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潁都之地
秋靜淞捂着程婧的嘴,一路把她帶回了房間。
門一關上,程婧就沒忍住轉身撲到了秋靜淞的懷裏,顫着音兒喊了一聲:“皇兄。”
“別怕。”秋靜淞捧住她的臉,躬身,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說:“你聽到了什麼,你慢慢給我說。”
程婧咬了咬嘴唇,哽咽了一聲,“他們說要把我們賣了。”
秋靜淞目光一沉。
程婧把雙手貼上她的手背,害怕的問:“小姐姐,我們怎麼辦?”
“信不信我?”
“信!”
“那你別哭。”秋靜淞拭去她的眼淚,說:“收拾東西,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必須要趕在他們發現之間離開這裏!
東西不多,也就程婧的一直抱在手裏的那個包袱。等她弄好后,秋靜淞握住她的手,姐妹兩人輕手輕腳的下樓。
客棧的大門,被一根有成人大腿粗的松木頂着。以她們二人的力量,根本做不到不發出任何聲音將此挪開。
程婧抬頭問道:“皇兄,怎麼辦?”
秋靜淞猜這裏絕對有後門。她轉身,牽着人往旁邊的門走,“先去找我們的馬。”
馬廄就在廚房後面。
但是程婧找了一圈,並沒有看到她們的馬。
六神無主的她又抱住了秋靜淞的胳膊,“小姐姐,這裏沒有我們的馬。”
“那就隨便牽一匹。”雖然沒有經過她的訓導,馬可能不會聽她的,但之前程婧牽來的那匹,不也是一樣嗎?這對秋靜淞來說,並沒有什麼區別。
她抓住一匹黑馬的韁繩,打開馬廄門就要把它牽出來。
然而這時樓上卻發出了不小的動靜:
“老闆娘,那兩個小鬼不見了。”
“該死,你不是說有人看着他們嗎?”
糟糕,被發現了!
看到樓上的一間房接着一間房的亮起了燭火,秋靜淞知道,若是他們現在奪門,跟找死無異。她鬆開韁繩,把馬廄的門關上,打量了一下周圍后急中生智,帶着程婧躲進了旁邊的草垛中。
她囑咐程婧說:“從現在開始,不要發出任何聲音,知道嗎?”
程婧盡最大的能力,點了點頭。
察覺到她在發抖,秋靜淞便緊了緊圈住她的胳膊。
“別怕,就當是在做噩夢,天亮后就沒事了。”
“……嗯。”
沒有等很久,唐玉就帶着人來到了這裏。
“老闆娘,馬匹都在。”
“前門看過了,並沒有發現腳印。”
“後門也沒有。”
“那他們就是還在這裏。”唐玉哼了一聲,陰測測的道:“給老娘一間房一間房的搜!”
“這……”有人遲疑,“要是打擾到客人該怎麼辦?”
“反正天都快要亮了,老娘都起來了,他們憑什麼還接着做美夢?”方圓二十里就她這一個客棧,唐玉完全有【店大欺客】的資本。“就說店裏的小孩丟了,不肯也得給我搜。”
“是。”
等走了一波人後,唐玉又問:“阿大呢?”
“在後院。”
“把它牽過來,”
這句話之後,外面就漸漸沒了聲音。
秋靜淞仍是不敢動,她抱着程婧,閉着眼睛開始思考對策。
昨日大雪無日,她與程婧跟程茂林等人分開時,並不知時辰。但是她有注意到,一路過來,地面的草越來越枯萎干黃,同一棵樹的樹皮,她看到的也都是較為粗糙的一面。
記得她從姑姑的某篇遊記上看到過,冬日,南邊的草會比北邊的草凋零得更快,而樹木也是北邊的裂紋比南邊的多。她看到粗糙的一面是北面,也就是說她駕馬狂奔的方向是南面。趙國總共有十二州,與帝都所在的奉陽接壤的有七個,其中剛好處於南面有淄川,潁都,康山三處,結合一開始是往東邊跑的點推算,秋靜淞猜測自己大概是來到了潁都地界。
潁都,是唯幾不被氏族控制,刁民遍地的地界。
若真是潁都,也不知是好是壞。
秋靜淞吸了口氣,眉頭深鎖之際,突然聽到一聲狗吠。
不好!
察覺到草垛有個重物墜下,秋靜淞咬牙,蹬牆借力,抱着程婧滾了出去。
一落地,馬上就有三兩個壯漢將她二人圍了起來。
秋靜淞望向方才藏身之處,那上頭,正趴着一隻流着涎的大狼狗。
“你們兩個倒還真會躲,若不是有我這阿大……呵。”唐玉媚笑一聲,扭動着水蛇腰,風情萬種的走過來,“小哥哥,我找你找的好苦。”
秋靜淞看着她手中拿着的枕巾,扶着程婧站起來,“這是我二人床上的那塊?”
“正是。”
“玉兒也是好本事。”
“哎喲,這聲玉兒可真好聽,教人心口酥酥麻麻的。”唐玉摸了摸胸口,眼波流轉間,流露出一絲遺憾,“可惜了,你要是再大上幾歲,說不定奴家就直接從了你了。”她走進,伸手一摸,“我活了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般雙目堅定,如藏有星月般的人。”
秋靜淞把頭一偏,提起嘴角嘲諷,“我以為,你已閱人無數。”
“凡夫俗子,怎能與你相比?”唐玉將厚重的枕巾當成手帕掂在手裏,嬌笑道:“小哥哥,奴家不怕妄言,你日後的前途,絕對無可限量。”
程婧聽出她沒好話,終於忍不住鬆開一直咬着的嘴唇罵道:“你這個壞女人!”
