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03
慕臨江下了樓,一樓大門敞開,飛旋的雪花瞬間湧入,淺灰的雲遮天蔽日,到處都是蒙蒙雪霧,他信手一揮,一柄深藍雨傘憑空化出,烏木傘柄握在手中斜里一甩撐開,散碎的光點淌過傘面聚成一灣,若隱若現飄搖不定,在遍野銀霜中宛如縹緲雲端的新月。
院門外左右肅立兩名守衛,慕臨江刻意壓低了傘過去,那兩人仍是反射性的低頭。
他心底不耐,思緒又在凜風中跑回葉雲舟那裏,想起忘記告訴望梅煎碗薑湯,葉雲舟的身板看起來就不太結實,不開藥也該驅驅寒氣。
思及此處他轉身回去,經過樓下時窗戶驟然傳出一聲震響。
慕臨江一仰頭,只見葉雲舟衣衫散亂,雙臂交叉護住臉和身體,撞破岌岌可危的窗子一躍而下,裹着漫天晶亮的琉璃碎片衝進風雪,正往他站的位置跳過來。
慕臨江:……?!
不久之前,葉雲舟剛要出門挽救自己的清白。
那一刀來勢洶洶,葉雲舟匆忙後退旋身,刀刃劃破他的衣襟腰帶,葉雲舟也趁機看清了襲擊他的……黑衣蒙面人。
“有刺客!”望梅驚呼一聲,手持拖把跨步一攔,“宮主的人你也敢動!”
葉雲舟聽得眼皮直跳,腳尖一勾踢起那柄擰彎的刀,揮袖拂過把刀凌空射向黑衣刺客,刀尖撞擊刀刃,錚鳴清亮,望梅趁機橫棍掃去,逼退刺客數步。
配合過後,葉雲舟才反應過來,他做出的動作可不是正當防衛拳,行雲流水好像自己本就十分熟悉一般。
遲疑的這一剎那,望梅手裏的拖把已經被刺客劈碎一截,飛濺的木片紮上窗戶,望梅連聲喊道:“公子快走,我拖住他!”
葉雲舟當即轉身沖向窗戶,推測如果這間小樓本身都帶了防禦陣法,那門外也應當留有守衛,他藉著望梅爭取的時間踩上窗檯,握拳砸向窗戶,一層靈力自然覆上,保護他不被木屑琉璃割傷。
刺客見已無希望,一掌震開望梅果斷閃進走廊。
躍出窗外的一刻,葉雲舟正要喊人,卻見樓下一張深沉的藍色傘面,周圍暗金傘骨銳利如箭,傘的主人稍抬一點角度,青絲飄揚衣袂翻飛,正好露出在雪絮中訝異的明亮紫眸。
葉雲舟忽然理解了一眼萬年的字面意思,他又落入那雙眼眸的陷阱,世界只剩下一種詭秘又瑰麗的色彩,時間和寂靜被無限拉長,那股心悸的感覺捲土重來。
擺脫這種控制只需一瞬,但一瞬過後,葉雲舟已經控制不住姿勢直接砸到了慕臨江身上。
葉雲舟不知道慕臨江頭多鐵,磕的他眼冒金星,剛想爬起來,後腦勺又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不得不重新低回去,偏頭一看是慕臨江傘的骨架,那柄傘恰到好處落在周圍,他隔着傘面都聽見了周圍傳來的抽氣聲。
聞聲而來的侍女手裏的盆兒哐當掉了,門口的守衛受過專業訓練,但是沒忍住,驚駭道:“嚯!”
還有隱在暗處的宮主直屬護衛,全都目睹了慕臨江神秘兮兮帶回來的年輕男子把宮主壓倒在地,傘遮的欲蓋彌彰。
要知道整個寂宵宮能和宮主正常說話的都沒幾個,壓在宮主身上還沒被一掌拍飛,還能調整姿勢,這是什麼概念!
