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胡嬙守口身試險,懿澤偵密再造夢
夜幕降臨后,胡嬙帶着哭紅的眼,憂心忡忡的離開紫薇寒舍,走在回望雀樓的路上。快到望雀樓的時候,途徑一段小道,兩旁樹木高聳,遮住左右的視線,只有前後可通,胡嬙走到正中間時,忽然有一柄長劍擋在了她的頸前,她不得不停住了腳步。
懿澤從一旁閃出,用長劍指着胡嬙的脖子,她帶着一種漠視的目光,淡淡的說:“你演的可真像!”
胡嬙微露苦笑,嘆道:“難得,姐姐會在半路等我。”
懿澤問:“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胡嬙輕輕答道:“以前是山中的牧羊女,如今是榮親王的侍妾。這麼多年了,難道姐姐還不認識我嗎?”
“你少裝蒜!到底是誰派你來到永琪身邊的?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是不是謀害永琪?”
“為什麼會這麼問?”
“你給永琪熏迷魂香,然後還讓太醫來揭穿,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看到了?”胡嬙先是驚訝了一下,緊接着又露出一副笑臉,問:“你還會關心他的死活嗎?”
“我在問你話,立刻回答我,信不信我殺了你!”懿澤的劍鋒,離胡嬙的頸部又更近了一步。
胡嬙望着懿澤的劍鋒,稍稍後退了一步,弱弱答道:“是,你猜對了,我和他在宮中的巧遇、漸生情愫,都是被指使的。我接近他的目的,就是為了伺機取他的性命。”
懿澤死死盯着胡嬙,目光比劍鋒更加鋒利,點頭嘆道:“你終於承認了。”
胡嬙低頭答道:“在剛來王府當丫鬟,假裝失憶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和孟冬,我在王爺的香爐里放了迷魂香,我也告訴過你們我是被指派來謀害王爺的。可惜你們只是當時聽了,過後很快就不把這件事當回事了。你們不相信我說的真話,卻更相信我後來編造的謊言。”
懿澤進一步逼問:“指使你的人是誰?”
“我不能說,說了,我明天就會死。”
“不說你現在就會死!”懿澤劍鋒又向前一步。
胡嬙閉上了眼睛,卻默默在心裏打賭,懿澤不會殺她。
果然,懿澤的劍又向前了一丁點,抵住了胡嬙的頸部,刺出一丁點血跡。突然,劍又被放下。
胡嬙睜開眼睛,輕輕的說:“多謝……”
懿澤背過身去,問:“既然要害他,為什麼還要讓太醫去揭穿?”
胡嬙苦笑着問:“你覺得,如果我真的要害他,他還能活到今天嗎?”
“所以,你放迷魂香只是被迫的了?”
胡嬙搖了搖頭,道:“是也不是。”
“說人話!”懿澤喝出這三個字,劍鋒又揮過胡嬙的頸前。
胡嬙潸然淚下,喃喃而道:“我只是想勸他跟我走。我知道這裏有很多人要害他,所以想勸他離開京城,離開是非之地,勸過很多次,可他都不聽我。我做這件事,就是為了讓他知道他的處境有多危險,逼他跟我離開這裏。可惜……他還是固執的不肯……我知道,肯讓他拿命來賭的,只可能是一件事,就是他捨不得離開你。”
懿澤不做聲,轉身望着高聳的林木,她的世界和那片密佈的叢林一樣黑暗,看不到一絲光明。
胡嬙突然跪下,握住懿澤的裙擺,張口叫道:“姐姐,我求你……”
“不要動不動就給我下跪,我不吃這一套,這一點,需要我告誡你多少次?”懿澤冰冷的言語,打斷了胡嬙的哀求。
胡嬙卻不死心,仍然哭求道:“如果你心裏對王爺還有一點點關心,就請你勸他離開京城這個是非之地。我求你,求你跟他一起走……”
懿澤冷笑一聲,問:“怎麼個‘走’法?我從沒聽說過,私奔還有三個人一起走的!”
胡嬙仰頭望着懿澤,淚如泉湧,聲音顫抖着說:“如果你願意跟他走,我會離開他,和他斷的乾乾淨淨,從此在他的生命中消失。只要……只要你是真的肯重新接納他……”
懿澤低頭看胡嬙的臉,胡嬙的眼神中飽含着無私的愛,能有多大的讓步,愛就有多深。如此深刻的愛戀,哪裏是說斷就斷得了的?懿澤又冷冷的問:“你離開他,那你的女兒呢?”
胡嬙又答道:“如果你願意接納她,就讓她和你們在一處。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帶女兒一起走。”
“女兒留在我們身邊,你會捨得一輩子不來看一眼嗎?你帶走女兒,他就能做得了一個拋妻棄女的人嗎?”懿澤搖了搖頭,笑道:“何必假裝能成全別人?何必把自己說的那麼高尚?你是為了向我展示一下,你愛他有多深嗎?”
