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鳥第八章 隨緣 第1節
小小鳥第八章隨緣第1節
經過初步檢查,婦產科的醫生確診我的病症為胎位低,所以才會引起肚子抽痛,少量流血,這種病必須得少勞作。
“沒事的,等胎兒大點,他自己也會往上走的。”這位年約45歲左右的女大夫,一臉慈祥地安慰着搓着雙人焦慮不安的毛人。
“醫生,那我可以不住院嗎?”我問。
“那不行,至少要觀察幾天,而且多輸點氧,可以讓孩子變得更聰明些!”醫生安撫完我,又轉向毛人道,“32歲才懷頭胎,怎麼也得小心,不然會造成以後習慣性流產!不要捨不得,讓你婆娘多吃點好的,一定要保證胎兒生長期的營養。”
毛人諾諾有聲,醫生對這位好父親嘮叨了好幾分鐘,最後非常滿意地拍拍我,才隨着護士離去。
婦產科在8樓,就在母親病房這棟,但高二層。也許是我太勞累又加上未睡好之故,我竟然在輸液,輸氧的當兒沉沉睡去,再醒來已經是下午6點,聞到香噴噴雞肉味,我食慾大增。
“蒸整雞?”我大感意外。這是一隻剖了肚的完整烏雞,在白色的瓷碗中油亮誘人。見我舔着嘴唇的饞樣,毛人笑呵呵地扯下一隻雞腿。
這雞肉細滑不渣口,我吃了兩隻腿,兩隻雞翅,又喝完了湯,才心滿意足地詢問做法。
“簡單,將雞身四周均勻地抹搓好鹽,然後直接在鍋里蒸!”毛人因為我的饞嘴而自鳴得意。
我在醫院一呆就是五天。毛人往返樓上樓下伺候兩位病人,確實不容易。為了瞞住所有人,假說出差的我只得在電話里關心母親,關心阿海,關心雪。
母親將毛人誇上了天,囑咐我出差回來厚謝他。
阿海沉迷在悲痛之中,不大想多說話,所幸有能幹的雪陪着,多少可以給他些寬慰。
雪的義氣真讓人佩服。
她一直呆在溪口鄉。她花了大價錢,處理春花的後事。她非但為春花置辦了棺材,還請道士超度她的亡魂。
不僅如此,她竟然想到讓兩個孩子認祖歸宗。
“華,我累壞了,這幾日沒停過一下啊。”雪在電話里說道。
“你這麼累下去,會連累了孩子!他可是你的福寶!”我擔心她過於勞累,弄得象我樣保胎。
“孩子好好的呢,再說我做這些,就是為孩子積福呢!”她哈哈大笑,突然又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華兒,我在做件大事,你猜猜?”
“大事?我猜不出。”
“我當偵探員,正在查找黃狗,白狗的親身父親!”
“啊?”我大吃一驚。
“華,經過仔細比對,我覺得騷雞公最有可能。”
騷雞公就是珍秀家男人,那天他也親口承認自己就是白狗的父親。
“你怎麼曉得的?”我問,“春花透露過嗎?”
“孩子的來歷她倒是守口如瓶!從未聽她透露過。她說過許多與她玩樂的男人,這些於她來說是頂開心之事,所以想分享吧。只是奇怪,她從未說過騷雞公,難道她與他沒有一腿嗎?難道我比對錯了?”
這是有點奇怪,那天欺凌我的無恥男人,嘴裏所說之事,是春花告訴他的,而且春花將雪兒的事情毫無保留地告訴他。這說明春花與他聯繫密切,而且倆人的感情非同一般!可她這個大嘴巴為什麼要刻意隱瞞孩子生父呢?
我正揣測着春花的用意,這時雪繼續說,“華,這段時間我走鄉串戶,是溪口通了。我現在認定騷雞公就是兩位孩子的生父,你等着,看我怎麼收拾這個狗日的壞東西,看我怎麼剝掉珍秀這身母老虎的皮,我一定要為你出氣!”
“黃狗的生父是灶王,騷雞公只是白狗的父親。”我忍不住糾正。
“灶王?那個老實巴交的黑臉叔?咦,你提醒得對,黃狗的眉眼及膚色是挺像黑臉的!可是你怎麼會知道呢?等等,華兒,你是否有事瞞着我?”
