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永琪試走犯閻門,乾隆發威懲太醫

第231章 永琪試走犯閻門,乾隆發威懲太醫

這日,胡嬙在來紫薇寒舍之前,先繞到往蕪蔓居院外偷窺了一小會兒,確認懿澤在蕪蔓居,一時半會應該不會隱身出門偷聽,她才來到紫薇寒舍,將下人全部支開,與永琪單獨說話。

胡嬙向永琪道:“關於你的病,我一直擔心太醫們不敢說實話,昨天我特意讓玥鳶避開人問了王太醫一些問題。”

剛聽了這第一句,永琪就忍不住笑了,嘆道:“你怎麼這麼相信他?別人不敢說,你怎麼料的准他說的就真?”

胡嬙問:“不是你說過的,太醫院唯有他最值得信任嗎?”

永琪點點頭,答道:“雖如此說,可事情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哪個人叨叨起我的病,說話不是揀着挑着?王太醫也不是不怕死的人。”

“皆因你的身份尊貴,皇上給太醫們施加了太大壓力,這樣頂着千斤重擔,都不知道他們還能不能正常的給你治病!如果你只是個尋常百姓,你的病早好了!不,如果是尋常百姓,你壓根就不會得這個病!”胡嬙說這話時,臉上露出的都是委屈和埋怨。

永琪笑了一笑,問:“你該不會又要勸我跟你離開京城吧?”

胡嬙答道:“是,我讓玥鳶去問,就是想在王太醫那裏確定我的想法對不對。王太醫也認可,如果你去一個暖和的地方,找一個不認識你的好大夫,多下床走動走動,你一定能很快好起來的。”

永琪只是笑着,不說話,那笑容無奈又無力。

看着永琪不停發笑,胡嬙卻急眼了,問:“你知不知道,宮裏傳來消息,正大光明匾額後面已經藏了詔書,你知道那意味着什麼嗎?那詔書就是你的催命符!外面有多少人想讓你死?如果他們中有人和太醫院有勾結,你的病永遠都好不了!”

永琪好似開玩笑一般,笑道:“這不正合了她的意嗎?”

顯然,永琪這裏所說的“她”指的是懿澤。

“你就這麼想死嗎?”胡嬙忍不住大聲吼問了一句,眼淚卻早已簌簌流下。她就知道,永琪先前說過的什麼為了自己惜命之類的話,很容易就不作數了。

永琪一言不發。

胡嬙又問:“就算你不在乎自己的命,你也不在乎你身邊所有人的命嗎?你死了,我怎麼活?你的一雙兒女又怎麼活?”

永琪勉強笑着,抿去胡嬙臉上的淚水,平靜的說:“對不起,嬙兒,我沒有尋死的意思。這樣,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看醫書,如果我們自己學會了治病,就不需要依靠別人了,也就不會給人害我們的機會,怎麼樣?”

胡嬙聽了,簡直無言以對,醫學博大精深,哪裏是病了之後再學還能趕得上自救的?

永琪握住胡嬙的手,安慰道:“你看,現在雖然天冷,可是我們屋子裏燒着炭盆,多暖和!等到了明年春天,天氣漸漸回暖,我也會慢慢好起來,對吧?”

胡嬙覺得永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她掙脫開永琪的手,為自己拭淚,卻淚流不止。

永琪又陪笑道:“王太醫還說要下床走動,對吧?那我就走幾步試試啊?”

胡嬙心裏生氣,沒有理他。

永琪伸手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因為腫腿穿不上褲子,他又拿一件衣服系在腰上,掀開被子,扶着床頭,當真慢慢下床來。

胡嬙有點擔心的抬頭看着,只見永琪接連扶着不同的東西,兩隻腳輪流慢慢挪動,繞着屋子走了有一小會兒,永琪便嘗試着不再扶東西,獨立行走。這樣,似乎也不影響他走路,只是走的姿勢看着很僵硬。

永琪笑向胡嬙說:“其實我能走,走的時候,也沒那麼疼,我記得之前疼,都是腿打彎、伸縮的時候才疼。對了,王太醫有沒有說我的腿能不能練習打彎?”

胡嬙不記得玥鳶有提過腿打彎的問題,心中正盤算着要不要讓玥鳶再去問王振文一次,沒成想,永琪竟然已經嘗試着讓腿打彎起來。這一彎,疼的錐心刺骨,永琪大叫一聲,頃刻間昏倒在地。胡嬙嚇得魂飛魄散,忙跑過去抱住永琪,哭喊着叫卓貴等人去找太醫。

永琪這次昏迷之後,總處在半夢半醒之間,混混沌沌,他自覺飄飄悠悠的來到一個地方,又一次看到了夢中的皇陵。和之前一樣,他依次在天命皇帝、崇德皇帝、順治皇帝、康熙皇帝、雍正皇帝的陵墓前拜過,最後又來到一處山清水秀之地,遠遠看到碧彤在向他招手,碧彤身後,依然侍立着嬿翎和幽漾。

永琪幾步便走到碧彤面前,問:“碧彤,你是來接我的嗎?”