“不!”胡嬙仰望着懿澤,淚流滿面,悲慟的哭道:“我只想讓他活着!我真的只想讓他活着!”
懿澤冷笑道:“你是要向我證明,你比我愛他。”
胡嬙哭泣着,抱住懿澤的腿,苦苦哀求道:“姐姐,你相信我,他只有離開京城才能活……求你救他……只有你才能救他!”
“你不害他,他自然能活!”懿澤甩開胡嬙,抽身離開。
瀅露在院中聽到外邊林子裏有些異樣的聲響,跑出來看到胡嬙跌在地上,而懿澤的背影遠去。瀅露忙上前扶起胡嬙,這才看到胡嬙的脖子上有血,吃驚的問:“你受傷了?我幫你叫太醫!”
胡嬙扯住瀅露的胳膊,不住的搖頭,欲言又止,只是梨花帶雨的止不住哭泣。
次日,胡嬙在脖子上系了一條小絲巾,遮住傷口,帶着兩個孩子來到紫薇寒舍看永琪。玞嫿和綿億就在藤琴書屋裏追逐打鬧,瀅露和玥鳶都在旁邊看着,永琪雖難以起身,看着孩子們天真快樂的模樣,心中也能增添幾分欣喜。
一時孩子們玩鬧到床邊,齊齊趴在那裏看永琪,永琪一手握住綿億的小手,一手拉過玞嫿,笑道:“兒女雙全,我也算個有福氣的人了。”
望着永琪這苦中作樂的微笑,胡嬙忍不住抹淚。
永琪笑問:“傻丫頭,哭什麼呢?”
胡嬙含淚笑着,搖了搖頭,又忙止住了眼淚。
綿億走的還不是很穩,說不好就會摔一下,胡嬙時不時上前扶一把,或者幫他清理障礙物。綿億十分調皮,在胡嬙彎腰時,伸手一扯,就把胡嬙頸部的絲巾扯了下來,拿在手裏揮舞着玩。
永琪本來正看着綿億發笑,一眼瞥到胡嬙頸前的傷口,用手按着床就要起身,卻在起身時感到頭暈目眩,又一下子躺下。
胡嬙忙丟開綿億,跑到永琪身邊,問:“你怎麼了?”
永琪搖了搖頭,聲音很低的說:“躺久了,想坐都難。”
胡嬙聽罷,就替永琪捏捏肩膀,捏捏胳膊,幫他疏散渾身筋骨。
永琪輕聲的問:“你脖子的傷哪來的?”
胡嬙愣了一下,繼續忙永琪揉捏着,低頭答道:“不小心碰傷的。”
“做什麼能碰到那裏?你是怕我看見,故意遮住的吧?”永琪吃力的問着話,多說幾句便覺得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胡嬙忙解釋道:“我真的沒什麼,就是撿東西時這裏正好碰到了簪子,你就別問了,省省力氣吧!這點小傷有什麼好問的?”
永琪長嘆一口氣,想起在圍場的自己威猛如虎,騎射獵物手到擒來,一箭可以雙鵰,不想今日竟然連說幾句話都費勁。
晚間胡嬙離開之後,永琪吩咐卓貴,悄悄去問瀅露,看看胡嬙的傷到底怎麼回事。卓貴問過之後回來告訴永琪:“那多半是索格格刺傷的,就昨晚在望雀樓的外邊沒多遠,瀅露聽到不對勁,過去親眼看到索格格提着劍離開,胡格格攤在地上,脖子正在流血。可無論瀅露怎麼問,胡格格就是不說發生了什麼事。”
永琪點點頭,心中默默合計着,許多事不必追查也想的明白,懿澤和胡嬙之間的恩怨,還能是為了什麼呢?他與懿澤之間早已打了死結,就如胡嬙所說,他的等待早就沒有意義了,他到底還在等什麼呢?這輩子,他已經虧欠了胡嬙太多,為什麼還要一而再的虧欠?選擇懿澤和選擇胡嬙,到底哪一個會讓自己過得好,這個答案再明白不過,他又在堅持些什麼呢?
所有的道理,永琪心如明鏡,可是,沒有用,他說服不了自己。他想不明白,曾經滿心期待的、努力爭取的,終於擁有的、唾手可得的,為何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從望雀樓附近回來后,懿澤一直琢磨着兩個問題,一個是永琪的重病到底是真的還是胡嬙製造的假相,另一個問題是關於胡嬙。曾經的胡嬙當然是被指派來謀害永琪的人,但現在的胡嬙呢?懿澤不能確定,她默默盤算着,胡嬙如今是永琪最信任的人,也是永琪最近身的人,如果胡嬙仍然有害永琪之心,永琪必然有性命之憂。
想到這裏,懿澤有點隱憂,她默默觀察着永琪接下來的變化。與她想像的一樣,不再熏香之後,永琪的精神漸漸有了恢復之勢,也稍微有了些力氣。於是,懿澤疑心永琪的病並沒有眾人想像的那麼重,前些日子的病勢沉重多半是被迷魂香誤導了。而胡嬙投毒的目的,無論是為了謀害永琪,還是為了逼永琪離開京城,這都是對懿澤有威脅的。懿澤迫切的想知道,在幕後指使胡嬙的那個人到底會是誰?