我真佩服華的超強能力,她敏銳的觀察力竟然轉向了我,我打着哈哈掩飾道,“我能有什麼事情呢?華,你結了婚膽子就肥了?不怕雄偉了?快回家吧!”我竭力扯開話題。
“他出差要十天的。我與他通過電話,他支持我做好事。”
“恭喜你,從奴隸到將軍”我調侃着,然後推說事多,就掛了電話。
在醫院的幾天,我每日都會去樓下晒晒太陽。醫生說孕婦曬太陽好處多,不僅可以維持母子倆人對鈣的需求,而且可以預防我本人的皮膚病,還能增強我的免疫力。
“華兒,你聽話的樣子特別純真可愛!”毛人有一回送我下樓后說。
“唉,米鐵,真難為你了!我都不知道怎麼感激你了,你伺候小的,還要伺候老的。”我對急欲離去的毛人說心裏話。毛人不讓我稱他為師傅,說這樣將他喊老了,我只得改口直呼其名。
這曬太陽的好地方是毛人探訪到的,它在醫院圍牆的邊緣帶,找到一空曠的小花園,這是個無人問津的安靜角落,隱藏在一平房背後。這裏長着好幾株不知名的老樹,太陽透過綠色的枝葉,斑斑駁駁灑在地上,有風的時候,光影搖動,讓人心曠神怡,可是出神的間隙,我總會思念起大哥。
醫院本是個喧囂之地,也是世間百相之地,能在這兒擁有寧靜與安好,實屬不易。
這日,為了擺脫對大哥的想念,無事找事的我,就研究起這所平房的用處與功能。醫院每塊房屋都利用起來了,這平房這麼安靜,難道還會空置閑着不成嗎?我一邊想着一邊踱着步,就從花園轉悠到了平房前。
“生殖內分泌科”,我透過樹叢看到前門口的大字,總算恍然大悟了。原來醫院有心開闢這塊寧靜,只為病患者保密。
想來本市患此症的人很少,我望望無人問診的大門,心裏這般想着,竟然無來由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傻笑起來。
我的笑容無意與一位正從里走出的男人的目光相遇,他幾乎呆了呆,然後就大步向我走來。
“華兒,你竟然跟蹤我?”他高大的影子壓過來,我才看清楚是高雄偉這位老熟人。
“這麼巧?剛剛雪還在電話里念叨你呢!”我想着雪剛才與我的通話里,全部是稱讚她老公的。
“是雪讓你這麼做的?”這1.8CM的大塊頭不悅地蹙眉。
“什麼?”我抬頭仰望,滿臉不解,“雪說你出差十天,怎麼又在本市?你幹嗎說謊?”
“不是說你倆都在溪口鄉忙碌嗎?”雄偉那張俊臉完全變了,變得猙獰可怕,“你怎麼能讓雪與阿海在鄉下單獨相處?”
“不是你所想的,我,我們都在鄉下,我......肚子痛,毛人......送我回來!”我望着他眼睛裏的怒火,結結巴巴地解釋。
我的頭都仰疼了,他卻半日未出聲。我因力不支就遍尋座兒,前面沒有凳子,我就嘆氣轉身,我預備回到原處坐坐。
“你心虛想逃?”他伸出胳膊擋住我的去路。
“逃你個頭!”我繞過他伸長的手臂,說:“大哥,我可是個病人,恕不奉陪,我回病房了!”摞下這句話我抬腿就走。
乘電梯回病房立馬躺倒在床上,我沒好氣地思索着,想着怎麼這麼巧,會碰到雪自以為是的男人,心裏卻為雪擔擾着。突然我一激靈,腦中閃出了疑問,“雄偉去生殖科?”
我沉思着拿出手機,毛人的號碼還未摁完,手機卻被人搶了,是雄偉!
“你怎麼找來了?”我愕然,我確信他是沒有跟着我的。
“你給誰電話呢?”他詰問我。
“我可不是你的雪兒!”我冷冷地提醒。
“雪兒不知道你懷孕?”他戳着病床上卡片的字“胎位低”突然吃吃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我沒好氣地說道。
“你的阿海也不知道嗎?”他滿眼研究中有着威脅的味道。
“你去生殖科雪兒知道不?”我頂嘴道。
雄偉還未回話,同病房因意外孕切除輸卵管的病友被推回病房,病房裏熱鬧起來。
我與雄偉互瞪了幾分鐘,最後只得答應他的請求,隨他去了外面的茶樓。
這位茶樓老闆一看就不是好人,他諂媚地對雄偉笑臉相迎,點頭哈腰一副奴才相。他的賊眉鼠眼不懷好意地睃向我,讓我特別地不舒服。他領着我們去店三樓最裏面的包間。他接過服務員的托盤,親自擺放好茶水,親自張羅着豐盛的點心。張羅停當,最後他畢恭畢敬地尋問:“高老闆,一切還是照舊嗎?”
