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言

已經七十個晚上沒睡過囫圇覺的落憶這一夜睡得很香甜，甚至做了一個極美妙的夢。

他搖晃的視角里兩個曼妙的身影亭亭玉立。

一個是明艷不可方物的宮裝女子，婀娜的身姿以及一張俏臉如夢似幻，只覺得是極有韻味的卻又如迷霧不可細表，宛若一朵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青蓮。

一個是只着遮羞短甲的白翼天使，聖潔的雙翼搖曳着帶來一絲綺麗的煙火氣。略為青澀的嘴角輕輕上揚，不言也不語卻詭異地透出些矛盾的氣質。

落憶迷醉在這旖旎的畫面里，守望千年卻又像是凝視一瞬，夢便醒了。

窗外是碧空千丈萬里無雲，睜開眼的落憶自戀地覺得自己果然是天之驕子，每逢出門必然晴天，今天是百日，賊老天果然照舊給面子。卻也不去想想其實只有晴天落憶才有可能被抱出屋子。

話說百日來的落憶過得的確不是什麼舒心日子。

自出生那日起便纏綿不絕的梅雨沒給落憶帶來什麼邂逅卻將他囚禁在了緊閉的玻璃窗里。難得的間隙也沒讓落憶給鄰居門留下什麼好映象，他好不容易出次家門得抓緊時間瀏覽一下八十年代末的小城，怎麼能浪費在與路人虛以偽蛇呢？他沒空。

滿月那天的落憶也着實讓眾人鬱悶了一回，頗有些熱臉貼了冷**之感。於是好事者開始編排起小落憶的智商來。口口相傳之下更是版本不斷升級，一時間小院裏流言四起百家爭鳴。

退了休閑來無事的大爺大媽們聚在一起小賭怡情。

滿臉橫肉嘴唇卻極薄的歐巴桑擺弄着手裏的字牌湊到身旁觀戰之人的耳邊，神秘兮兮的說：“洛家老頭年輕的時候不積德犯了殺孽壞了洛家祖墳的風水，整日裏神神道道，生了仨兒子已經是不更事的主了，如今生了孫子，我看啊，像是遭了天譴被鬼怪奪了神志，怕是要早夭咯。”這話說的是故作矜持聲音又是極大。

“不會吧，我看洛家的小鬼挺白凈的，長得虎頭虎腦比別家孩子都好呀。”身旁觀戰的老頭滿臉驚奇。

坐對面的斜眼老太點着頭應和：“我看也不像，洛家閨女不挺好的嘛，沒見遭了天譴呀？”

薄唇婦人一臉不屑：“你不懂，長得壯實，那是因為被奪了魂魄不長腦子，養肥了鬼怪們好掠去吃咯，豬也很壯，你見他有腦子么？”

“這風水之事自然是傳子不傳女，子不語怪力亂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其實我早就算到了。”剛剛還豎著耳朵的瞎子這會倒是擺出一副高人模樣胡亂掐着手指。

夜幕里**過後的新婚夫婦靠在一起休憩談天。

妻子靠在丈夫的肩膀上抬手點點他的額頭，嗲道：“老公，以後你可得對我好點，可別學那個洛祁，婆娘懷孕了還動手，倒是打壞了自己的種。”

丈夫吐口煙圈：“我看啦，李梵溪整日裏風風火火，全不像個女人，該不會是地有問題吧。”

“地還不是被你們臭男人耕壞的。”妻子輕閃丈夫的臉龐滿眼薄霧。

“要不我再試試？”於是春光又現。

八卦之魂果然與時代無關，小院裏的人們左手迷信右手科學，搬弄着掀起了一陣編排落憶的運動，比之千里之外那群學生娃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沒在院子裏掛過國旗也被臆想成了壓根就不會尿尿。

而自滿月那天便開始受后腰折磨的落憶，每晚必然戰鬥到天亮。白天就更顯得沒精神了。這便又坐實了關於落憶的種種駭人傳聞。

躺床上做着百日夢的落憶對窗戶外面那些神乎其神的議論一無所知。對於這些路人甲乙丙丁，他多看一眼都欠奉。再加上本來就很少出門，落憶便成了眾人皆醒我獨醉的小白。

果然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事物都是相互的，不待見人的落憶註定不受眾人待見。當然老爹洛祁除外。

但是作為累世雙魚男的落憶絕不至於遲鈍而後知后覺，多少已經感覺到一些異樣。

比如老爹老媽之間已經從爭吵發展成為不說話了，這絕不是哪一方的退讓，落憶覺得那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比如奶奶越發的不待見落憶和李梵溪了。

比如爺爺每次朝落憶笑，都讓他瘮的慌。

比如姐姐洛水看落憶的眼神越發怪怪的。

······

落憶起來后不久，李梵溪也揉着睡眼翻身起床了。今天可不是個小日子，小落憶滿百天了。李梵溪看着落憶尤其壯碩的體型自豪非常，果然還是母乳餵養好。

這時奶奶端着一個白瓷碗進了屋，對剛起來的李梵溪說：“我煮了粥，孩子滿百天了，該斷奶了吧，你也要上班，牛奶又那麼貴。”

剛剛才想到“還是母乳餵養好”的李梵溪不知道怎麼拒絕自己的婆婆。可是從白日夢裏緩過神來的落憶看着瓷碗裏面那快煮幹了水的稀飯一陣反胃。姑且叫它稀飯吧。

據落憶上輩子的李梵溪回憶，落憶沒發展成姚明就是因為斷奶的時候吃太多乾的了，落下腸胃不好的毛病。於是本來極有小巨人天賦的落憶最終成了坑王之王和忍者神龜。拉肚子的頻率和忍肚子痛的本事絕非等閑之輩能比。

思索了半天的李梵溪沒有找出一個像樣的理由。反胃中的落憶更是無能為力。雖然解脫了禁制，腰了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氣也能爬個八、十層了。可是這時候要是開口不就太突兀了不是，落憶還不想被抓去當小白鼠。

這時奶奶已經用調羹將“粥”遞進了小落憶嘴裏，落憶急中生智，假裝吞了一口，乾嘔兩下，噗的全噴了。小肉手一巴掌拍掉面前的勺子，哭的那叫一個撕心裂肺啊。

李梵溪心疼不已：“不吃咯，不吃咯，寶寶乖。”

趴進了媽媽懷了的落憶正在竊笑，宛如拿到了NBA總冠軍戒指和荷里活影帝。

被噴了一頭一臉的奶奶很沒趣的走向門外，順便一巴掌拍醒了沙發上的洛祁，邊走邊啐：“沒出息的。”

剛醒過來的洛祁就看見演過頭的落憶在李梵溪的懷裏抽抽。狂奔過來奪下落憶，雙眼圓睜的瞪一眼李梵溪：“不理她，爸爸帶你去曬太陽，不哭咯。”說著便用那沒刷牙的臭嘴往落憶臉上湊。

落憶很是無語，回敬的還是一巴掌。洛祁像是習以為常依舊笑嘻嘻地將滿頭黑線的落憶抱出門外。

正巧一群小鬼從門前跑過：“洛家子，好皮囊。皮膚白，只像娘。虎頭虎腦不靈光。眼獃滯，臉無神。只吃奶，不撒尿。不哭不鬧光傻笑。”

落憶着實受到了驚嚇，洛祁則出離了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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