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五章
已經錯過明年二月的縣試,要想參加考試只能再等一年。這一年裏除了努力複習考試內容,更得賺到一筆銀子。筆墨本身花費不菲,想要博聞強記就不得不多涉獵書籍,又是一筆開銷。這錢如果單純靠抄書得抄到什麼年月去?做生意倒也不是不可,可跟藺童生的人設就不符了,如果藺童生有做生意的大才,早就發家致富,還用等到天命之年嗎?
而從今日村長大兒,還有日前水磨坊主人的行為來說,教會他們一些初級的實用字,還有基礎算學,是很有用。他們多半家裏經營着小生意,需要由着自家人算賬管理,學一學正好。至於別家孩子更不用說,學會了去應聘個賬房小管事,月月得薪酬,就算是徹底改變一家人命運了。
藺洵想通這個關節后,立刻返回家中,列出對應的計劃表格,計算到底該教些什麼東西。他的掃盲班計劃還有一環要落在村長處,還要找個合適的機會說服村長。
他日日在家裏奮筆疾書,忙的腳不沾地,倒是早前說要過來看他的高童生,趁着年節未至,深一腳淺一腳的過來看他。
天氣愈發的冷,落雪積了一地,高平安穿戴的斗笠滿是積雪,抖在屋檐下聚成一團。
“你倒是好興緻!”高平安看着藺洵正在窗邊的書桌畫著什麼,湊近一看不由得眼前一亮,“姿態清雅,枝節遒勁,藺兄藏着一手好畫技啊!”
藺洵放下筆,“不過是畫著玩的東西,打發時間,每過一日就在圖上多畫一朵梅花,等到花朵盡綻,就是寒去春來之日。”
“這又是什麼名堂?”高平安連忙追問。
“這叫九九消寒圖,高兄喜歡我便增你一副。”藺洵說。
一進門要人東西屬實不妥,可高平安十分喜愛,糾結之下還是點了點。
藺洵便另外拿出一張白紙來,在紙面上勾勒出梅花的枝丫,同時問:“高兄來有什麼要事?”
“本來是想問你借書來着,我記得你手邊有一本熹慶十年的縣試題集?”高平安說。
“有倒是有,這都過去了十年,我一時尋不見,只曉得放在書架上。”藺洵回憶自己的藏書,想了想回答。
“我自己找,藺兄專心給我畫圖。”高平安自己起身來,在兩隻青竹書架上一本本的抽出書來翻找,不厭其煩。
“我還記得那年咱兩不是一起去考過縣試?怎的你的書不見了?況且找出來作甚?”藺洵隨口問道。
高平安的手一抖,自以為藺洵看不清他的動作,“白雲書院的山長便是十年前縣試的出題人,聽說今年又是他來出題,我就想找找有沒有什麼例題,如果有一兩道相同題目,那就是僥天之幸,我自己那本書翻出來,卻被燭火不小心燒了。”
“可惜,可惜。”一本題集要價不菲,藺洵手停筆落,“畫好了。”他畫的十分熟練,梅花圖的傲然凌霜之意躍然紙上。
“好!十分好看!”高平安愛不釋手,卷好畫卷用紅繩紮好,拿着手裏的書冊,“天色不早,我該走了,不然雪越大,越難行走。”
“這個時辰,吃了飯再走啊。”冬天天色黑的早,下午三四點就灰撲撲的。
“不了不了,我搭別家牛車過來,別人還在等,不好勞人久候,待到年後我再來看你。”高平安說。
“不不,年後還是我去看你吧,順便看望嫂夫人和侄子。”藺洵自覺禮尚往來,就得有來有往啊。
高童生也不推辭,重新裹好油紙,把寒梅圖和題集珍惜的放進斗笠里,這才出了門。
高平安走了半個時辰,雪下得更急了,漫天遍野都是淡白的雪光,齊氏忙活完廚房的活計,叫藺洵去用晚餐,而她自己反而停不下來,動手整齊起書房散亂的書冊和筆墨。
“別忙活,收拾了一整天。”藺洵想讓她休息,成天的閑不住,卻見齊氏捧着一張手帕忐忑不安的進堂屋,“老爺,我不慎碰掉了你的東西。”
“什麼東西?”藺洵起身一看,手帕上還有一張細長字條,字條里裹着什麼東西,他一碰,東西就盡數掉在手帕上,閃過一抹銀光。
竟然是兩個散碎銀角子,目測應該有二兩多。
字條上是高平安的字跡,“藺兄,珍重自己,來年再考。”
藺洵撫摸過上面的字跡,高平安是個難得的朋友啊!他大雪天巴巴跑一趟,恐怕就是為了送銀子吧?生怕對方不肯收下還悄悄的放在書房裏,這份情誼早超過銀子的價值,重逾千金。
藺洵把兩個銀角子放在手心,“我曉得了。”別人珍而重之送來的東西,直接退回來那是打臉,等他想個辦法,從別處彌補回去才好。
“嗯。”齊氏不知道這是哪來的銀子,她不說出來,以後講不清楚,現在如釋重負,乖乖入席吃飯。