“照舊。”雄偉說完,老闆就鬼笑着關了門。
這包箱雖小,卻有着住家的齊全設施。除了中間擺放的桌子、靠椅外,房間裏還個供人休息的小床,靠窗的旁邊還有個布墊沙發,進門處也如賓館般開設着可洗浴的衛生間。
“高老闆,你帶我參觀你的根據地呢?”我想着老闆瞭然於心的笑容,猜出這房子的用處,忍不住就來了氣。
“你肚裏的孩子是李海的嗎?”他拷問起我來。
“關你屁事?反正又不是你的!”我聽出雄偉自以為是的猜測,有點着惱。
“是米鐵的吧?所以不敢告訴雪兒與阿海?”雄偉一副大度不與我計較的笑容。
“如果是這樣,如果你是阿海,你預備怎麼樣?”我說,因為腦瓜子一動,突然就想起雪大肚子的來歷,所以特別好奇起雄偉的答案來。
“唉,小女人,應該是你預備怎麼辦吧?”他喝口茶,那戴着名表的手托着腮,卻沒有往日顯擺的心思。
我總是無法抗拒美女的魅力,雄偉明明是男人,到底得於他父母誰的遺傳,安靜的時候那臉那眸子所散發的嫵媚,讓人整個心都融化了。
“雄偉,你的美貌又來自誰?會不會有男人愛上你啊?”我突然感嘆道。
憶起老冰,南當初的震撼,我又忍不住笑了。最終因不忍拂美人的期待,我還是老老實實地向他交待我孩子的由來及我隱瞞的原由。
“自卑的人都會心高氣傲的!”他聽完我有關自尊與自卑的論述,也苦笑着贊同。
雄偉接着向我講述了他朋友的一個故事。
“自卑是成長環境的直接產物。我的朋友姓易,我們就叫他老易吧。”雄偉邊剝着南瓜子,邊淡然地說著。
“老易的親娘是農村人,他的父親卻是名校畢業的高才生。兩個不般配的年輕人在外爺的主持下結了婚(夫妻兩人為表子妹,都是外爺帶大的).”雄偉說到這兒,自己打斷下,問我,“你知道現代《婚姻法》第七條規定嗎?”
他見我搖頭,就直接說,“第七條規定,直系血親和三代以內的旁系血親禁止結婚。”
“如果依據法律,老易的父母就不能結婚!”我說。
雄偉點點頭,又繼續說下去,“老易的父親成婚一月後就跑了。他在一家房地產做事,因姻緣巧合,結識房地產老闆唯一的千金。說實話,他當時根本不知道女方的背景(當時老闆只育有一女,為了避免外人私窺家產,老闆特意將女兒寄養在姨母家),他是帶着一腔真情要娶女方的,所以他回到鄉下,處理自家的黃臉婆。
“老易當時5歲,懵懂的年紀,自然不能理解父母分手的悲涼,但接下來他就清楚自己不幸了。與同村的孩子玩耍或打架,他是被孤立與受欺負的對象,他們都罵他狗雜種。
“他母親無奈孩子哭啼,還淚眼汪汪地說,‘娃啊,都怪媽媽命不好,你跟着命也不好啊,姆媽給你取個賤名-狗剩吧,希望以後你能有點狗屎運。’自此後,全村老少都喊他狗剩。”
雄偉從自己的身上摸出一包煙,才點燃又摁掉,接着他起身走向台櫃,拿了個空紙懷,將剝好的南瓜仁悉數放入紙懷,他說,“老易的母親最愛吃南瓜仁了。”
“你等下要送給阿姨嗎?”我突然覺得雄偉也很可愛了,就隨口問道。
“唉,她吃不到了!”雄偉嘆道,眼睛似有水霧。
我知他在傷懷,也不打擾,趁他沉思着着,趕緊掏出手機打字,告訴毛人與雄偉在外說事。
“唉,給你說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做什麼!”雄偉長嘆道。
“雄偉,懇求你講完故事!”我丟了手機,雙手托臉專註地瞪着他那雙媚眼。
“你為什麼喜歡這故事?”雄偉有點奇怪。
“我自小就喜歡聽故事,我喜歡主人公那豐富,奇特,曲折,不易,但一路堅持的故事,因為這些故事能給我許多感悟與啟諦,同時也讓我瞧見了自己的不足......”我一口氣說了許多,只想感動雄偉,好讓他繼續說故事。
“好,你打住,我繼續。”他說,“老易十歲進城,他母親含笑給他打包,說‘狗剩啊,你終於踩到狗屎了,進城當公子了!’
