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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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上巳節過後,皇室都要籌辦馬球賽,上場的皆是貴胄圈的年輕男女,圖的就是生機勃勃。

郎君娘子們聚在一處,自然少不了桃色趣聞。

比如前年,新城長公主家的小郡君為了搶球險些摔下馬,蕭家郎君球也不顧了,撲上去就把人撈進懷裏,一場球沒打完,兩家的婚事就談妥了。

再比如去年,賀蘭家和長孫家的小娘子都看上了鄭家的一位郎君,兩位娘子立下賭約,一球定勝負,誰輸了誰退出,最後輸的是長孫四娘,果然乾脆利落地放棄了,就是不知道回家有沒有哭鼻子。

……

每年馬球賽,都能給長安百姓增添許多談資,郎君娘子們蠢蠢欲動,圍觀群眾也瞧得盡興。

眾人皆猜測着,今年會有什麼趣事發生。

李璽比李木槿起得還早,比李木槿搗騰得還起勁。

焚香沐浴換衣裳,手指腳趾磨圓滑,眼睛耳朵保養仔細,直到渾身上下每一根頭髮絲都精緻漂亮,這才大搖大擺地出了門。

李木槿趴在石桌上,都快睡著了,“我說,咱們是去打馬球,又不是比美,你收拾得這麼好看有啥用?”

李璽扶了扶頭上的小金冠,“馬球可以輸,風采不能輸。”

“馬球也不能輸!”李木槿霍然起身,戳着他腦門威脅,“我押你贏了你知不知道?我把大半年的月銀都押進去了!你今天只能贏,不許輸!”

“知道了、知道了,再戳髮型都亂了。”李璽不放心地扭過身,無花果早就準備好了一人高的大鏡子,方便他照。

李木槿嘴角抽搐,“母親當年八成懷錯了胎,你就該是個女娃娃。”

楊氏剛好邁過月亮門,聽到這話臉色一變,“渾說什麼!這話也是你一個女兒家能說的?”

“是啊,三妹妹都議親了,也該守些規矩才是。”楊兮兮扶着楊氏,笑盈盈地補刀。

那是你們楊家的規矩,我李家兒女可沒那些個三從四德的講究!

李木槿切了一聲,到底沒說出口,免得傷及楊氏,只是拉着李璽騎上馬跑走了。

楊氏輕嘆一聲,對楊兮兮道:“兮娘想不想騎馬?前日小寶新得了兩匹溫順的小母馬,你若喜歡,我叫人牽過來。”

楊兮兮當然喜歡,凡是李璽和李木槿的東西她都喜歡。不過,為了討好楊氏,她還是搖搖頭,乖順道:“三妹妹和小寶都走了,留姑母一個人終究不妥,我便陪姑母一道乘車吧!”

“還是你懂事。”楊氏大感欣慰,扶了扶她發上的珠釵,正是上巳節那天楊兮兮戴的,淡粉色珍珠的那個。

“這釵子原是王爺送我的,那年他去遼東巡營,特意帶回來的。”她口中的“王爺”,說的是已故定王。

楊兮兮沒料到這支珠釵還有這樣的來頭,頓覺欣喜異常,卻又裝作驚詫的樣子,想要摘下來,“王爺送姑母的定情之物,兮兒可戴不得。”

“戴着。”楊氏壓下她的手,眼中浮現出複雜的神色,“王爺泉下有知,也不會反對。”

楊兮兮一臉懵懂,實際恨不得大笑三聲。楊氏越愧疚,對她越有利;而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被認回李家了。

李璽剛到馬球場,就被一群堂姐堂妹表姐表妹圍了。

這個幫他理衣裳:“今年頭一回上場,輸贏無所謂,別磕着碰着。”

那個往他手裏塞果子:“拿着這個,渴了吃。待會兒就不讓喝水了,別傻乎乎地渴着。”

也有如李木槿這樣的,反覆叮囑:“必須贏啊,我可押你了,半年的月銀呢!”

因着十六年前的“太極宮之圍”,先帝這支的男丁只剩下今上、李璽,還有兩位皇子。說來也是奇怪,就連幾位長公主家裏也是女娃比男娃多。

李璽是最小的一個,從小就被姐姐們逗弄着長大。

他不像別的男孩子,為了彰顯自己深沉勇武又自以為高貴的男兒氣派,年歲大一點就不稀罕跟小娘子們混在一起,還反過來叫她們黃毛丫頭。

李璽相反,一點都不嫌煩,任由姊妹們拉拉扯扯捏捏揉揉,只要髮型不亂,其他的都能忍。

——這些可都是當年幫他一起斗過楊家、打過柴家的親姐妹!

正玩鬧着,“自以為高貴”的大皇子就來了。

如果說李璽出場自帶吹拉彈唱、牛叉轟轟的音效,大皇子的出現則是自帶消音效果。

皇家花棚中,原本還歡聲笑語、喜氣洋洋,他一來,誰都不說話了。

也不是討厭他,就是覺得……

好吧,就是討厭他。

大皇子仗着自己出身好,又得百官擁戴,早就以東宮之主自居,向來鼻孔朝天,看人都是耷拉着眼皮,被人討厭一點都不奇怪。

說起來,他確實有那麼一眯眯資本。

就連太后都說,大皇子和今上年輕時候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就是性子不咋樣——後面這句沒明着說。

在外人看來,今上也最看重他,從小就當作儲君培養——主要是吧,也沒別的選擇。

氣氛突然變冷,也沒人跟他打招呼,大皇子臉上掛不住,一臉倨傲道:“璽弟這是打球呢,還是選美呢,鼓搗得跟個花孔雀似的,給誰看?”

