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發佈到網上的那個人是一個普通乘客，他起初倒沒有什麼壞心思，純粹是對這種行為看不過眼，剛才沒敢站出來，但他至少錄下了那個男人的樣子，打算放到網上好好曝光他。
為了博取關注，那個網友特地起了個帶點爭議性的名字：[令人氣憤，一男子無票佔座反暴打女乘客]，然後艾特了不少大V求轉發。
也是幸運，其中一個大V博主恰好看到，視頻就這麼流傳出去。
光看視頻內容，的確很令人氣憤，也讓不少人有代入感。試問，誰在碰到佔座不肯起的情況下不會拳頭梆硬呢？尤其是這個佔座的男人還打人，光看視頻一腳踢出去的力道，就知道他下手多重，網友評論幾乎一邊倒地指責那個男人。
“可怕，該不會踢出什麼毛病來吧？這一腳感覺很重。”
“那個女的太慘了，明明是自己的座位。”
“氣死我了拳頭硬了，乘警怎麼半天都不來？還是其他人幫忙的。”
“我這裏有這個男人的照片，不過畢竟人肉不好，我給他打了碼，大家千萬不要人肉知道嗎？人肉是犯法的。”附圖一張，眼睛部位打了一條細長的幾近於無的馬賽克。樓中樓網友都在誇這碼打的夠靈性。
有指責的，還有重點錯誤的。
“站出來的那個小哥哥挺帥的，這才是正常男人應該有的樣子。”
“那個扶她起來的小姐姐也很好啊，聲音又溫柔。”
“這個女的有點太冷淡了吧，別人幫忙什麼的連個謝謝都沒有，感覺有點沒禮貌。”
“沒必要總對受害者苛責吧？你看她臉上也有傷，又被踢了一下，肯定心情不好啊，再說了她那個臉色蒼白的，我估計她是說不出話來了。”
“誰對受害者苛求了？被幫忙了說句謝謝不是理所應當的嗎？還是有些人就覺得別人欠她的？幫了忙連個謝謝都沒有，幫忙的人不會心寒嗎？”
“那個女的很明顯不舒服啊，看她臉色白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想怎樣？人家幫忙的都沒有介意你們在這裏嚷嚷？怎麼不噴那個男的？”
……
很快，事情莫名其妙又發酵到“被幫忙之後是否一定要說謝謝”這個奇怪的問題上。
一件事情如果一邊倒，通常是熱不起來的，若兩邊各說各的理，能從多角度開撕，那熱度一下就上來了。
李曉東還不知道自己在網上又火了一把，如果他知道，那麼他就算快斷氣了也一定會拉着那個女孩子的手向她道一句最真摯的感謝。
可惜，沒有如果。
李曉東抱着肚子，腦袋裏昏昏沉沉，小腹被用力踢一腳后疼得厲害，哪裏還顧得上那麼多？
他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不說榮華富貴，至少也順風順水，身體上遭受過的最大痛苦不過是小時候挨打，長大后他何曾受過這種氣？別說謝謝，他這會兒看誰都不太順眼。
憑什麼他們不用當女人？
憑什麼這些女人不被打？
李曉東仰着頭睡過去，他全身上下啥都沒有，手機塞進了屁股兜，衣服拉下蓋着，也不擔心小偷了，把衣領拉高了擋着半張臉就開始睡覺。
自然也就錯過了一些同車人的眼神。
世界上最明亮的東西，除了太陽光外，就是網友的眼光。很快就有人認出了他的身份。
“有沒有覺得這個女的有點眼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我記得了，前幾天有個收了彩禮悔婚結果被打進醫院的那個，就是她！一模一樣！”
“如果是她的話我還挺能理解那個未婚夫的，就，細節見人品吧，對待幫助了自己的人反而這麼沒禮貌，連句謝謝也不說，估計在家裏也好不到哪裏去。一般來說，男人不會隨意動手的，除非他真的忍受到了極點。”
“什麼也不說了，幫忙上圖。”貼圖一張，女子被暴打新聞圖。
最早發出視頻的那人怎麼也沒想到事情走向竟會變成這樣，他想把視頻刪除，卻只能刪掉自己的博文，而視頻早就流傳開來。