“老易當時根本沒顧着聽他媽的話,也沒體諒到他母親又高興又惆悵又不舍又難過的心情。他只看到當年欺負自己的夥伴,一個個低眉順眼,巴結他、討好他、羨慕他的模樣,自己心裏甭提有多得意,這就是兒童心情,揚眉吐氣的他哪有心思體諒母親的不舍。他坐在小汽車上,鼻子裏哼哼地表示答應了兒時玩伴羨慕地討好地囑咐,心裏卻在惡狠狠地咒罵著他們下地獄。”
“十年時間,他爸終究割捨不了自然親情!”我感嘆道。
“他爸心裏有他才怪!是城裏的堂客不能生育,是她主動提出認老易的,她與自己男人說,與其認養沒有血脈關係的外人,不如帶自己的親身血脈。唉,老易太天真了,還以為幸福就在城裏!”
“難道不是嗎?他繼母既然不能生育,自然當他親兒子疼。”我說。
“他繼母待他倒實心,只是他受不了自己親生父親的冷漠!”雄偉臉上很是痛苦。
“冷漠?對唯一的兒子,十年不在身邊的兒子?”我問。
“父親對老易制定了家庭手冊,裏面有二十條不許,非但不許他在校交朋結友,就連他往返學校與家裏的時間也做了硬性規定。”
“這也能理解,望子成龍,嚴點好!”我說。
“這讓老易成為學校師生的笑點!有回元旦班上搞文藝匯演,老易按手冊規定,讓班主任開個證明,這班主任當眾笑話他,老易煩了,也不要證明,就自顧回家。”雄偉突然停住問我,“你猜後面怎麼樣?”
“他爸要老易回校取證明?”我說。
“你真聰明!”雄偉對我豎起大拇指。
“拿到了嗎?”見雄偉皺起眉頭不說話,我催問。
雄偉的心彷彿在外遊走,半晌他才開口道,“老易當日大哭一場,他憶起娘親對自己的好,儘管鄉下受人欺負的歲月不堪回首,但他當時心裏,腦里全是娘親對自己的好!
“11歲的他在黑夜裏遊盪了二個小時,最後偷上了回家的火車。下車的時候他被男列車員逮住,責他補票,他當時也只曉得哭,最後一位年輕的女列車員弄清了原委,帶她去外面吃了夜宵,又給他買了許多零食。晚上留他在休息室烤火,早晨送他上汽車,還硬塞給他50元錢。”
“老易運氣不錯,沒有碰到人販子。好心的女人總是心軟。”我說。
“這是老易這輩子唯一遇上對他好且不求回報的女人,只可惜當初少年不懂事,等着長大后想再尋找,她卻不在那兒上班了,唉,她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他悵然若失。
“哦,小孩子愛上女英雄?當時他11歲,女列車員怎麼也得20歲了吧?就是找到,昔日的大姐姐也成婚生子了吧!難不成還要姐姐拋夫棄子?”我撲哧一聲樂了。
“真正的愛情就是,除了她,他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人。這輩子,他只想給她幸福。”雄偉不滿意地盯我一眼,說,“我還以為你是最該感同身受的!”
雄偉今日倒特別感性,他這種純情,可愛還真感動了我,我不由得想起阿海說過的法國總統的愛情,我發現善待愛的男人都會散發不可抗拒的魅力。
“我能明白老易的心情,只是愛情得兩廂情願才行,所以得不到的,才最能產生美好的回憶。”見雄偉恨恨地瞪我,我忙轉移話題,問,“老易見到母親了?”