“大兄也太小心眼了,不就被我園子裏那隻藍孔雀啄過一口嘛,怎麼還念念不忘了呢!”

未來儲君又如何?

李璽半點不懼。

讓他唯唯諾諾卑躬屈膝,還不如現在就死!

“二哥,你作證啊,若不是大兄手賤去偷人家的蛋,我家小窟窿才懶得搭理他。”——小窟窿就是動物園裏那隻雌孔雀。

一個“大兄”,一個“二哥”,明顯親疏有別。偏偏二皇子也是個憨憨,當即哈哈一笑,道:“對對,我作證,我親眼看到的,兄長偷蛋不成反被啄……”

“閉嘴!一個兩個——”

都是蠢貨!

大皇子怒氣騰騰地瞪了兩人一眼,憋着氣走了。

再不走就被氣死了!

一屋子縣主郡君們撇嘴的撇嘴,吐舌頭的吐舌頭,就差鼓掌歡送了。

長輩們虎着臉,不痛不癢地訓斥兩句,明顯不大走心。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大皇子每次對上李璽都是相似的開頭、一模一樣的收場,從來不知道接受教訓。

也不知道誰才是真蠢!

李璽隨口講了個小笑話,逗得滿棚子貴婦嬌女哈哈大笑。

“老遠就聽到這邊的熱鬧,原來又是這個小猴兒在耍寶。”一位麗裝娘子進了花棚,蓮步款款,笑容和煦,微凸的小腹不僅沒減去她半分姿色,反倒添了幾許柔和。

滿屋子的貴女們沒有一個不熱情喜悅的,紛紛叫着“二姐姐”。

福寧縣主李雲蘿笑盈盈地瞅了李璽一眼,屈膝給長輩們行禮,又給妹妹們施了半禮。

小娘子們紛紛起身,盈盈還禮。

就連李璽都不皮了,乖乖地執了執手,扶住自家姐姐。

小娘子們成長過程中總會有一個榜樣性的人物,讓家長們稱讚,讓同齡人羨慕,讓後輩們仰望——李雲蘿就是這樣的存在。

她雖是庶出,卻和李璽一樣,自小養在太後身邊,規矩氣度無可挑剔。

難得的是性子還和軟,沒有絲毫傲氣,更不會同人結怨,凡是同她走得近的,無人不喜歡她。

生得也好,是那種如春江軟水般的柔美。如今還高高掛在“長安美人榜”的頭一位。

李家的女兒們,不論什麼樣的性子,瞧見她,總能不由自主地撫平了身上的刺,學着她規規矩矩,溫婉恬靜。

雖然,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二姐夫昨日騙我,說你懷着身子,今年就不來了。早知道你會來,我就去接你了。”李璽湊到李雲蘿身邊,黏黏乎乎地撒嬌。

李雲蘿淺笑着,給他順了順髮絲,又拿着帕子,把他沾了果汁的手擦乾淨,就像小時候那樣,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

聲音也是輕輕柔柔的:“前幾日鬧騰得厲害,原是不打算來的,今日睡得足了些,精神頭還好,就又改了主意。”

“才不信!二姐姐定然想着這是小寶頭一回上場,就算再不舒坦也會來。”李木槿笑嘻嘻地拆穿她。

李雲蘿笑着瞧了她一眼。

李璽更在意她的身體,“這都幾個月了,怎麼還吐呢?我叫人送去的銀耳燕窩你可吃了?”

“你一個小郎君,知道什麼?快別亂說了。”李雲蘿面上微紅,打了他一下,“吃了。就是因為吃了,這兩日才好了許多。”

李璽嘿嘿笑:“那我還叫人去山裏找。”

李雲蘿知道沒法阻止他,只得說:“那些獵戶也不容易,多多地給些銀錢。”

李璽點點毛腦袋。

他知道,從小祖母和姐姐們都這樣教他。

一家人正溫聲軟語地說著體己話,突然聽到外面一陣歡呼,似乎在喊着一個名字。

李璽有點小不滿。

誰這麼盛的風頭,比他還受歡迎?

出去一看,嘖,還是個熟人。

李璽想起來了,難怪魏禹這麼受歡迎,從他十六歲上場開始,“皇家隊”年年輸給“百官隊”,十個球里少說有一半是他進的。

李璽握着金鑲玉腰帶,晃晃悠悠走到魏禹跟前。旁邊的郎君娘子們如臨大敵,以為他是來找茬的。

魏禹卻笑了笑,客氣中又帶着幾分不易覺察的親近,“王爺今年也上場?”

“我不上場,你輸給誰?”別的不說,氣勢必須足足的。

魏禹輕笑,“我很期待。”

小福王驕傲地揚了揚下巴,“期待就對了,今日,將是時隔八年之後,皇家隊再一次把百官隊打得落花流水、水聲嘩啦啦啦。”

魏禹忍俊不禁,“拭目以待。”

“待就待!”李璽在眾人“敬仰”的目光中,端着腰帶,比來的時候還要大搖大擺地走了。

有人看着魏禹,一臉崇拜:“在囂張的福王面前都能如此從容,魏兄真英雄!”

魏禹蹙了蹙眉,“誰說他囂張了?你親眼見過嗎?”

圍觀群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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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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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米蟲,蟲蟲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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