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戲02
雪天昏沉的微亮從窗口滲入,殘缺不齊的窗欞外一片蒼茫雪屑,有一道虛幻的影子襯着黯淡的光徐徐現身。
他像個漂浮的幽靈,腳不沾地,臉色蒼白,披散的長發無風自動,身體彷彿煙氣組成的幻影,在虛實之間明滅遊盪。
葉雲舟在看原著時,給保護男主的影子取了個背後靈的外號,根據背後靈幾次出場解決致命危機的實力來看,修為怎麼也能排進全書前三,甚至不弱於反派慕臨江,用原著的力量等級來說,起碼是大乘期高手。
如此強大的替身使者男主,每次從昏迷中醒來居然都當是自己運氣好,恰巧靈獸跑了,恰巧敵人回心轉意,恰巧地牢塌了個窟窿等等。
而現在葉雲舟就清醒着見到了這個巧合,也正是相信背後靈的修為不會被衛一發現,他才敢鋌而走險。
雖然慕臨江沒玩強取豪奪,但葉雲舟從不把主動權和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慕臨江把交易說的明白,他還可以考慮,覬覦他能力的幕後主使敢出手威脅他,那就他可沒那麼好說話了。
葉雲舟手中的木片化作一縷輕塵,只是此時背後靈端正肅穆的臉逐漸困惑,彷彿寫着“你在逗我”幾個大字。
葉雲舟拍拍手道:“我們來談談吧。”
背後靈直勾勾的看着他,並未開口。
“不回答我,我就當你不能說話了。”葉雲舟伸出手去,想試試抓鬼,結果背後靈往後一退,身影開始虛化。
葉雲舟也不着急:“如果你敢走,我有一百種方式讓你重新出現在我面前。”
背後靈:“……”
“開個玩笑,就算是我一時也想不出這麼多種。”葉雲舟笑了笑,“我也不是胡攪蠻纏的人,能理解你有難處,所以閣下怎麼稱呼?”
背後靈閃過一抹掙扎之色,他的身體維持在近乎透明的程度,盯着葉雲舟像是有點難過。
葉雲舟一愣,想起原著中所謂的複雜眼神,似乎棲息在男主身體中的虛影和男主淵源不淺。
“別相信……”背後靈緩緩開口吐出幾個字音,聲音飄忽空靈,“任何人。”
“什麼意思,讓我小心嗎?我身邊有危險?”葉雲舟追問,“那我也開門見山了,你附在我的身體當中,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遇到危險每次都要你幫忙還是麻煩,不如借我一柄劍。”
背後靈靜立片刻,慢慢抬手,古樸簡練的劍影凝聚出來。
葉雲舟眼底掀起一抹亢奮,他的指尖無端發抖,從未有過的奇妙感受自鼓動的心跳湧向四肢百骸。
原著中這道劍影曾被背後靈留附在男主的佩劍上,可惜男主沒能察覺善用。
“多謝。”葉雲舟站起來,抬手握住背後靈遞過來的劍柄。
微涼的觸感傳遞迴來的一瞬間,葉雲舟只感血脈中充盈壯闊的力量奔流呼嘯,尖銳而恣意,讓他升起揮劍便能平山分海的傲氣從容。
就像他也曾無比熟悉這股力量。
……
翌日黎明,葉雲舟在暖和的床鋪里打着哈欠醒來,被褥軟乎乎的,讓人提不起清醒的勁兒,他習慣性的摸向枕頭底下,動作停頓了一會兒,才想起他身在寂宵宮。
葉雲舟坐起來用手指理理頭髮,感冒好多了,就是還有點乏力,他看向自己右手手腕內側,一個半指長的黑色的劍狀刺青還印在那兒,集中精神運用靈識就能召出劍影,唯一可惜的是力量都在劍上,不用劍他只是個築基菜鳥,算是徹底的拼裝備玩家。
他想認真思考一下這具身體到底怎麼回事,他剋制不住的劍意本能是原著男主的,還是背後靈的,或者其他情況,但光靠想也沒用,只得先擱下。
在他熟睡時窗戶和恆溫陣法已經修好,屋內又變得昏暗,日晷換了一個,卯時一刻。
葉雲舟揉揉眼睛,沒想到他居然直接睡了一天一夜。
床鋪對面的窗子左邊應當是個衣櫃,葉雲舟光着腳下床走過去,打開一看,衣櫃裏掛滿搭配成套的各色衣裳,鞋履配飾,面料上等柔軟順滑。
“還滿意你看到的嗎?葉公子。”
葉雲舟塌下肩膀嘆氣,回首望向再次不打招呼就闖進來的慕臨江。
不就是幾件衣服,說的跟看到什麼沒衣服的畫面一樣。
“你下次找我,能不能先敲門。”葉雲舟要求道,“最好敲三下。”
慕臨江依舊倚在門邊床尾,伸手在牆上一按,棚頂嵌着的晶石燈應聲亮起柔和的光,他爽快點頭答應:“允你。”
“那我謝你恩典?”葉雲舟對他的語義不滿,“這麼早,你來做什麼。”
“我給你安排了個職位,方便跟在我身邊。”慕臨江揚手扔過去一個令牌。
葉雲舟接了,銅色的方形令牌正面是寂宵宮三個字,背後刻着夙宵殿文侍葉雲舟,他掂了掂暗說自己還沒從靜微門畢業,就直接實習上了,有關係就是待遇特殊。
“先不說我同意跟着你沒。”葉雲舟拎着有點分量的令牌,“你讓我把它放哪兒?”
慕臨江順着他的手瞟到鬆散的裏衣腰間,再掃下去,忽然發現葉雲舟沒穿鞋子,褲腿下露出白皙透粉的腳趾,踏在赭色地板上格外扎眼。
葉雲舟警惕道:“看什麼呢?”
