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消散8__3567
晚上,嚴德順為皇上上了一盞茶:「皇上,您都看了好長時間的摺子了,喝杯茶,起來醒醒神吧。」
皇上面無表情:「什麼時辰了?」
「已經酉時了,皇上可是餓了?要不奴才讓膳房給您送些點心吧。」
「劉氏封常在的冊封禮完了幾天了?」
「六天了。」
皇上沉吟了一下,緩緩道:「這幾日事忙,冊封禮后朕沒有去看她。你,」皇上用手指着嚴德順,頓了一下,「讓她做些點心送過來。」
「嗻,奴才這就去辦。」
博常在接到旨意,竟然猛地激靈了一下。她換了一身黛色的衣服,將她原本清淡柔弱的面容襯得深沉了,才讓芝棠拎着點心盒子前往萬宇宮。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安。」博常在蹲下身請安,等了一會兒,皇上還未說話,也未叫她起身。博常在將頭埋得更低,長時間的蹲姿讓她的腿有些支撐不住,本就單薄的身體此刻更是搖搖欲墜。
皇上抬眼虛虛的看了她一眼,但眼光也並未落到她身上,只道:「起來吧。」
芝棠忙扶着自己的主子站起身來,博常在愈發低眉順眼:「皇上,臣妾做了點心來了。」
「擱那就成了。」
她將點心一樣樣的擺好,又站在那裏一句話都不說,皇上抬起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穿了黛色的衣服,微不可見的皺皺眉:「朕許久未見你,你似乎不太一樣了。」
博常在一個腿軟,直接跪下了:「皇上恕罪!」
「無需恕罪,起來吧。桌子上有一本詩集,你走的時候,記得拿回去。朕賞給你了。」
「多謝皇上......」
皇上嘗了一口她帶來的糕點:「這次的點心,和你上次做時,不太一樣了。這紅糖甜棗,彷彿是邊疆那邊才會有的。」
「還有,這點心上都粘了灰了,以後不要做了。」
「是......」
嚴德順一進來就感受到了這詭異的氛圍,他喚了兩個太監來:「皇上,該翻牌子了。」
皇上用手指抬起博常在的下巴:「就她吧。」
等嚴德順下去后,皇上用絹子擦了擦手,讓她先下去候着。嚴德順領着博常在來到偏殿等候:「小主稍等片刻就是了。」
博常在輕輕點頭,等嚴德順一走,她的雙眼立刻噙了淚水,淡藍色的帕子沒一會兒就透出了一點濕痕。
皇上讓她在偏殿呆了一夜,壓根就沒有召她侍寢。夜裏的風透過窗縫滲透進來,讓博常在的身子和心一起涼了下來。
她知道,皇上已然不會再像從前一樣待她,甚至是已經厭棄了她。可她被碩郡王擄走,的的確確什麼也沒有。碩郡王幾次想近她的身,都被她激動的擋了回去,有幾回連頭都撞破了。碩郡王怕她傷着,才緩了些日子。
她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出萬宇宮,怎麼回到自己殿中的。她不吃不喝,就只知道盯着一個地方發獃,芝棠嚇壞了,忙跪在正殿門口求見溫貴妃娘娘,卻被告知溫貴妃去了皇後宮中了。
到了第二天,博常在才開始動彈,她拿起筆,寫了一首詩,呈給皇上。當時朝歌也在,只見皇上看完詩后臉色陰沉不定,朝歌拿起來看了看,就是一首讚頌風光的詩,也沒什麼特別的啊。
「皇上,王太醫來給您請平安脈了。」
「讓他進來。」
......
過了半個月,宮中傳來噩耗:博常在突染重症,已經薨逝了。皇上感念其進宮良久,追封為貴人,為表安慰,還給她母家封了好多賞賜。
朝歌在宮中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差點跳起來。怎會如此突然?這半月來,皇上還常常前往博貴人處呢,怎地突然就重症不起了呢。
白錦森來給她請脈,悄悄告訴她:「我聽太醫院的院首說,皇上表面寵愛博貴人,實則一直對她有疑心。皇上和太后商量了一下,為絕後患,讓院首給她下了葯,直接就葯死了。」
「什麼?!」朝歌瞪大雙眼,不敢相信,「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給毒死了?硬生生的就給毒死了?」
朝歌心下噁心,又恐懼,直接俯下身子乾嘔了起來,宛芹心疼她,忙給她倒水:「姐姐沒事吧?喝口水壓一壓,阿森你就別再說了!」
白錦森又叮囑她不要告訴別人,便拎着藥箱走了,太醫院還有一大堆事兒要做呢,加之皇上已經警告過太醫院不許多嘴多舌,否則株連全家。太醫院人人自危,不敢反抗皇上權勢,便權當做沒瞧見。要不是白錦森和朝歌的關係特殊,他也是不會說的。
這邊,溫貴妃和皇后也是相顧無言。溫貴妃與她同處一宮,自然明白博貴人是為何薨逝的。
她死的時候,手上還握着剛進宮時,皇上賞賜的書卷。她一改從前淡雅婉約的穿衣風格,一身桃色的衣衫,襯得她面若桃花,可是雙唇卻泛着白色。髮髻梳的整齊,還簪着一支紅寶石髮釵,嘴角的血已經氧化成了深色,格外可怖。
窗外的風微微的吹進來,床邊的紗簾還在有規律的蕩漾着,折射傾灑了滿地陽光。
芝棠說,她臨死前,嘴裏還一直念叨着「我沒有」。只可惜,回稟完皇上后,她就因為精神恍惚,悲傷過度,失足掉進了玉湖中,直接就淹死了。
到底是失足,還是因為別的,這宮裏就沒人再知道了。
辦完了喪禮,這宮裏還是如往常般,奴才和宮女各自當著差事,彷彿宮裏從沒有這個人。
一個正值妙齡,溫柔小意的女孩子,就在深宮當中,葬送了最好的年華。晚秋的天氣很好,只是總覺得灰濛濛的,空氣當中彷彿總飄着一絲血腥氣,那是千百年來葬送深宮的、無辜的女孩子們的血;是她們的聲聲控訴;是她們消散之前不甘心的呢喃。
喪禮完了后,朝歌回到自己宮中,顯得有些遲鈍。宛芹忙給她端來一盞燕窩銀耳:「姐姐是否還在為博貴人傷心?」
朝歌用勺子攪動了幾下,就把碗推開了。
天空依舊澄澈,宮內的桂花樹也如常般茂盛,只是那搖曳的樹影,彷彿是博貴人委屈蒙冤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