雪地里的慕臨江:“……”
他久違地收穫了無數道直勾勾的視線,暗處的直屬護衛們尤甚。
慕臨江的臉色逐漸難看起來,比陰沉的天氣還乾冷晦暗:“你還要趴多久?”
葉雲舟回過神來,拄着慕臨江胸口起身揮開雨傘,掌下的身軀似乎隔着繁複衣飾驟然繃緊,泄出一聲壓抑的低喘,但葉雲舟沒注意,他朝周圍吼道:“看什麼看!馬上封鎖庭院,樓上有人襲擊我,不準放走一隻可疑的蒼蠅!”
吃瓜克服恐懼的圍觀群眾素養很高,直接四散去查探狀況,慕臨江撿回雨傘站起來,背手朝暗處的護衛打了個手勢。
葉雲舟皺眉長吁口氣,慕臨江強忍怒意道:“你……”
“你那個只擋光的防禦陣法有用嗎?我開門就被刺殺,保護再這麼鬆散下去,用不上三個月我就英年早逝了。”葉雲舟搶先一步開始追責。
慕臨江沉聲:“你自己……”
“築基修為放在你這龍潭虎穴里形同虛設,你要是還用得着我,最好想想怎麼亡羊補牢。”葉雲舟抖了抖衣服,撣落身上的浮雪。
慕臨江:“你在教……”
“哦,抱歉,我只是提出意見,沒有批評誰的意思,望梅姑娘反應還是很快的,我很感激她。”葉雲舟臉色一變,輕笑着說,融化的雪從割破的衣襟里鑽進去,刺的生疼,他打了個哆嗦低頭一看,衣服刀痕之下已經滲出一道血線,傷口橫在胸腹之間,倒不嚴重。
所謂人和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慕臨江在極度憤怒的情況下被懟冷靜了,反覆深呼吸,看了看葉雲舟略顯單薄的胸口凍得青白,血色愈發刺眼,就上前把傘撐給他一半,冷聲道:“陣法涵蓋你的屋子,只要你不主動開門,雜役守衛都進不去,外面風大,先回吧,免得真早逝在這。”
傘下的範圍沒有一點風雪,葉雲舟舒適地放鬆了,聽見回去,剛要和慕臨江反應一下他為何開門,就有個侍女倒水出來,只看見慕臨江和葉雲舟站的極近,慕臨江還把法寶分了,忍不住尖叫道:“宮主饒命我不是故意打擾的!”
她轉身一路小跑鑽回廚房,留下一道沉重的關門聲。
葉雲舟:“……”完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葉雲舟心累道:“宮主,我是你特別在意並讓殷大人親自請回來的道侶。”
慕臨江一愣,滿眼全是“嘴能凍這麼瓢”的疑惑。
葉雲舟瞪着他:“不信?不信你還不去解釋清楚!”
慕臨江若有所思地沉默。
葉雲舟靠近一步低聲問道:“封印的事到底多少人知道,我現在又是什麼身份,你就放任他們瞎猜嗎?”
“封印乃是機密,知道的不多。”慕臨江簡單答。
清查人員的直屬護衛從樓上下來彙報情況,打眼一看,慕臨江又和葉雲舟靠的極近,護衛的抗性比較高,還看清了慕臨江偏頭細聽時垂落在葉雲舟肩上的發梢。
於是他悄無聲息的直接消失在了樓梯口。
葉雲舟陡然退後幾步,焦頭爛額地捂臉:“你能不能說句話!解釋啊!”
慕臨江豎起一根手指比了個噤聲,別有深意地對葉雲舟笑了起來:“解釋?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
葉雲舟大驚,情不自禁的回憶起了原著的不可描述。
慕臨江嗓音壓的很低,故意傾身按住葉雲舟的肩膀,在他耳邊道:“不過憑你還沒有資格稱為道侶,最多是讓我感興趣的玩物罷了。”
輕蔑的語氣在他耳邊炸開,葉雲舟眼光一寒,平靜道:“再說一遍。”
他垂下右手,袖中一根尖利的木片被他夾在手裏。
一陣難以忽略的殺氣蔓延開來,少年模樣的人表情透着冷意,慕臨江向來是被別人懼怕眼神,如今卻在葉雲舟漆黑的眸子下看見了洶湧的波濤。
這個少年,確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慕臨江輕鬆道:“生氣了?”
