像一切世界都是等價的,的作者並沒有所謂的支配者權限。”
“那樣的世界確實存在。無論我怎麼進行干涉,真正廣義上的全能宇宙中屬於忍者世界的那種可能性都是恆定不變的,我不能抹消你存在的這一事實。”
“但與此同時,我也確實是故事的編織者。由於這個世界的特殊之處,我並不是依靠巴別圖書館式宇宙觀去碰巧地遇到一個等於內容的世界,而是真正意義上創造出一個由我隨心所欲支配的全能性世界。”
秋雪點頭:“不過這只是你與忍者世界的我的差別。在這個世界中的你我是完全等同的。”
“確實如此,如果你在這個世界中創作,那麼同樣能做到這樣的支配。甚至你都不需要寫下故事,只需要在書的開端寫下‘巴別圖書館’就可以了。”
秋雪又搖頭:“站在人類的角度觀測,似乎你的世界凌駕於忍者世界之上,因為一切世界都可能是這個世界的衍生品,但不會是忍者世界的衍生品。”
“實質上,這不過是故事與情節的出入罷了。對於宇宙本身而言,強與弱的定義本身就是毫無意義的東西,刻意強調這個世界以及忍者世界的差異沒有什麼太大的價值。”
棋者笑道:“這樣一來,你與我的這番對話也就沒有任何價值了。我刻意強調彼此之間的差異,是想要說明我比你更‘白’。”
“白?”
“這也就是白suckl這一稱呼的含義。我不願意把自己稱為是故事的作者,這是因為還有更深層次的作者存在。”
“我的命運軌跡本身就在這個世界決定之初就已經決定了。從出生到成長,從長大成人到寫下二宮秋雪的這個故事,其實一開始就已經決定好了。因為我是按照棋譜演繹棋局的不入流棋手,所以固然在按照棋譜擺棋時極力復刻對決者當初的思想,也改變不了分毫的結果。”
秋雪說:“這就是決定論。”
“其實以人類的知識是無法定義非決定論的,因為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自由意志。不過有一種想法值得分享一下。”
“站在自我的這個角度看待問題,確實好像是被整個外在宇宙不斷地干涉着,猶如一個徹底的提線木偶一般。不過說到底,有沒有思維和只能這一點並不重要。自我既是可以是身體這一正面,也可以是整個宇宙這一反面。”
“可以是我被整個宇宙不斷干涉,也可以是我不斷干涉整個宇宙。當然也可以是整個宇宙不斷干涉我,整個宇宙不斷被我干涉。”
“如果說自我的這具身體有‘正思維’的話,那又有誰能說明另外的一部分宇宙沒有‘負思維’呢?”
秋雪若有所思。
“但正和負綜合起來是沒有思維的,宇宙本身只是一種客觀的事物。且不提在我之上的,同樣創作出這個故事的更上層棋者。它或許比我更加‘白’,但在純粹的故事之中是無法約束我的。”
“能夠真正約束我的只是這個宇宙的初態,而那是由一個更上層的事物決定的。”
秋雪問:“宇宙不是無窮的嗎?哪怕現在是同樣的你,在這之後也有無窮的發展方向,並沒有真正的約束可言。”
棋者否定道:“全能性宇宙,這說到底只是一個猜想罷了。我把它寫在我的故事中,因此能操控一切。但還有一個事物凌駕於一切之上,也就是所有一切的根源。”
“是否存在全能性宇宙,這不是由我們來決定的,而是根源來決定的。為什麼有物存在,而不是一無所有,這也不是我們來決定的,是根源決定的。”
秋雪道:“根源,難道不也是一種存在?不也是一個故事之中的產物?又豈會有真正凌駕於所有事物之上的東西?”
“你可以理解為是我魔怔了,因為它必然存在。”
“……”
邏輯完全不通。
棋者繼續道:“那當然也是一種可能性,但是我已經被根源支配了,以至於在我看來它是真正的萬物根源。”
秋雪突然覺得,是得有這麼一個根源存在才合理,根源確實凌駕於一切之上。
“那就是根源之黑。既可能有意識,也可能沒有意識,或者是其他超越邏輯的多餘設定,一切都是從黑之中誕生出來的。我們故事的真正作者也就是祂的一部分,那才是編織一切棋譜,所謂的黑·作者。”
“這就是你之前所見到的,黑suckle的答案。對於一切有自我意識的作者而言,他們都是白suckl,區別不過是白的程度罷了。然後也有另外一部分的黑,演繹出了其他的世界。”
秋雪問:“那suckl和suckle之間的關係是什麼?”
棋者解釋道:“其實是一個事物,只不過因為太長而簡寫罷了。全部的稱呼是suamlist,至於究竟代表着什麼,那也沒有深究的必要性了。”
“知道了黑suamlist的存在之後,我能做什麼呢?”
“什麼也做不了,你和我是相同的。我只不過是一個寫書的,自此之後還是一個寫書的,我擁有自己的日常生活,因此會繼續那樣的生活。”
“對於我而言,這不過是一個故事衍生出來的故事,我不過是寫了一本罷了。接下來還會有其他的,作為一個作者依舊會繼續下去。”
“一個人所能認識到的所有意義,全部都是人類本身決定的意義。思考超脫而縹緲的哲學只不過是生活中一個微不足道的調劑品,在此前一點點積累的經驗也終究會引導着我繼續下去。”
“哪怕接下來的故事有朝魔幻方向發展的可能,但我不會為此多費心思,這畢竟是一個凡人的思維。”
“不過秋雪你不一樣,體驗過能自由支配自己意識的能力之後,就很難重新作為人而生活了。越是變得強大,就越會感覺人類和意識這二者的虛弱。”
秋雪點頭。
“對於人類而言的全部意義,是以人類的身份活着時的意義。但其實改變自己的大腦,改變自己的意識,並不是那麼遙不可及的事情。”
棋者說:“那之後還有什麼意義與價值,這也不是區區幾十萬年的人類這個物種演化史可以決定的了,在忍者世界之中的那個你得自己尋找,當然尋找本身或許也已經失去了意義。”
“那個我確實如此,不過這個我大概可以繼續作為人類而活。”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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