碧彤搖了搖頭,笑問:“王爺,你還好嗎?”

永琪也搖了搖頭。

“我走了,你快回去吧,有人在叫你。”碧彤笑着說了這句,就消失不見。

永琪恍惚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只見乾隆坐在他的身邊。乾隆幾乎眼中含淚,抓住永琪的胳膊說:“孩子,你終於醒了,你是要把朕給嚇死嗎?”

“皇阿瑪……”永琪試圖坐起來,誰知才剛抬頭一點,就感到頭暈目眩、渾身無力,又一下子躺下。

乾隆吃了一驚,按住永琪問:“不要亂動,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永琪慢慢的舒緩了一口氣,積攢出一絲氣力,才又對乾隆說話:“皇阿瑪……兒臣不孝……怕是……是沒有機會孝敬皇阿瑪了……”

“朕不准你胡說!什麼叫沒有機會?你趕快好起來!聽見沒有?”乾隆說的雖然是斥責之言,卻飽含深情。

“兒臣……剛才……做了一個夢……”永琪又有氣無力的吐出幾個字,黑瘦的臉上越發黯淡無光。

乾隆看着十分不忍,關切的問:“什麼夢?”

永琪又艱難的從牙縫裏擠出了兩句話:“我……在夢中……去皇陵拜了……拜了所有列祖列宗,還……還碰到了……碰到了……碧彤……”

乾隆聽了這句,震驚差點摔下去。他憂心極了,也氣憤極了,站起朝陳進忠吼道:“去!去把凡是給永琪看過病的太醫,全都給朕叫過來!”

胡嬙見乾隆如此氣急敗壞,生怕永琪心中更不好受,忙上前勸道:“皇上,請皇上息怒,王爺需要靜養。”

乾隆長嘆了一口氣,吩咐胡嬙道:“你好好伺候着,朕出去問個清楚!”

說罷,乾隆帶着陳進忠等人,離開藤琴書屋,到紫薇寒舍的正樓中。太醫院的院使、院判、御醫、吏目等跪了滿滿的一屋子,榮王府的丫鬟、僕從、護衛等由近及遠站了一院子,內外一片肅靜。

乾隆一坐下,便是一頓斥問:“不是說榮王已無大礙嗎?不是說他病勢見好嗎?好在哪裏?好在哪裏啊?”

太醫們跪着,無一人敢抬頭,無一人敢答話。

乾隆翻開醫案,翻到其中一頁,舉着問:“這張誰寫的?誰寫的?”

吳謹跪的靠前,抬頭看了一眼,認出字跡,然後回頭看了張如璠一眼。

御醫張如璠慌忙磕頭答道:“回皇上,這幾日榮親王的醫案,都是微臣和宋太醫一起寫的。”

乾隆又吼問:“哪個宋太醫?”

御醫宋國瑞顫抖着,忙磕頭答道:“是……是微臣。”

乾隆冷笑着問:“你們既然會寫,那就告訴朕,榮王的病,現在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嗎?”

宋國瑞答道:“回皇上,不……不是太好。”

乾隆問:“怎麼個不好?”

宋國瑞答道:“附骨疽附筋着骨,內里腐肉成膿。若要痊癒,必得患處潰爛,使濃水腐骨頭從瘡口排出,待重新癒合才好。王爺的腿,紅腫已久,卻始終不得潰,以至於經久不愈,氣血兩耗。”

“久不得潰,氣血兩耗?”乾隆憤恨的將醫案砸到宋國瑞頭上,吼問道:“那你這上面寫了些什麼?拿來糊弄朕是嗎?”

張如璠忙解釋道:“啟稟皇上,臣等怎麼敢糊弄皇上?只因太后關懷心切,常查問醫案,左院判說太後年事已高,叫臣等悠着點寫,切莫嚇着太后,臣等才思忖着減了幾筆。”

左院判即吳謹,吳謹聽說,也慌忙向乾隆陳情道:“皇上,臣生恐嚇着太后,只是叫他們注意辭藻,沒想到他們竟然連實情都有所隱匿。臣有失察之罪,實在該死,求皇上降罪!”

“哼!怕嚇着太后?這是什麼借口!你們這樣寫,難道換班的時候不會誤導其他御醫嗎?”乾隆想當然的推測着,又指着張、宋二人,厲聲喝道:“永琪的病都讓你們給耽誤了!”

張如璠辯解道:“冤枉啊皇上,臣等每日交接王爺病情,從不敢有一絲馬虎……”

不待說完,乾隆早起怒氣萬丈,喝道:“將這兩個胡寫誤診的庸醫給朕拿下,革去職務,交內務府查辦!”

張如璠嚇得幾乎昏倒,宋國瑞口中還喊着“求皇上給臣一次將功折罪的機會”,就都被人摘掉帽子,拖了下去。

玥鳶剛來到紫薇寒舍,看到兩名太醫被人拖着帶出,十分吃驚。

旁邊還有一個丫鬟慨嘆着:“不知道摸打滾爬了多少年才爬到這個職位,一朝不慎就給丟了!”