懿澤以前懷疑過皇后,懷疑過令妃,懷疑過太后,因為她們都曾利用過胡嬙。眼下皇后已然活得十分凄慘,不太可能是那個仍然能威脅到胡嬙的人,至於另外兩位,正是當今後宮最有權勢的兩個人,自然威脅得了胡嬙。
懿澤想起南巡在杭州時,太后單獨見她說的那些話,太後知道茱洛和丹陽,而胡嬙知道關於夢神的不少東西,胡嬙還為太后辦了不少事。這樣一想,懿澤覺得,太后很有可能就是胡嬙的幕後指使者。
是夜,懿澤隱身來到望雀樓,在胡嬙睡着之後,拈着胡嬙的髮絲進入胡嬙夢中。
身處夢中的人大多難以察覺自己在做夢,意識也有些許模糊,胡嬙只覺得自己走進一扇門,竟是一道宮門,定睛去看,那似乎是太后所居的壽康宮。
胡嬙心中好生奇怪,她自嫁入榮王府,就很少進宮了,這是為了什麼事情,竟然跑到宮裏去了。
又往前走了幾步,胡嬙看到迎面也有人正在往自己這裏走。那人正是太后,她扶着莫禾的手,身後還跟着兩排宮女。
胡嬙忙原地跪下,給太後行禮:“奴婢參見太后。”
太后也站住了,笑盈盈的問:“是胡嬙啊?哀家交待你辦的事,你辦的如何了?”
胡嬙聽了這句問話,腦海中一片混亂,開始拚命的思索,她能想起的太后交待的任務,似乎全都是與香妃有關的,別的再也想不起來。她不敢怠慢,忙低頭答道:“回太后,香妃娘娘早已離宮多年,不知太后問的可是這個?”
太后神秘的笑着,道:“哀家問的,不是香妃。”
胡嬙更加糊塗,只好請罪道:“奴婢該死,奴婢愚鈍,實在想不起除了與香妃娘娘有關的事以外,太后還吩咐過奴婢什麼事。”
太后的神色變得不太高興了,瞟了胡嬙一眼,用生硬的語氣說:“你再仔細想想!”
“奴婢……奴婢真的想不起來……”胡嬙心中開始發慌,可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
太后突然發火道:“來人,杖刑伺候!”
幾名宮女拖着胡嬙,強行按在長板凳上,胡嬙掙扎着哀求道:“太后息怒,奴婢豈敢違背太后?求太后明示一二,奴婢若沒有盡心為太後效力,甘願領罰,可奴婢實在不知太后所問何事!”
太后懶懶的說:“好吧,哀家就提示你一點,哀家問的,是關於榮親王的事。”
“榮親王?”胡嬙又拚命的想,還是想不起來,卻不敢對太后說想不起來。
太后一聲令下:“打!”
胡嬙又想為自己開脫求情時,抬頭猛然看到,按壓自己身體的宮女之中竟然有一個是旌筠,頓時驚嚇萬分,大叫一聲,從長板凳上滾了下來,重重的摔在地上。
這一摔,讓胡嬙一下子從夢中驚醒,慌忙坐起,她心跳加速的喘着氣,摸摸自己,渾身都在冒冷汗,再看四周,確認還在望雀樓,在自己的房中,胡嬙這才鬆了一口氣。她復又躺下,卻難以再次入眠,她感到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做這樣一個夢。
懿澤一直以為太后的嫌疑很大,甚至懷疑當年綿脩之死是旌筠與胡嬙裏應外合的結果,一心想從胡嬙口中詐出一個答案。可是細想胡嬙方才在夢中的表現,她似乎覺得這個幕後主使並不是太后,她想她可能已經判斷錯了方向。
回到蕪蔓居,懿澤又開始琢磨,指使胡嬙害永琪的人會是現今的後宮之主令皇貴妃嗎?自打上次舒妃的侄子下獄,宮內外紛紛傳言說是皇貴妃蓄意害永琪並嫁禍渥西琿,讓舒妃和永瑆受到連累,好使永琰成為唯一的皇位人選。從這裏分析,皇貴妃的確有害永琪的動機。但是胡嬙的幕後主使應該是一個知道夢神的人,懿澤記得,她在延禧宮住着時,以夢中恐嚇的方式對付怡嬪,令妃對怡嬪之事一直百思不解惑,顯然是不知夢神的。
第一次夢中逼問已然沒有成功,懿澤覺得,如果再做一個相似的夢,只是換一換夢中的角色,胡嬙必然要起疑這夢的由來。懿澤思慮再三,她想,若要達到預期的目的,或許她需要改變一下方式,不能讓夢境太離譜,越貼切現實,才更有利於套出來真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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