一道傳開的，還有視頻中女子的身份。
大家乘火車的誰不玩手機，玩手機的多少刷點論壇，很快，大家看李曉東的眼神就不對勁了，同情、憐憫、鄙夷皆有之。
生活畢竟不是無腦小說，網絡上無腦鍵盤俠多的很，線下大家基本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看兩眼，聊幾句，感嘆一下也就罷了，沒幾個人會閑的上去問她是不是收了彩禮又逃婚。
李曉東是被某種生理反應憋醒的。
他這兩天餓壞了，上車前吃了一頓，抱着一種“只要他能找到自己他就可以回到原來的身體”的錯覺，但心裏一個隱隱約約的聲音又告訴他這不可能。為此，早上吃的那份早餐他不得不挑最便宜的買，味道太咸，還多花了一元錢買瓶水喝光了。
現在，他面臨著一個問題。
這廁所，他去……還是不去？
又撐了一會兒，李曉東實在憋不住了，他拉高了衣領不讓人看到自己臊紅的臉，一邊捂着仍在發疼的肚子，艱難地挪去了衛生間。
講真，自己當男人的時候，雖然對女人身上的器官都抱有好奇心，但現在這些東西到了自己身上，他卻一眼都不想多看。
蹲下去，幾乎是忍着噁心解決完生理問題后，他立刻站起身穿好衣服褲子。李曉東一點旖旎的念頭都沒有了，連碰都懶得多碰，只想趕緊回到自己的身體裏，說不定到那時他還能對女性保持正常的慾望。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男不女的受罪。
洗手時，李曉東看着鏡子裏的女人。
不得不說，她真的很漂亮，如果此刻不要這麼面目扭曲地盯着鏡子，就更漂亮了。
網絡上流傳過一個很火的問題，如果一覺醒來，你穿越一個漂亮和帥氣的異性身體裏，你第一時間會做什麼？
李曉東還記得自己那時候的回答：還能做什麼？先自摸爽一爽，再給兄弟們爽一爽。
現在，他莫名就想起了這個問題，然後對自己的答案有點想吐。
你媽的……真到陌生人身上第一時間難道不是懷疑自己精神出問題了嗎？
至少他現在就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人格分裂，或許他根本就是招娣，只不過分裂出了一個男性人格什麼的。
“咚咚咚。”門外有人敲門，一個女人的聲音催促道：“你好了沒啊？在廁所那麼久了。”
李曉東面無表情拉開門，徑直走出去，那個女人本來還想多說幾句，看見“她”滿面寒霜出來，又不敢說什麼了，嘀嘀咕咕兩聲，進廁所帶上門。
剛才睡覺沒發現什麼，現在李曉東出來往自己座位上移，老感覺有人盯着自己打量。
女的也就算了，有個別男人眼裏的意淫意味呼之欲出，李曉東很熟悉，熟悉過後就是噁心。
他以前就是這麼看經過的女人的。同為男人，腦子裏在想什麼他最清楚不過，一臉陰沉地瞪視回去后，李曉東穿過兩排座位回到自己位置上。
現在他身上感覺好點了，也就沒有和之前一樣睡覺不理人，而是閉目養神，思考自己的未來。
手機也忍住了沒有玩，身上連個充電寶都沒有，要是沒電了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辦。
“哎，姑娘？小姑娘？……”
被叫了好幾句，直到有人推到自己腿上搖了搖，李曉東才睜開眼睛：“幹什麼？”他壓低眉，一臉不耐煩。
“哎你這小姑娘，叫你咋還生氣呢？”對面的中年女人倒是沒什麼愧疚感，一臉求知慾地問，“網上那個，是不是你啊？”
“什麼網上？……等下網上怎麼了？”李曉東一開始還有點莫名其妙，突然想起來，自己穿越過來的這具身體可是曾在社會新聞出道過的，立刻頭皮一緊。
大媽拿過手機：“你看網上都好多消息了，是你吧？不是阿姨說你，這收了彩禮還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