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9 章 刻意為之
季長芳一回宮,自然是先去了數簡房。今日未開朝,大臣們上表的摺子卻還是送到了這裏。季長芳看了兩本,笑眯眯地並未多言,丟開后直接進了內室,喚來人伺候更衣。
還不等人通報,崔瑛從外殿進來,腳步快得都要現出殘影:“陛下。”
因等着回話在外候着的庄蘭信第一時間躬身行禮:“皇後娘娘。”
“不用多禮,”崔瑛擺擺手,說話間並未停住,而是直接打起帘子進了裏間,“我聽說,你差點被老虎咬了?”
季長芳回頭,自己拉了半邊外衫在系:“也是奇了,這事兒竟能傳進宮裏來。”
崔瑛看她身上並沒受傷,這才放下心來,平了心緒。
她上前幾步接過小太監手裏的衣物,邊說邊靠近:“你別多心,是童太監與我說連太監和羅將軍受了杖責,我才知道這事兒的。”
季長芳拉着衣角把衣領順好,又從崔瑛手中取了一件。她藉著穿衣的姿勢把身子往前傾,湊到她耳邊說:“都是些小事,你不用在意,昨兒個我其實挺高興的。”
崔瑛很懂她的點:“是因為見到兩位兄弟了?”
季長芳點頭,更具體的卻不用多說。
等衣服穿好,她拉着崔瑛的手說:“你辛苦一下,去元皇后那裏坐坐,順便也替朕報個平安。”
崔瑛想起庄蘭信還在外間候着,知道季長芳是有事要處理,聽話的“誒”了一聲。
不過她也沒就這麼走了。
“連太監挨了責罰,怕是沒半個月不能下地,可要再給你安排個順心的人?”
“朕目光所及之處,沒有哪個是不順心的,你且放心。”
伺候人這種事,誰都能做。
但是伺候皇帝……
崔瑛歪着頭看了她半晌,才依禮屈膝。
“妾身告退。”
她這回再出去,就有儀態多了。
庄蘭信一直保持着恭敬的姿態。要說,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天子夫妻的日常相處,想不到竟是如此。
季長芳的心情是真的好,出來看見庄蘭信在愣神,竟也沒有生氣,“怎麼傻站着?坐。”
庄蘭信搭手一禮,在旁邊坐下,“謝皇上。”
季長芳坐下后,庄蘭信招來一位太監,接了他手裏的食盒,從裏面拿出一疊糕點親手奉上:“金秋至,商家最新研發了一款糕點,入口即化,又不膩人,這是昨日拜會時,夫人送給臣作禮。”
季長芳看着盤子裏清亮透明的米糕,失笑:“既是夫人送的,你自己留着便罷,為何還要帶給朕做人情?”
庄蘭信並未把盤子收回,而是又往前遞了遞:“請皇上將糕點拆開。”
季長芳一聽這話,就知道事情絕不簡單了。
她斂了表情,拿了最上面的一個。這米糕呈條狀,兩指款一紙厚,還未靠近嘴邊,最先聞到的是一股清香。
季長芳看了看庄蘭信,並未下口去吃,而是從中間將其掰斷,哪知正好有一張與米糕同色的紙條掉出。
這個“餡料”可叫她“驚喜”。
把米糕放下后,她將紙條從身上拾起,輕輕展開,看着指甲蓋的紙片上寫了一個“雪”字。
庄蘭信本來一直在注意着季長芳的表情,見她看完紙片之後望向自己,連忙低下了頭。
“米糕是商夫人直接給到你手裏的?”
庄蘭信謹慎回話:“是。並且在到了臣手中后,再無經過他人手。”
季長芳瞟了一眼旁邊都要坐不住的史官一眼,又如剛才那般掰了一塊米糕。
裏面卻什麼也沒有。
季長芳也不失望,繼續試了下去。到第三根之時,又是一張帶了“雪”字的紙片。
會試的駢賦以“雪”為題,可是去年就訂好的。
季長芳看着那蒼蠅大小的字,陡然發笑:“朕聽連溪客提過一嘴。商累軒最好宴會之樂,近日在家裏可不止開了一場。商夫人莫不是把宴會上用來遊戲,玩剩的糕點拿來給你做人情了?”