又過了幾日,藺洵帶着抄好的書冊去縣城換到一兩銀子,還割了兩斤肉,荷包終於不是銅板響叮噹。
村裡臨近年關時有祭典的習慣,整個村的人都會參加,雖然李家村以李姓為多,旁姓人家倒也不少,通通都聚在當初那塊曬穀場上。
只有家中的頂門男丁才會參加祭典,其他婦孺都在外頭,人人手裏握着三炷香,先從李家人開始,再按照姓氏輪到旁人。藺洵就發現自己身邊多了兩個不情不願的男人。跟他的五官有三分相似,一瞧見他就滿臉不樂意,白眼都快翻到後腦勺去。
這就該是原身的兩個弟弟,本來全家人都指望着藺童生能出人頭地這才咬緊牙關勒住肚皮供他讀書,不料花費半生,啥回報也沒見着,兩弟弟自然不滿。雙親過世前還掙扎着叫來村長要求平分家中田地,更是讓這種不滿達到頂峰。孝期一過,兩弟弟跑的比兔子還快,立刻分家搬走,宅基地還挑了一個距離他最遠的地方。
平心而論,藺洵覺得這兩弟弟做的也沒多大問題,如果按照原身的性子,拖累別人的機會還多着,所以他心平氣和的對兩人笑了笑。
兩弟弟:淦!他肯定是在嘲笑我!不對不對,不會找我借錢過年吧?兩人齊刷刷的後退一步,硬是在人群里留出十公分的空隙。
藺洵看着自己突然減少了1點的家庭值,立刻不笑了,淦,他最近對齊氏好,好容易刷到20點的家庭值,平白沒了他也笑不出來。
氣氛維持微妙的平衡,等祭典上香完成,每家人能領到兩個雜麵饅頭,這才是家家戶戶都樂意來的根本原因。
李村長看着這麼多人聚在一塊,樂的咧嘴。在他手中李家越加的興旺,已經是極限,再想往上走改換門庭,就只有讀書出仕,可是幾個兒子都不是那塊料,寫了一半就死活不肯再去私塾白白花費他的束脩,李村長格外心疼那幾塊臘肉,下一輩只能指望孫子了,可孫子還小,看不出什麼資質......
藺洵就是這時候找來的,他找個僻靜角落,“村長,有些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喔?什麼事?”李村長的思路還沒收回來,他盯着藺洵確實神遊太空,村裡唯二的童生來了,可惜可惜,要是藺童生當初考中就成秀才,他使把勁把私塾建在本地,孫子也不用大老遠的跑去隔壁村讀書了云云。
所以村長聽完藺洵的計劃后忍不住掏耳朵,“啥?你要開私塾?”他沒聽錯吧?心想事成?!
“不是私塾,只是一個識字小班。”藺洵耐心解釋。“私塾是為了科舉考試,小班是為了以後找些賬房掌柜之類的活兒。”
李村長聽着藺洵解釋,起先有些糊塗,後來越聽越是精神振奮,這路子,有門吶!大大的有門!
他知道,賬房掌柜這些本來就是頂好的活兒,可不識字的人想當也沒辦法,書生考不上才願意去做的。可書都讀了那麼多年,誰不願意墊墊腳努努力乾脆考個名堂出來呢?就算是秀才也改換門庭啊!於是這些活兒就變得高不成低不就,月例銀子也越拿越高,李村長自己都眼饞。
現在天上正正掉個餅砸在他頭上,他要是不接着就是傻子了!
“好!我答應!”李村長一反應過來立刻答應,連珠炮的說:“什麼時候開課?在哪兒上課?要不然我把屋子給你找出來?”那激動的架勢,恨不得藺洵馬上開班授課。
藺洵盤算時間,“開春吧,那時候天也暖了,也不會冷的難受。”不然大冬天的待在屋裏不動,又不燒柴炭,要凍壞人的。
李村長想明白這個道理,倒是想得通。可最關鍵的問題來了。
“這束脩,是多少錢?”如果太貴了,沒幾戶人家出得起啊。普通私塾一年束脩是十兩,藺童生不會收的更貴吧?
貴也得交,想想掌柜賬房的收入,李村長下了狠心,一定要給幾個兒子安排上。
“暫時定個三兩銀子吧,授課的時間是從開春到入秋,半年左右。”因為是第一期的學生,藺洵並不是很有底,且教且調整。“暫時只收本村的人。”
李村長一聽對對對,就是這樣,有什麼好事當然要先顧着自己人。藺洵又跟他商量了些細節,說好等縣試過後,就開堂。
藺洵之所有來找村長商量而不是直接開課,一是考慮到村長的影響力,他如果不樂意,很容易出手攪黃。二是,他說開課就開課啊?別人礙於以前原身的脾性,未必願意來。三是三兩束脩不是人人都出得起,而村長都把自家人送過來了,餘下的村民回過味兒,深深植根心裏的就是跟着村長有肉吃,他們自然蜂擁而來。
藺洵明白這能省他很多事,讓出一小部分利益也不是不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