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周子青橫眉冷對,氣的肝肺生疼,這麼大咧咧睜眼說瞎話,徐奶竟然還猶豫了。
“姥兒。你信她?”周子青氣的指着劉桂萍的手指頭都在抖。
徐奶張了又合上的嘴巴,擰着眉頭,看看哭求着的劉桂萍,又看看氣的火冒三丈的青青,心裏像是驢車趕着石軲轆,輾轉轉圈。
劉桂萍一看徐奶猶豫不決的神情,立馬撲通跪地,用膝蓋跪爬着挪到徐奶腿前。雙手用力,又蹭又是抱着,哭着不撒手。“媽啊,你可憐可憐我吧,大姑姐當初走,可是把家裏全部錢都拿走了。全家老老少少沒吃的,沒喝的,是我回娘家借的糧。還被我娘家嫂子罵,這麼多年我對她是不好,可也把她養活這麼大。徐長勝是個王八犢子,是他坑我啊。結婚才幾年,打人把宅基地房子賠了。這麼多年連個房子也沒掙給我啊。我活着這麼大歲數還住在別人家裏,我丟人現眼啊,我活不起啊,媽啊,你可憐可憐我啊...”
徐奶被劉桂萍抱着站不起來,可聽到劉桂萍哭着念叨的話,卻是沒一句假的。想想這麼多年的事情,跟着眼圈發紅,眼角濕潤,小聲的嗚嗚的跟着哭起來。
周子青站在那裏看着兩人抱頭痛哭,都要被氣笑了。氣到所有器官糾結擰巴在一起,像是利器撕過,捅過,割據着。上午的時候,她還覺得自己是幸福的,還有人惦記着她,會偷偷摸摸給她煮雞蛋吃。
可幸福太短暫,轉瞬即逝,隨後又是被拋棄的不甘和痛苦。
心裏像是有隻怪獸在掙扎着跑出來,空氣里全是窒息的嗚嗚哭聲,耳邊嗡嗡像是有發動機在轉動。腦子裏像電影過片花的似的轉動,回憶起原先世界裏的一幕幕...
“離婚就離婚,先說好,孩子我不要。”
“你不要?就想推給我?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么,我一個大男人帶着孩子,還怎麼找對象。”
“你找不到對象你活該,她姓周,你愛管不管,反正我那邊說了不讓帶孩子,不行,就把她扔給你.媽那...”
“你怎麼不扔你媽....”
男女聲越吵越烈,最後大打出手,兩個人合夥把家裏東西全都砸了。躲衣櫃裏的周子青瑟瑟發抖,嚎啕大哭着,可兩個人賭氣,根本不管她。
劉桂萍念叨着這些的年不容易,徐奶拉着她胳膊哭着讓她起來。
只聽啪的一下,清脆的巴掌聲。周子青才覺得嗡嗡亂響的腦袋,清凈下來。眼睛四處瞄了瞄。粗喘着氣,腳步踉蹌不穩的倒退兩步,像是經歷過一場激烈的運動,額頭上佈滿汗珠子。
劉桂萍和徐奶兩人,被周子青自己打自己一巴掌驚着了。
“青青~”徐奶驚駭的看着在屋裏轉悠的周子青,顧不上在哭,趕緊讓劉桂萍起來。
周子青站穩,歪着頭衝著徐奶和劉桂萍笑。笑着張開嘴說,“我又做錯了,我總是做錯事。”
劉桂萍心裏收緊,總覺得這個樣子周子青詭異的可怕,緊拉着徐奶的手不放。抖着嗓音問徐奶,“媽,那天馬道婆讓你到村口燒紙錢的事,你燒了沒....”咧着嘴冷笑的模樣,別是中邪沒好,更嚴重了在。
徐奶一愣,給忘記了,只把黃紙符扔床底下了。
周子青看着徐奶,眼淚啪啪往下落,不是她想哭的,是眼睛自己在哭。即使哭着,聲音卻非常冷漠,“姥兒,我剛才說,宅基證是我家的,即使我還小,可我姓周。這房子就是我的。除了我,你們所有人,都只是暫住這裏的客人。客人,懂不懂?主人不高興你們都得走。姥姥,你記住,這是我的房子,不是你的。你做不了姓周的主。”
周子青眼神冷峻又陰森,帶着不容質疑的威嚴。
徐奶和劉桂萍表情驚駭至極,之前說她中邪了,眼前這個如同鬼附身一樣真實。
周子青冷眼盯着劉桂萍,手指直直指向門口,冷颼颼說:“你給我出去。”
劉桂萍也不知道是被嚇到,還是驚到了。站起身一言沒發的跑回東屋躲着。
徐奶心裏顫顫發抖,被嚇得不輕。
周子青沒在看徐奶一眼,脫了鞋爬上.床,側過身誰都不看,閉上眼,全世界就只有她自己,瞬間安心了。
第二天一早,周子青又去找了徐長民,沒哭沒鬧,就問他,宅基證戶主變更需要滿足哪些東西。了解自己想要知道事情后,周子青又問了句,“我爸不在,那我可以代替他行使戶主的權利么?”