另一個丫鬟說:“丟了官位還是小事,只怕身家性命都危險呢!要是王爺有個三長兩短,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跟着陪葬!”

玥鳶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卓貴,拉着問:“怎麼回事?胡格格昨晚一夜都沒回去!瀅露叫我來看看,兩個孩子起來都哭着找娘呢!”

卓貴滿面愁容的說:“別提了!昨天王爺就下床走了幾步,足足昏倒了十個時辰!才醒過來!皇上一下朝就過來了,正審太醫呢!”

“走了幾步就昏倒十個時辰?”玥鳶心裏犯嘀咕,這必是胡嬙聽了自己的問話后勸永琪下床走動,不想竟變成這樣,頓時感到一肚子悶氣。

乾隆又發落吳謹道:“罰奉半年,再有疏漏一次,朕也叫你革職查辦!”

吳謹渾身冒汗,聽到只是罰奉,心裏的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卻還是大氣不敢出。

乾隆問:“朕問你,永琪這病,到底能不能治?”

“臣……臣等必當儘力而為……”吳謹神思混亂,只能先抗下再想辦法。

乾隆又吩咐道:“你且着人好好的治,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只要治得好,朕重重有賞,治不好,朕把你們太醫院都給拆了!”

說罷,乾隆帶着陳進忠等人回宮去了。

吳謹被乾隆的話嚇得攤在地上,王振文上前扶起,扶着慢慢走到院中,低聲問:“師傅,其實這不能自發潰爛的,咱們可以給他外治,只要手動將腐骨膿水取出……”

“要外治,你去!”吳謹一把推開王振文,責問道:“他病拖那麼久了,裏面腐骨腐肉是一下子好收拾的?萬一外治的不好,瘸了,或是疼的受不住死了,你擔得起還是我擔得起?”

“可是,這麼久都不得潰,多半以後也不會,若不外治,那他豈不是……”王振文不敢繼續往下說。

“那就是他自己病入膏肓,而不是我們誤診!”吳謹說罷,不再理會王振文,叫着其他御醫一道回太醫院去。

望着這些人的背影,王振文嘆了口氣,正在糾結中,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叫他的名字:“王振文!你給我站住!”

王振文回頭,只見玥鳶一臉怒色的走來。

玥鳶氣憤的問:“就算是我們以前對不住你,你也犯不着用這種陰招報復吧?”

王振文不解的問:“姑娘這話,在下怎麼聽不明白?”

玥鳶道:“你說王爺應該下床走動走動的,結果他走了幾步就變成了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你不是故意害他是什麼?我都沒臉去見王爺了!”

王振文更加不解,又問:“這與走路什麼相干?你沒聽見‘經久不愈,氣血兩耗’嗎?他這是氣虧血虧的實症……”

玥鳶此刻一肚子火氣,哪裏聽得進去什麼醫理,不耐煩的打斷了:“你別跟我拽文,我不識字,聽不懂!”

王振文無奈的搖了搖頭,道:“罷了,你以後別問我,我也什麼都不敢說了!”

說罷,王振文只管往前走。

玥鳶撿起地上一塊半大不小的石頭,隨手砸到了王振文的後腦勺上。王振文捂着頭,回頭瞪了玥鳶一眼,也沒再說話,快步的離開了。

隨後的幾天,永琪時而清醒,時而昏昏沉沉,時而發燒,時而寒熱交作、筋骨疼痛,身上漸漸瘦的皮都鬆了,唯有大腿還是腫着的。

臨近過年,榮王府卻沒有絲毫熱鬧的氣氛。

胡嬙為永琪的病擔憂不已,卻無可奈何,但她注意到一件事,這幾日來診脈送葯的,多了不少生面孔,心中狐疑起來,只好讓卓貴去太醫院打探。

卓貴擅長與人搭訕、打探消息,很快就來向胡嬙回復道:“吳院判把給咱們王爺輪流診治的人手增加了兩倍,說是人多主意多,為了更好的給王爺治病。可我悄悄聽底下人議論的意思,自打張、宋二太醫革職下獄后,人人心裏都捏着一把冷汗,都怕將來被治罪,都不敢接手,他們乾脆生出這個辦法,叫做‘法不責眾’,連那些不入流的醫士、醫生都排進輪值的班次里了,還往民間尋求名醫,他們就算着,萬一出了事,皇上肯定不能一下子查辦這麼多人吶!”

玥鳶在一旁聽着,驚嘆道:“天啊!這麼多人一起給王爺治病,那要是有人想害王爺,途徑豈不是也更多了?”

卓貴點點頭。

“法不責眾……看來,他們已經覺得出事的可能性很大了……”胡嬙像是在自言自語,她低頭默默思索着,越想腿越發軟。她突然打開門,從藤琴書屋走了出去。

卓貴問:“格格要去哪?”

胡嬙沒有正面作答,只是回頭交待道:“你們兩個好好在這裏守着王爺,我去去就來。”

說罷,胡嬙走出了紫薇寒舍。

玥鳶跟到了紫薇寒舍同往中院的院門處,看了看胡嬙去的方向,像是要去蕪蔓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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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城訣之榮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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