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哄
大業幅員遼闊,國力強盛,帝都長安雲集了各國商人、無數奇珍異寶。
魏禹帶着李璽逛街,兩個人都長了見識。
從前李璽想買什麼,都是長安各大名樓的管事們送到福王府任他挑,從沒像現在這樣一步一攤地逛過。
街上很多人,各色貨品琳琅滿目,李璽眼睛都不知道往哪裏瞅了,覺得什麼都好玩,什麼都想買。
魏禹也長了見識,原來真有人買東西價錢都不問,一買買一打!
“魏少卿,你看這個三彩陶俑,跟當年我打碎的那個好像!”
“店家,包三、不,都包起來吧,回去慢慢分。”
李璽沖魏禹笑笑,模樣還挺無奈,“送了母親也要送祖母,三姐姐、二姐姐也要有,大姐姐雖然不在京城,也得給她備下一個,不然回來要生氣的。”
魏禹比他更無奈。
他真的想提醒一下,東西不是這樣買的,價錢總得講一講。然而教養又讓他把話吞了回去,兩個人還沒熟到可以干涉私事的程度。
轉頭,李璽又看上了一個琉璃盞,攤販是長安口音,卻大吹特吹,說這東西是他從波斯帶回來的,專供王庭使用,還編了個公主王子愛而不得的凄美故事。
當然,價錢也很“凄美”。
李璽二話不說,就要買。
魏禹終於忍不住了。
這小販明顯就是把他當成冤大頭,要坑他!
就在李璽伸出小金爪爪“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的時候,旁邊伸來一隻修長的手,將他攔住。
李璽指尖一顫。
他可是喜歡男人的!
魏少卿這是在勾引他嗎?
結果,魏禹根本沒看他,而是用冷冷的目光盯住小販,道:“這價錢不合適,店家還是報個實價吧。”
小販看了眼他身上的官服,不僅沒忌憚,還認定了他們就是不懂行情的冤大頭,態度雖恭謹,話卻說得油滑:“官爺也聽到了,這物件極其難得,不敢說是長安城頭一份吧,也差不多了。您想想,咱們花大價錢從波斯淘來,人馬駱駝都要吃喝,搞不好還會死個把人……”
李璽知道這其中有誇張的成分,但還是不忍心,悄悄扯扯魏禹的袖子,“算了,他說多少就是多少吧,咱也不差錢。”
魏禹偏頭,“你閉嘴。”
李璽驚奇,“你凶我?”
魏禹深黑的眸子漫上幾許無奈,圓潤的指尖撫在眉梢揉了揉,剛好壓在那顆小痣上。
李璽咽了咽口水,成功被他的美色說服,“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魏禹唇角勾起一絲笑意,又很快隱去,將李璽往身後一護,沖小販道:“再給你一次機會,重新報價。”
小販硬着頭皮,堅持道:“就是這個價,客不能仗着是官身,就欺壓咱們小小的商人。”
魏禹冷笑一聲,氣場全開,“這琉璃盞質地不透,色澤不純,氣泡尤多,波斯王庭破落了嗎,用這樣的杯盞?”
小販:“……”
這、這人全程都沒看一眼啊,咋發現的?
“就算從波斯運來,按三司出具的貢品級別算,成本價、關稅、車馬費、住店錢——哦,還死了人是嗎?喪葬費也加上,頂多是這個數。”魏禹捲起衣袖,比了個數字。
小販已經傻眼了。
圍觀人群也傻眼了。
他們原本是來看冤大頭的,怎麼突然反轉了?
李璽有點緊張,又覺得刺激,小嫩爪不自覺抓住魏禹的腰帶——這是他興奮時的小動作,身邊有誰就抓住。
魏禹僵了一瞬,沒推開他。
只是看了眼攤上的琉璃盞,冷笑道:“說到貢品,除了三司特選的皇商,等閑商販私自出售,牟利大於一百貫者,徒二年,抄沒家產;五百貫以上,流放——”
“官爺!官爺饒命!”
“這東西不是貢品,更不是從波斯運來的,就、就是城郊一個小作坊自造的……小的不想抄家,不想流放……官爺高抬貴手,放過小的吧!”小販跪伏在地,痛哭流涕。
魏禹沒有為難他,淡淡道:“自己去西市監屬說明情況,騙的錢退回去,此後誠信交易,不許丟了長安人的臉。”
“是、是,謝官爺!”小販把鼻涕一抹,攤子一兜,老老實實地到監屬領罰去了。
圍觀群眾齊刷刷看着魏禹,肅然起敬。
李璽也看着他,靈動的眸子裏滿是崇拜,“你說的那句‘不許丟長安人的臉’好、好好啊!”
——他讀書少,想不出華麗優美的形容詞。
魏禹輕咳一聲,道:“接下來要買什麼、買多少,聽我的。”
“嗯嗯嗯!”李璽狂點頭。
魏禹看人很准,短短相處了小半天,就精準地抓住了李璽的“七寸”。
這位小福王吃軟不吃硬。
適當利用美色可以安撫他。
再誇上一兩句,就更會乖乖聽話了。
其實,很好哄。
接下來的一段路,李璽全程星星眼。
不管什麼物件,他都能第一時間說出產地、優劣、成本費及長安市價,連製作工藝都一清二楚。
每一樣、注意,是每一樣,都能像誦讀律法條文一樣流利地背出來。
當然,這些話都是他私下同李璽說的,只要店家要價不過分,他也不會砸了人家的生意。
李璽崇拜又感嘆。
怪不得這人二十四歲就官拜從五品,成了大理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少卿,這不僅需要才學,還得在門閥壟斷的官場中硬生生殺出一條晉陞之路。
他從來沒有過這麼牛叉叉的朋友!