徐長民皺着眉,對今天過來的周子青有些詫異的。不過作為村長不得不中間勸和一下,“你得知道,你現在沒成年。自己一個人要怎麼生活?你...你舅舅他們再不好,可是他能把你養活大。”但凡周子青現在年長几歲,徐長民都不會說今天這話。
平時看着老實聽話的孩子,被逼迫着不得不強硬起來,這中間經歷的事情,肯定要比他們知道的多。
“我可以把我媽名下田地要回來,租給村子裏人種,我收租金。”周子青想了一.夜,她要改變現狀。她小,可她也不是好欺負的,十二歲不小了,尤其她心裏年齡更大。最壞的打算是就是目前上不了學,可不會餓死她。
徐長民勸她想明白了嗎,真要這麼做,親戚徹底反目成仇。“你舅脾氣爆,年輕的時候,就因為打人失手把人打殘,把房子賠進去了......”徐長民這麼一說,周子青又猶豫了,在她心裏,徐長勝像個瘋子似的,脾氣說爆就爆。
周子青回家才知道,劉桂萍回娘家去了。
她沒當回事,到了周五傍晚,鎮上中學放假,在學校住宿的徐佳回來了。徐佳個頭不矮,人也沉默寡言,看到變化極大的周子青,只是驚訝一下。
印象里,周子青和徐佳關係挺好的,可周子青現在看誰都不熱乎。因着周五,徐長勝一早去集上買了一條五花肉。
晚上干豆角燉豬肉,劉桂萍沒出來吃,不知道鬧什麼么蛾子。徐佳去叫她,被臭罵了一通,眼圈發紅的回來了。
徐長勝咒罵一句,“沒事找事,別管她,餓死拉倒。”說完自個伸着筷子夾了一塊五花肉塞嘴裏。
周子青更不會在乎劉桂萍。
可徐奶不能不管,起身找個小碗,扒了點菜,拿着筷子饅頭,給送了過去。
去了有五分鐘,東屋傳來碗筷落地砰砰聲,接着劉桂萍像擂鼓敲鑼般嚎啕大哭起來,“吃什麼吃,餓死我有人就痛快了,我活着丟人現眼,讓我死了算了...”
哭罵聲中,夾雜着徐奶嗚嗚啊啊的抽泣聲。偶爾聽到一句,“造什麼孽啊,該死是我啊......”聲調凄涼哀苦,嗚嗚咽咽的後面的聽不清了。
周子青微微一抬眼,就看到徐佳抽抽搭搭地哭,眼淚一粒粒落在飯桌上。眼神一轉,瞄到徐長勝太陽穴一鼓一鼓的,額前青筋顯現,似乎隱忍着脾氣。直到東屋,突然拔高嗓門咒罵不止,隱忍着的脾氣,突然爆了,筷子一扔,抬腿就走,嘴裏還罵咧咧的,“賤娘們,給臉不要臉,家裏誰死了,你號喪呢。”
周子青扭頭探出身看,看到徐長勝摸了牆邊放的棍子,衝進東屋裏。
頓時東屋鬼哭狼嚎鬧成一團。
這不關她的事,筷子像長眼睛似的,一夾一塊肉,吃得滿嘴油花。
徐佳嚶嚶哭着,淚眼模糊的看着周子青一口一塊肉,漸漸忘了哭,張着嘴,一臉驚訝的看着她吃飯。
劉桂萍絕食了,一口水一口飯也不吃,鬧騰什麼,這家裏可能除了剛回來的徐佳,恐怕沒人不知道。
徐長勝排到村裡拖拉機耕地,一整天在地里忙活,壓根不管。原話是:她愛死不死。
徐奶哭的眼睛都腫了,可劉桂萍憋着一股勁硬挺着。徐奶哭,劉佳跟着哭,全家就周子青一個人沒事似的。
到了晚上,劉桂萍依然一口飯一口水沒吃,東屋周子青沒去過,到底人變什麼樣,她不知道。可徐奶大晚上從那邊過來,期期艾艾看着周子青,懇求她,“青兒,你妗子性子倔,再這麼下去命要搭進去了。姥兒和你商量一件事,你退一步,把宅基證放她那裏,你到她跟前立個保證,說不會攆她走。安安她的心,行么?”徐奶被逼的沒法子,就一天,急的牙齦上火,嘴巴上起了一圈火泡。
劉桂萍一口沒吃,徐奶除了喝口水,一天下來實際上也沒吃多少東西。
面相本就顯老,這會眼睛腫着,整個凹陷進去,臉上皺紋像是一.夜之間聚集抗議,顯得更衰老了。枯黃暗黑的臉,像極了,門口大楊樹下面枯萎腐爛的樹葉子。
周子青早就知道徐奶熬不過,會來求她。
周子青也不看徐奶,冷着臉邁着大步走到東屋門口,她也不進去,衝著裏面就喊,“要是還沒死,就支起耳朵聽着。你他.媽算是個人?拿自己命威脅誰呢,有本事自己到我跟前說。絕食要宅基證是第一步?接下來要幹麼,是不是尋摸着要上吊,還是跳河?再把宅基證上的房主名改了?我告訴你,不可能,別做夢了。有本事你別絕食,你直接弔死在我跟前,死後,我保證,我一定把宅基證燒給你。”
說完,周子青看都看不後頭跟過來的徐奶,轉身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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