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西木小鎮
我叫洛小厘,算命先生給取的,一個很奇怪的名字,至少我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我出生於一個名叫西木鎮的小鎮。從小就是和奶奶住在一起,從來都沒有見過我的父母。只是在家的中堂里掛了一張我父親的黑白照片,我每天都可以看到那張照片,卻和看一個陌生人無異。是的,我的父親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的母親傷心欲絕,也想隨着我父親一起去了,可沒去成,卻發現懷了我,在把我生下后,就離開了西木鎮,並再也沒有回來過。
所以我對我的父母沒有多大的感情,是奶奶把我帶大了的,可我知道,她並不愛我,因為我記得她曾對我說過,我長得不像我爸,除了鼻子外,其他地方都像我媽,尤其是那雙大眼睛,長得跟狐媚子似的。奶奶是恨我媽的,她堅持認為是我媽剋死了她的兒子,還丟下了我,不管不顧地離開,所以她不許我提我媽,更不許我問有關她的事。但我從鄰居那得知,我媽是一個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對於上一輩的事,我知道的就這麼多。
我和奶奶住在一條小巷子裏,木房子,青石板。這兒經常有雨,一下就是好幾天,甚至一兩個星期,雨落久了,石板路上就會長出青苔,石板路很長,再好的皮鞋,走不了幾米,青苔就會粘在皮鞋底,人一不小心就會摔跤,只有穿稻草編織的鞋子才不會滑倒。所以每每下雨,家家戶戶的小孩就會在雨稍微小一點的時候,一手撐着雨傘,一手拿着抹布,跪在青石板上清理石板上的青苔。
因為是我和奶奶相依為命,所以所有的生活來源都靠她一個人。有時候奶奶會去路邊撿一些廢棄的塑料和鐵皮去賣,到了夏天,家的院子裏的老桑樹就結滿了桑椹,奶奶就會喊鄰居簡大媽的兒子簡逸哥哥爬到樹上去摘桑椹、桑葉,也會將蠶弄下來,然後賣給路過的小學生。
簡大媽住在我家的對面,隔着青石板的街道。她待我很好,會時不時的拿好吃的來給我吃。簡大媽不姓簡,在我們這女子出嫁后,在稱呼上都要從夫家的姓。簡大伯是在三年前病逝了的,也就只剩下簡大媽了和簡逸哥哥相依為命。簡逸哥哥比我大六歲,我和他關係很好,他把我當親妹子疼,我有不會做的作業都會去問他,他很優秀,附近的鄰居都說簡逸這孩子,以後有大出息。
簡逸哥哥喜歡彈着結他唱歌。他的歌聲很好聽,他會坐在他家的門檻上彈結他,歌聲整個小巷的人都愛聽。而我,也喜歡坐在自家的門檻上聽他唱。下雨了,就伴着雨聲聽他唱。
在我十二歲那年,奶奶老了,不再出去撿廢品,我們就靠着國家的救助金過活,但奶奶也沒有閑着,她扯了一卷紅布,每天坐在桑樹下,戴着老花鏡縫衣服,我不知道她在縫什麼,但我知道她不是在給我縫新衣服,因為我並不喜歡紅色的衣服,她以前給我縫的都是一些花布。奶奶年輕的時候是鎮上的裁縫,手藝是出了名的好,特別是刺繡,很多人都慕名來請她做衣服。
奶奶縫的很認真,每個針角都很細緻,她還在上面綉了花,每綉一針,都很謹慎。這件衣服她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縫完,久到她死去的前一天。
那天我放學后,看見家門口站了很多人,大家看到我,都用一種悲哀的眼神看着我,我走進中堂,看見奶奶的遺體放在一張竹榻上,用白布蓋着。簡大媽蹲在竹塌旁邊,雙眼紅腫。她用顫抖的口音對我說:“小厘,你奶奶去了。”
奶奶死了,我沒哭。
是簡逸哥哥陪我一起收拾奶奶的遺物的,在我們那,人死了之後,是都要隨着死者燒掉的。我在奶奶的床頭看見了那件紅色的衣裳,疊得整整齊齊。我小心翼翼地將衣服打開,那是一件極美的嫁衣。荷葉領口雙疊成v字形,銀白絲線綉成葉紋,似如水般流動,捲成梅花秀扣直到腰處,腰處系有一根紅色綢緞,中間細,兩端寬,用銀白絲線裹邊,裙擺綉有銀白碎花,簡單而不失優雅,袖口上綉了兩朵極為逼真的丁香花,依舊銀白色,如煙般淡然。
我把衣服疊好,捧在手中,抬頭問簡逸哥哥:“簡逸哥哥,這件衣服我想留下,可是我帶不走它,怎麼辦?”
簡逸哥哥對我微微一笑,說:“那就放我家。”
我搖了搖頭,眼睛在屋子四周環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鎖定在柜子上一個木質的小皮箱上。
我跑過去將皮箱拿下來,然後把裏面原有的衣服都倒出來,再將紅嫁衣輕輕的放進皮箱裏,扣好,將皮箱抱了出去。
“小厘,你要去哪?”
“簡逸哥哥,你跟我來。”我把皮箱抱到了桑樹下,輕輕放在地上。“簡逸哥哥,我想把這個皮箱埋在桑樹底下。”
“為什麼要埋到樹底下?”簡逸哥哥一臉驚訝。
“因為奶奶是在這裏綉它的,把它埋在樹底下,奶奶就還沒走。”一邊說著,一邊走到牆角去拿鏟子,準備挖坑。
聽了我的話,簡逸哥哥也拿起鏟子和我一起挖。
當把土覆蓋好后,我的眼淚終於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
我是個後知後覺的女孩,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奶奶沒有了,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奶奶只有我父親這一個兒子,所以她的後事是鄰居們幫忙簡單給辦了的,而我,鎮裏通常遇到這種情況是送往孤兒院的,所以我也不例外。
孤兒院,在我的印象中是一個可怕的地方。
我對鎮長說,“我還有母親,我不是孤兒,我不要去孤兒院。”
“你父母當年沒有結婚,沒有結婚證,所以沒有人知道你媽是誰,誰也找不到她,除非她自己找來。”鎮長回答。
誰也找不到她,除非她自己來。十多年了都沒來,如今又怎會來?
我跟隨鎮長去了孤兒院,接待我們的是一個姓張的老師,她領着我去了辦公室,鎮長為我辦入院手續,要我跟着張老師,她幫我安排住的地方。
在去宿舍的路上她問我:“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