庄蘭信不敢應,只老老實實地說:“臣也不知,或許是有這種可能。”
季長芳將紙條展開放在桌上,望着其出神。
“這事兒,可還有誰注意?”
庄蘭信直接起身跪下,“臣不敢再通他耳。”
“【雪】本來就是作詩論文裏再常見不過的題材。”
“若臣是考生,只會猜想會試開於金秋,駢賦的題目說不定會以【金秋】為題。”
季長芳看着他,目光逐漸狠厲,“單單這條證明不了什麼,朕需要更多。朕最恨的便是【莫須有】三字,你可明白?”
“是!”庄蘭信知道她這句話的第二層意思就是讓他放手去查,便也立下軍令狀:“臣最遲三日,一定會將此事盤查個水落石出。”
到底是有人陷害商家,還是商家有人藉著燈下黑惡意行事,被蒙在鼓裏的夫人捅出來,他總得給皇帝,給滯留在京的學子們一個說法的。
“此事源頭怕是還在集賢院,你就帶着北衙禁軍去查,若有可疑之人,不用留情,秋家你也多做留意。”
“是。”
這事兒也是個麻煩,庄蘭信得到皇帝的許可后並未多留,躬身退殿。
他腦中還在想別的事。
出宮之前,他又去探望了一輪連溪客。
連溪客剛受了軍棍,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冒汗。他也知道庄蘭信不比羅郇,為人最是謹慎守禮,可謂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故而他就算再難受,還是把人請了進來,與他隔簾對話。
庄蘭信一進屋子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看來這是打得不輕。
“庄將軍見笑了。”連溪客趴在床上,聲音雖然虛弱卻不漂浮。
庄蘭信也知道自己這般有些失禮,奈何他是真急。
“你不舒服,客套的話我就不說了,你勿怪。”
“好。”
“我開門見山地說,昨夜在春風樓里,可確定是有人在皇上的衣服上沾了會使白虎發狂的葯?”
“是。衣服還在我這裏封着,你可要看?”
“不用。這差事該是你查,我不沾手。”
庄蘭信做人做事,真的很有分寸。
“這一夜之間,你可查到了什麼?”
連溪客也不瞞他:“收穫寥寥。”
庄蘭信予以理解:“春風樓人太多了,查不到才正常。”
連溪客也正好想詢問他的意見:“你覺得此事,商累軒沾了多少關係?”
庄蘭信只說:“他看起來倒像是無辜。”
連溪客冷笑了一聲:“可惜現在這世道,最時興的便是人扮鬼,鬼裝人。”
“商家攤上的麻煩可不止這一個。”庄蘭信又把剛才在數簡房裏的事說出。
連溪客聽完,眉頭已經深皺。
“皇上說起了商累軒愛開宴會之事,我聽了也有些后怕。若此事為真,那去過商家宴會的人,豈不是人人都有看到試題的機會?但是皇上後來又說,考生猜題一事,古今有之。況且在宴會上玩的遊戲不過那麼幾個,正好撞上也沒什麼稀奇。”
“皇上是在懷疑此事的同時,也希望你能拿出更多證據。”
“沒錯。”
“集賢院早在今年年初就把試題呈給皇上看過,後來就一直封在秋家家主手裏。”
“說起秋家,之前大公子回京,秋家也是開過一場宴會的。”
正是因為那場宴會不齊,才又有了春風樓的這場文會。
信息太多太雜,庄蘭信有那麼一瞬間理不清思緒。
如今問題的關鍵,是拿到第二份證據。
庄蘭信不再耽誤,即刻出宮。
這天,奉陽的街道上響徹將士甲胄碰撞的聲音。
商家之靈仙共計不過一閉眼,就出現在了商家當家夫人李瓊的房裏。仟韆仦哾
“庄蘭信去集賢院抓人了。”
李瓊當時正在練字的手一頓,筆下就此留了墨。
果然,習字時不能分心。
李瓊將筆擱下,自己拿帕子打濕了擦手,“他這般張揚,也不怕打草驚蛇。”
“也有可能會嚇得某些人投鼠忌器。”
李瓊露出一分冷笑,“我倒想看看,是誰想把髒水往咱家身上潑。”
那夾了紙條的糕點,正是她找了機會故意送給庄蘭信的。
共計閉了閉眼睛,突然說:“你該出去了。”
李瓊轉頭看他。
“庄蘭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