“地板涼,把鞋穿上。”慕臨江若無其事的收斂目光。
葉雲舟:“……”
葉雲舟不合時宜地扭頭打了個噴嚏,像是正應了慕臨江的話,他就手從衣櫃裏挑了套順眼的黑衣服,回去床邊踩上鞋子。
“浴間在隔壁,給你一刻鐘洗漱,然後跟我走。”慕臨江十分霸道地下令,“你的乾坤袋和傳音玉簡我替你收着,三個月後原封不動還你,抽屜里有新的給你暫用,不過最好別動聯繫靜微門的心思,我的脾氣不是一直這麼好。”
葉雲舟不知道慕臨江急什麼,按他說的挑了傳音指環和乾坤袋,遵循本能烙上靈識印記,抱着衣裳去隔壁洗漱,躺在有陣法溫着的浴桶里差點睡着,又被慕臨江狂敲門震醒,無精打採的跟着健步如飛的慕臨江走了半個點兒,最後攀上一座小山來到山頂林間。
他走這一路才知道自己住的地方多偏僻,那座別院像驛館改造的,所以傢具擺放也不是很講究,周圍荒郊野嶺,不認得路除了上天基本找不到方向。
葉雲舟撐着膝蓋喘了口氣,咬牙切齒瞪着前面,慕臨江負手而立身姿挺拔,繁複曳地的衣擺在潔白的雪上拖出一道印痕,卻不見任何臟污。
葉雲舟看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忽地冒出一種慕臨江也許經常過來的感覺,廣闊的山林只有他一個人,剝離在塵世之外,有種清淡而平靜的氣質,既浪漫又孤寂。
“你真的是劍修嗎?”慕臨江側首奚落道,“這才走多遠。”
“我們到底是來幹什麼的。”葉雲舟回過神來,一臉慍色:“如果答案我不滿意,你今後就別想命令我了。”
“噓,安靜看。”慕臨江輕步前行,經過第一棵覆著皚皚白雪的古老青松時,在繁盛的灰藍色松林盡頭,天際乍然躍起萬丈霞光。
葉雲舟下意識的眯眼,昨日那場大雪停了,天幕高遠明凈通透,一道橙金的光邊鍍過遠山朦朧的輪廓,如雪般純白的朝陽躍出山巔,把他們腳下泛着冰藍的雪地鋪上暖色。
他默默抽了口氣,冷冽的風夾雜着雪花撲面而來,像吞了一口晶瑩的糖霜,氣也無形中消了。
“這附近,沒有你的下屬們吧。”葉雲舟的嗓音輕了一點,他都以為慕臨江下一句話是“看,這是本座為你打下的江山!”
“沒有。”慕臨江如實說,“衛一在山下。”
“那你故意演這一出溫柔親密的戲給誰看?”葉雲舟疑惑不解。
慕臨江偏頭,略微睜大了眼睛,隨後啞然失笑道:“我只是照常來散步,順便讓你看看松林的景色而已,而且雪后空氣不錯,建議你早晨多出來走走,病也好得快些。”
葉雲舟:“……”
原著誤我!
葉雲舟尬的嘴角抽搐,他看了原著先入為主,總覺得慕臨江一舉一動都得帶點不可描述的味道,搞得好像他自作多情,騷擾人家無辜宮主一樣。
“哈,看來你對我誤解很深。”慕臨江意味深長地說。
“是啊,外面都傳你暴躁又邪惡,虐待婦女兒童,還把美貌的年輕男子抓起來當禁臠。”葉雲舟面無表情的說。
慕臨江聽罷不禁陷入沉默,眉梢一挑,故意靠近了葉雲舟,略微低頭直視他,輕聲笑道:“如果我真想呢?你會怕我嗎?”
葉雲舟沒有後退,他嗅到一陣清晰卻不濃郁的香氣,看見燦紫的瞳中倒映着廣袤的雪松林,慕臨江試探的話音隨風飄遠,他露出一絲習慣性的文雅微笑,伸手按住慕臨江的肩膀往下一壓:“再低點,你太高了,喜歡我的人數不勝數,你想也得先排隊。”
慕臨江嘖了一聲撥開他的手,似乎有點高興,葉雲舟完全不知道他的愉悅點在哪。
“年輕人,謙虛一點。”慕臨江嗤笑,“我看上誰也不可能看上你,別不自量力異想天開。”
“呵,就算你有喜歡的人,可人家怕你啊。”葉雲舟涼絲絲地回敬。
寒風拂過樹梢,深遠的驟響在松林里盪開,葉雲舟只見慕臨江猝然冷下臉,眼中蒙上陰霾,彷彿連這片山林都即將迎來烏雲暴雪。
葉雲舟舉起手來,抿了抿唇望天道:“君子動口不動手。”
他在心裏反省自己是不是話說重了,畢竟罵人不揭短,人家一方霸主至少要給些面子,於是為了示好他悄悄退後了一步,倒霉的是不成想雪中藏了一層薄冰,他腳下一滑意外失去平衡仰了過去。
倒下的前一刻,葉雲舟下意識揪住了慕臨江的衣襟。
山下的衛一感到些許不同尋常的氣息,他怕慕臨江遇到危險,御劍縱身幾個連閃已至山頂,還未等他接近,就遙遙看見慕臨江撐着地面,大半身子陷在雪裏,身下壓着什麼人……是葉公子,葉公子還扶着宮主的肩膀,一副欲拒還迎的架勢。
衛一:“……”你還敢說你們是演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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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一拿起玉簡就開始散發有色眼鏡下的主觀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