這個春日午後,是李璽有生以來過得最新鮮、最接地氣的一個。
上馬的時候,魏禹下意識扶了下他的腰。
李璽沒再反應過度,反倒燦然一笑:“你人不錯,如果不娶我阿姐的話,咱們還能做朋友。”
魏禹挑眉,“我應該感到榮幸嗎?”
“請放心大膽地榮幸吧,福王賜你福氣滿滿!”李璽玩笑着,比了個有趣的手勢。
魏禹忍俊不禁,配合地執了執手,“那就謝過福王了。”
李璽哈哈一笑:“趕明兒我叫人送一頭豬給祥福酒館,下次咱們再來喝酒的時候,就有帶餡的胡餅吃了。”
魏禹目光一閃,緩緩道:“王爺今日幫得了一家酒館,又如何幫得了天下萬民?”
李璽笑得洒脫,“既然暫時幫不了天下萬民,那就先幫一家酒館唄!”
小福王笑得眉眼彎彎,頰邊的珊瑚珠串一晃一晃,午後的暖陽撒在淡色的眸子裏,比琉璃盞還驚艷。
魏禹微揚着臉,溫聲笑道:“下頓酒,魏某請。”
“那就這麼說定了,回見!”李璽揚起馬鞭,在空中抽了個脆響。
大白馬揚起前蹄,噠噠地跑了起來。
胡嬌從暗處閃身而出,追了上去。一起現身的還有十餘名便裝打扮的府兵。
原來,他們一直隱在人群中,護着李璽。
魏禹毫不懷疑,方才但凡他動一點點不軌之心,此時八成已經斷胳膊斷腿斷腦袋了。
西市之行,對這位金貴的小福王來說不過是富貴生活中的一張沒餡的胡餅,偶爾嘗嘗鮮罷了。
魏禹搖頭笑笑。
把那句“改天見”壓回了心底。
***
另一邊,李木槿把楊兮兮帶回福王府,原本沒想讓楊氏看到,不然楊兮兮一告狀,她又得挨罵。
沒想到,楊氏剛好就在楊兮兮屋裏。
李木槿把楊兮兮往地上一丟,拔腿就跑。結果沒等她跑出門,楊兮兮“恰好”醒了過來,大哭着撲到楊氏懷裏。
“姑母,讓我死吧!讓我去死!”
“兮兒不孝,無顏常伴姑母膝下了!”
可把楊氏心疼壞了。
李木槿瞧着她們母女情深的作態,倔勁上來,也不跑了,三言兩語把事情說了一遍,證明不是自己的錯。
楊氏並不懷疑她話里的真假,也明白楊兮兮為何這樣做,所以才會更心疼,不由責備起李木槿。
“事情說明白了便好,你又何苦污她名聲?她本就不如你心大,往後叫她如何出門走動?”
李木槿一下子炸了,比被楊兮兮算計時還要生氣百倍:“我心大,就活該被她潑髒水嗎?母親有沒有想過,今日若非小寶解圍,我將是何下場?在您心裏,到底我是親生的,還是她!”
楊氏面色一慌,不由變了聲調:“出去,你給我出去!”
李木槿捂着臉,哭着跑了出去。
滿屋子的嬤嬤女使追出去,一路護着她回了壽喜院。
楊氏心裏也難受,然而瞧着楊兮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還是選擇留下來陪着她。
直到哄着楊兮兮喝了安神的葯湯,看着她睡著了,楊氏才疲憊地起身,打算去看李木槿。
楊嬤嬤攙着她,邊往外走邊低聲說:“老奴斗膽多句嘴,娘子今日確實偏心了。”
“我知道,可是瞧着兮娘哭的那個樣子,實在沒壓住……明明都是李家的女兒,槿娘活得金尊玉貴,體體面面,她卻流落在外,不能認祖歸宗,我這心裏總覺得虧欠她。”
楊嬤嬤心頭一驚,警惕地看了看左右,聲音更低:“娘子可別再說了,兮娘子的身世只是咱們主僕私下裏的猜測,做不得準的。”
“我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如何認不出?兮娘就是我的孩子,就是當年、當年送出去的那個。”
“娘子!”楊嬤嬤急了,連忙掩住楊氏的嘴,“不過是一個老瞎婆的幾句話,娘子怎麼就真信了?若是讓太後娘娘知道……”
後面的話離得遠了,沒聽到。然而,單是前面這些支言片語,足夠楊兮兮推斷出驚天的實情。
她方才赤着腳追出來,是想留下楊氏,不讓她去看李木槿,萬萬沒想到會聽到些。
楊兮兮身形一晃,千頭萬緒湧上心頭。
怪不得楊氏在楊家幾十個庶女中獨獨挑中她。
怪不得這些年待她如親生女兒一般。
怪不得每次同李家姐弟起了衝突,楊氏都偏向她……
怪不得……
怪不得……
楊兮兮彎下腰,看着銅鏡中映出的和楊氏有幾分相像的臉,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聲越來越大,滲着怨恨與陰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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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系男友小劇場】
小米蟲(炸毛):你幹嘛什麼事都要管着我?
魏少卿(淡定):不想讓我管?
小米蟲(鄙視臉):誰想多個爹啊!
魏少卿(腹黑笑):來吧,大兒子,把嘴擦擦,該飯後運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