“唉!母親瘦了!”雄偉鼻塞着,卻並未停頓。
衣食無憂有人伺候的老易母親因為過於想念兒子,竟然在一年的時間裏瘦成了皮包骨頭。她見兒子跪在自己的面前大哭,竟然伸出枯瘦如柴的手一邊觸摸着孩子臉頰的淚珠,一邊喃喃自語道,‘我又做夢了,唉,夢裏你也會長高啊!’
雄偉轉向我問道,“才11歲的娃兒,你能體會他當時有多恨自己無能為力!他怨恨老天為什麼要讓他如此弱小,如此沒有擔當!可是他只能抱着母親痛哭,他當時的難受,委曲,不平,憤怒即使流再多的淚,也無法化解。唉,他當時決定,就是這裏天塌下來,他也不回城,他只想永遠陪伴着母親!”
雄偉說老易堅決不肯回去時雙眼沮喪。
“老易的父親將城裏掀了個底朝天(他當晚支使所有員工去學校,去車站,去橋洞及城市的各個角落尋找),最後才尋到鄉下。
“是老易的母親幫着黑臉前夫綁架着自己的兒子,老易面對她枯萎的身體推搡自己所散發的巨大能量,只能絕望地離去。
他回去后,雙腳幾乎被父親打殘,整整一個星期不能落地,他繼母怪父親下手太重,他父親回答說,‘我養得起殘廢人’”
雄偉繼續專心地剝南瓜籽,他自語道,“天下哪裏找得出這樣的父親嗎?”
“他母親後來怎麼樣?”我特別想了解再失兒子後母親的情況。
“解脫了。”雄偉突然推開椅子站起身來,他煩躁地來回踱步。
“是死了嗎?是什麼病?”我轉向他。
“肝癌!”
“這肝癌怎麼來的?”
“一女人獨自撫養兒子,將好食品讓給孩子,自己長期撿爛葉霉食吃,肝能不受損嗎?後來離了兒子,鬱鬱寡歡,寢食難安,肝能好嗎?”他猛然站起身,將蹬子踢翻在地。
巨大的響動讓我無意地大叫起來,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清醒過來后扶起靠椅,然後余怒未消地走到床邊,整個人一躍,跳到床上。小床似不能承重般吱吱響起來。
“唉,不說就是了。”我嘆氣。
我不理會在床上置氣的雄偉,獨自享用完兩個南瓜餅,又將紙懷裏一半南瓜仁倒進嘴裏,然後又揀了一塊乳酸菌麵包,連喝兩杯茶,才心滿意足地抹嘴坐下。
“不說故事我就回醫院了喲!”還想着故事的我對雄偉說。
“你喜歡上老易了?”一直注意着我動靜的雄偉消失了怒氣,臉露苦笑地坐起身。
“糾正下,我只是喜歡聽故事,聽老易的故事!”
“老易的故事可沒我的生動呢!”雄偉突然恢復了興緻,開始調皮地調侃起來。
“我先聽完老易的故事,再聽你的好不?”我想哄着他說完故事。
“老易不過是孤獨地活着,還能有什麼故事?沒人愛沒人疼,註定一生凄涼。”雄偉說。
“他繼母的關愛呢?他父親心裏不可能沒有他?還有他會戀愛啊,怎麼會永遠孤獨呢?”我不甘心故事就如此收場。
“聽我的故事吧,保證有趣!”雄偉起身,弔兒郎當地靠在窗戶邊,巨大的身影將外面的日光全部擋住。
“你?”我搖搖頭,嘆道,“無非是富人們拈花惹草之事,無聊當有趣,低俗!”
“哈哈,你倒對我很了解!”他大笑。
“不是了解,是你過於顯擺,過於張揚。”我不客氣道。
“有人說過,缺什麼補什麼,就是這個道理,我太窮了,所以才愛顯擺。”
“你窮?雪的豪車多少錢?你的名表又多少錢?”我可受不了富人的這種謙虛,不禁白他一眼。
“我指的是自己精神層面的空虛,除了有幾個臭錢,什麼也不是!”他突然滿臉嚴肅地說。
我覺得雄偉是看穿了我心裏對他的定義。心虛的我便打着哈哈陪着笑,為了掩飾尷尬,我隨口說:“今日隨便說話都不生氣不?”