“我要是不壞,三歲就死了。”唐玉嘴角一勾,伸手喚來那隻叫阿大的狗,看着秋靜淞道:“小哥哥,你也別這樣看着我,誰叫你們不走運,落到我手上了呢?”
秋靜淞伸手護住程婧,問:“這裏是潁都地界?”
“是。”
“早就聽說潁都民風彪悍,刁民遍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唐玉眉毛一挑,“你這也是在罵我?”
“不,我是在諷刺你。”秋靜淞提高音量,微微抬起下巴,正氣凜然的吼了一句:“離皇都不過百餘里,你們居然也敢做出這等喪盡天良的醜事,真是好大的狗膽!”
“聽你的口氣,來頭似乎不小?”唐玉笑了笑,突然陰沉下臉說:“小哥哥,你就別跟我裝了,我已看出你形跡可疑,不如直接跟我承認,你是哪家的通緝犯好了。”
秋靜淞面色一沉,怒目而視,“你放肆!”
“通緝犯”這三個字,猶如一記重鎚砸在她的心上。
皇帝就算再怎麼恨急,也只敢下令暗殺,她怎麼可能會是通緝犯?
她姓秋,且永遠都會是秋家的長女,杏壇之首的那個秋家!
這個女人,是真的踩到她的逆鱗了。
“剛才還叫人家玉兒,轉眼卻又凶人家,果然不管大男人小男人都是一樣的翻臉無情。”不知道自己究竟說了什麼的唐玉“哈哈”一笑,面對秋靜淞突然變了的臉色,她饒有興緻的湊近細看,“你說我放肆,那你是沒見過我更放肆的。”
她抓住秋靜淞受了傷的右手,用力道:“進了老娘的店,天王老子都是我砧板上的肉。”
程婧看到秋靜淞吃痛的表情,不由得着急的大喊,“你放開我皇兄!”
皇兄?
幾乎是程婧話音剛落的瞬間,就有人從二樓的陰影處走了出來。
“老闆娘這又是何必?”
秋靜淞抬眼,藉著晨曦,她清楚的看清此人正是入店時幫她撿起那枚銀錠的青年。
“原來是天字房的客官。”唐玉顯然也認出來了他,她把秋靜淞的手擰到她背後,抓着她后領的衣服道:“家裏兩個小崽子不聽話,讓客官看笑話了。”
從來沒有這般彎過腰的秋靜淞心裏感覺到一絲恥辱,她掙扎了一下,“你放開我。”
“你想得倒美。”唐玉咬着牙,又把她另外一隻手抓住了。
青年居高臨下看着一切,嘴角露出一絲不明的笑意,“老闆娘家裏的小孩,長得倒是好。”
“讓客官見笑了。”唐玉臉皮也是夠厚,“也虧得我娘家哥哥運氣好,娶了一個漂亮老婆。”
青年也不拆穿她,直接問道:“這是準備賣到哪裏去?”
“現在日子不好過,自然是哪裏錢多賣哪兒去。”唐玉往旁一偏,示意手下,“把女娃也給我捆起來。”
“如今生活確實不易。”青年看程婧都要被嚇哭了,提議道:“這樣吧,我看老闆娘的這對兄妹十分機靈,不如就直接賣給我好了。”
唐玉一笑,露出商人本質,“客官打算出多少?”
青年雲淡風輕的說:“十兩黃金如何?”
“成交。”唐玉眼前一亮,立馬鬆手放人。她看着青年問:“錢呢?”
“在下立馬讓人送去前櫃。”
“你可不要騙我。”唐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提起裙子牽着狗,玉足一抬,“我們走。”
等到他們真的完全離開,程婧才敢撲倒秋靜淞身上,“皇兄!”
“叫哥哥。”秋靜淞拍着她的背,抬眼看了一眼突然出手相助的青年。
兩人對上視線,對方一笑,翻身一躍來到一樓,慢慢的走到她們面前抱拳道:“兩位受苦了。”
秋靜淞略微點了點頭,“多謝先生。”
對於她有些敷衍的態度,青年卻覺得有些理所應當,他道:“千里迢迢,如非必要,還是不要孤身上路為好。”
秋靜淞雙目一沉,模模糊糊的說:“本有僕從相伴,奈何……”
“在下明白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青年一拱手道:“若是不嫌棄。在下可以送兩位一程。”
秋靜淞就這麼看着他。
青年抿了抿嘴,這才記起自己還未表明身份,便連忙道:“在下姓馮,單名一個昭字,乃汴州人士。”
秋靜淞幾乎就是在瞬間想清楚了他的來歷。
她這才帶着程婧,一齊朝他行李,“那就有勞馮大哥了。”
馮昭哪裏敢受?伸手連忙一托,“言重了。”
他這是……
秋靜淞眯了眯眼,再一次抬眼細看馮昭。
此人眼睛細長,大半個瞳孔都被眼瞼蓋住,一付睡意朦朧的樣子。表情溫和貌似心地善良,其實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什麼。
秋靜淞不喜歡這種眼睛。
雖然是在朝她們笑着,但秋靜淞就是有一種直覺:
此人,絕非善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