“怎麼,別告訴我你想引起我的注意。”葉雲舟道。
慕臨江虛攥手指,把中指上的傳音指環朝他晃了一下:“根據彙報,方圓十里沒有任何形跡可疑的人,襲擊你打暈望梅的,是這間別院內部的某個下人。”
葉雲舟轉臉呼了口氣,不悅道:“然後?”
慕臨江挑了下眉:“一個下人,目標明確,一擊不成,隨即遁走,並非死士,代表什麼?”
葉雲舟想了想:“受人指使,有清晰檔案,害怕暴露身份引來追查?不用死士,大半意在警告……難不成暗戀你的人把我當成擋了路的情敵?”
慕臨江:“說正經的。”
“不想讓我幫你解開封印?那為何不直接殺我……你們寂宵宮還有黨爭不成,另有他人想要威脅拉攏我?”葉雲舟抽絲剝繭地推測,“封印到底是什麼?”
葉雲舟能猜對方向,慕臨江還算有點欣賞,透出一絲線索道:“一柄神劍,寂宵宮只尊我令,想利用你拿到神劍的,皆是叛逆,唯死一途。”
“等等,你是想將計就計。”葉雲舟捕捉到慕臨江方才突發神經的意思,“既然誤會已經傳出去,索性讓人以為你只是利用我,覺得新鮮順帶玩玩,讓幕後的人有借口遊說我,更給他們能抓到你弱點的錯覺。”
“嗯哼。”慕臨江滿意地輕哼,“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葉雲舟翻了個不雅的白眼,抬步回屋上樓:“我可沒答應做多餘的事。”
樓上他的房間裏昏迷的望梅被安置在床上,身着輕甲統一制服的護衛將五個小廝集中在房內,這五人都一身僕人衣裳,葉雲舟還未正式見過,隨意掃了兩眼,所有人看起來都一樣害怕中又透着好奇。
慕臨江為了避免屋內哭成一片,靠在門口沒跟進來,葉雲舟繞了一圈后,來到走廊遺憾地搖頭嘆氣:“不是他們,看來我們的猜測錯了。”
慕臨江眼神微動,沒有說話。
葉雲舟對屋內護衛吩咐道:“放人吧,再去院外找找有沒有線索。”
慕臨江點頭示意護衛聽令。
那五個人低着頭依次走出,不多時就耐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葉雲舟翹起嘴角,揚出一絲興奮的弧度。
僕人里有一人步伐稍快面色如常,眼看就要消失在樓梯拐角,慕臨江望了一眼,就聽見葉雲舟發出一串低低的笑聲。
聲音從嗓子裏滾過,拖到末尾逐漸消失,慕臨江聞聲側目,只見葉雲舟興緻高昂地用尖銳的虎牙咬了下唇角,像在剋制過於愉悅的表情,抬手一指輕快道:“把他帶回來。”
那人渾身一僵,腳步錯亂,竟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慕臨江嫌惡道:“你一早就認出刺客了,還折騰什麼。”
“讓他自以為偽裝完美,劫後餘生時,我再撕碎他的希望,你不覺得很有意思嗎?”葉雲舟認真答。
慕臨江:“……”我又不是變態,我不覺得有意思。
葉雲舟抱着胳膊往牆上一靠,笑眯眯道:“總之我現在很愉快,之前你那番興趣玩物言論我就不記仇了。”
慕臨江:“……”那謝謝你啊。
屋內剩下的護衛們豎起耳朵:什麼性趣,什麼玩物?不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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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舟:我怎麼就管不住我這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