“是的,今日是‘俺’本真日!”他故意將俺字咬得很重,美眼眨巴着。
“你的眼睛與臉,完全是女性的美,是像你媽媽嗎?”我不由得又偏題了,見他嘆氣點頭,忙說,“我可是什麼話都說得出口的喲。”
他攤手做個請便的動作,我不想放棄這千載難得的機會,指指這房間,說,“雄偉,你到底睡過多少女人?”
“哈哈,你還真敢問,問得真直接!”正喝茶的雄偉將茶噴出,大笑,隨後他走過去拍拍床說,“問得不錯,我確實在這兒做過許多事,具體數目我倒沒算過!”
“你的病治得好嗎?”
“我病?你知道了?什麼時候知道的?雪兒告訴你什麼啦?”他大吃一驚道。
“什麼雪兒告訴我?我今日不是親眼見你從那裏面出來了嗎?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只是溫馨提示下,你治好了,就不要亂來了,免得將病傳染給雪兒!”我滿臉認真,仰起頭對他說。
“我會傳染什麼給雪?你認為我會得什麼病?”
“不要裝了,性病啊!你還算聰明,不信小廣告,知道來醫院!”我不高興地說。
“華兒,我今天不是去看花柳病的,是去看男性不育症的!”他俯身湊到我耳邊說。
他這句話讓我整個人呆住,雄偉不育,那雪的孩子怎麼辦?他會怎麼處理?
“你怎麼啦?”雄偉見我半日不吱聲,用胳膊肘捅捅我。
“怎麼想起看這病的?你不是告訴雪,‘當初不該讓另外女人流產嗎’你現在突然又跑去醫院做什麼?”我傻傻地開口,聲音很低。
“那句話只是嚇唬雪兒的,我有弱精症,一直在治療。”他壓低聲音,然後指指隔壁。
“你怎麼會知道?”
“我睡過的女人都未受孕!只有雪兒例外。”他嘲弄地笑。
“那個老易的繼母真明智,知道自己不能生,就領養自己男人前妻的兒子,如果換過來,是老易的父親不能生,他會這麼坦然地養着自己妻子前夫的兒子嗎?”我突然就這麼問起雄偉,是因為過於擔心雪兒嗎?
“我在自揭傷疤,你不同情同情,還在想老易?”雄偉瞪眼道。
“弱精也能受孕的,雪兒已懷上了你的孩子,你還來看什麼鬼病啊?”我揉着發酸的脖子,坐回桌邊,抓把南瓜仁放進嘴裏,就玩起了手機。
“你暗示什麼?”雄偉跟着將凳子拉過來緊靠着我。
“弱精症也是可以懷孕的,只是概率比較低而已。”我將百度查出的結論讓給他看。
“呵呵,是啊,你的好閨蜜讓我實現願望了,我是否要將她如娘娘般供着?”他將我的手機放在桌上,笑。
“雪兒是真心愛你的!”我強調。
“我有自知,她們愛的不是我,而是我生在有錢人家的緣故。雪兒如果不愛錢的話,怕是與李海結婚了吧!如果這樣,我與你的人生伴侶又將會是誰呢?”他臉色陰晴不定。
我不好做聲,面對他的坦然,面對他的真實,我突然覺得非常陌生,我心裏非常不安,怕久呆下去,會無意中泄露我朋友的秘密,於是推說很累想回醫院。
雄偉答應后就使勁拍拍手,這應該是他慣用招呼老闆的動作。老闆立即聞聲進來,他雙手捧着一碗中藥,放在桌上,與雄偉招呼下向我賊笑着出去了。雄偉將那個盛南瓜仁的紙杯放進我口袋裏。
“這是你要喝的葯嗎?治那個病的?”我不解地問雄偉。
“這是墮胎中藥!是給你準備的!”雄偉大笑着端起中藥。
“你什麼意思?你為什麼要謀害我的孩子?”我摸着肚子,大驚失色。
雄偉見此笑得更加不可抑制了,他這個樣子,碗中的中藥水都抖到了地上。他於是快步進了洗手間,將藥水倒空后,又清洗自己衣上、手上的藥水,就是這會兒,他的笑聲也一直停不下來。
我不依不饒,非要知道答案,可他的笑聲卻一直持續到了車上,才算止住了。他邊開車邊詳細地向我解釋了原委。原來雄偉是為了避免與他同居女子的要挾,才想出這招來故弄玄虛(中藥只是補品,他故意冠名為墮胎中藥,實際上能安胎安神),這樣與他有染的女人就自動放棄了希望,也不會知曉他患有弱精病的事實。這樣他既能用錢財封住美女的嘴巴,也不會讓她們起疑。
“我這主意怎麼樣?是不是特別聰明?”他對自己很滿意。
“可是剛才不是查詢了嗎?概率也是有的啊,如果她們懷上了當別人的了呢?那你的龍子不就失落凡間了嗎?”我反駁道。
“懷上孩子,當事人自己能不清楚是誰的種嗎?如果是我的,她們就中大彩了,我可是期盼她們來找我,可惜目前還沒有!”他苦笑道。
“懷上了,就可以轉正嗎?幸好不是古代,如果都懷上了,你得討好幾房老婆!做你的老婆有什麼好?”我突然想起雪的悲哀,不滿地皺眉。
“這是高家的規矩,不是我的規矩,高家的香火必須得延伸下去!”雄偉臉露嘲弄地撇撇嘴。
我探究着雄偉表情,可終究不明這是什麼意思,突然想起最知情的茶老闆,不禁問道,“咦,這裏老闆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怕......”
“老闆是我同學,他嘴巴緊,不會說的。”雄偉揮手打斷我的話,很肯定地說道。
說話間,車已到了醫院門口,我們互相叮囑保密后,他才調轉車頭開回去了。我進了電梯口,才發現手機未帶,只得步行回店裏拿手機。
“你知道高老闆老婆懷孕了嗎?”老闆遞還手機,主動送我,竟然只是為了饒舌。
“不知道借誰的種!”他見我點頭,眨動着三角眼,不懷好意地說。
這就是雄偉口中所謂的嘴巴緊同學,我緊盯着他那心懷鬼胎的三角眼,非常不滿。
“你喝了那碗葯?”他眼珠溜溜地轉,道,“放心,你懷不上的!”
“你是他同學嗎?”我說。
“最知根知底的同學了!他不育也是因父母近親結婚的原因。”這老闆竟然向我這個陌生人泄密!
我不能理解他這麼嫉恨雄偉的原因,但知道他這麼宣揚出去,對雪的孩子不利,我只得嘆氣說道,“雄偉不育?那我這肚子怎麼大的?他可是我孩子的親爹!”我掀開呢子大衣,露出有丁點突出的肚子。
“他還真治好了?”他那三角眼呆了呆。
“不過請你保密喲,我不想讓雄偉知道。”我故意交待道。
“呵呵,要麼不生,一生就來倆,這也夠熱鬧的,你想轉正嗎?我有主意。”他這種熱心,明顯地不懷好意。
“不。”
“不?你傻啊,他家那麼多錢,你就是為孩子......”
“我愛他,不行啊?”我白他一眼,想加大步伐摔開他,可自從孩子上身後,我變得矜貴了,稍微快點,就氣喘如牛。
“哎,大妹子,那你孩子總得有個爹啊!”這人沒完沒了啦。
“要你操空心?我自然會給他尋個爹的。”我氣惱跳蚤上身。
“我當他爹怎麼樣,我不嫌棄的!”這男人竟然拉住了我手臂。
“我嫌棄!”我惡恨恨地盯着他那瘦長的手,他訕訕地放開了手,從衣袋裏掏出張名片,說,“大妹子,這是我名片,你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我就是去街上拖個叫花子,也比你強”我雙眼噴火。
“狗剩這狗雜種,真他媽的有福,全是他娘的疪佑!”他總算在我的怒火中敗下陣來,咕噥着轉身離去,卻不知他這句話讓我呆了半晌,我知道了雄偉天大的秘密。
我回來時毛人正在病房裏來回踱步,我不理會他的憂心及疑慮,直奔病床上躺着。
“等我歇會兒,我好累。”我不想他叨個沒完,先開口道。
“回來就好。”毛人坐到床邊,給我揉腿肚。
“真羨慕你,老公這麼痛你。”旁邊病友說。她動了手術很痛,卻不敢大聲呻吟,怕她老公說她。
“頂着將軍肚,威風凜凜,全世界人們都得讓路。是不,大人?”毛人笑呵呵地說。
我無心聽他們說話,我在拼湊腦中的片段。老易就是雄偉本人,這太讓人震驚了。雪應該不知道雄偉這些吧?雄偉的秘密為什麼不告訴雪呢?我一邊浮想聯翩,一連享受着毛人的按摩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