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皇后參悟臆斷髮,永琪追責鳴不平

第207章 皇后參悟臆斷髮,永琪追責鳴不平

皇后靜坐良久,貼身伺候的侍女們都有心想要來勸慰皇后一番,皇后卻擺手止住了所有人,自己一個人到船艙裏間的卧榻上躺着。

蕭韞很不放心,站在外間悄悄通過門縫裏盯梢了一會兒,見皇后一直很平靜,只是休息看風景,琢磨着不像有尋短見的念頭,才出來了。

皇后側卧在榻,感受着船在湖面的移動,閉上眼睛,想起慶貴妃說的話,漸漸開始反思自己。

背叛過她的又何止慶貴妃一個?

她想起了許多人,其中包括那個與她一樣清冷孤傲的懿澤,懿澤與她的舉止作風頗為相似,明明是一路人,卻與她勢不兩立;她還想起了曾經極其信任的孟冬,孟冬當年也是真心對她,可現在還不是成為了太后麾下的一員?還有被她認作義女的胡嬙,在後宮的主子們之間左右逢源,實在談不上對她有忠心。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背叛?也許,問題真的出在她自己身上。

皇后自問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但她的人生卻是一敗塗地!身為皇后,她不得皇帝待見,竟被太后與妃嬪們合力攻擊,牆倒眾人推,摔了個四仰八叉,大概要淪為千古笑柄了!她生育過的二子一女,倖存者唯有永璂,卻要終身與頭疼病作伴。她調教過的人,要麼背叛,如懿澤、孟冬、慶貴妃之輩,要麼沒多大出息,如揆常在,揆常在死後,娘家親眷與她來往日稀,在看不到光明的未來,誰還會與她為伴?大約也只有蕭韞了。

沉思片刻,皇后又睜開了眼睛,隨手推開了身邊的窗戶,看到了窗外不遠處的一個小島,那是湖心亭。她記得,在她剛被冊立為皇后的時候,乾隆也曾攜她南巡,也曾到杭州西湖,他們在湖心亭停留過,當時的乾隆對她很溫柔,那是她此生中僅有過的甜蜜時光、擁有夫妻溫存之情的一段時光。

往事歷歷在目:

她想起了嫁入寶親王府做側福晉的那幾年,她的丈夫當時還不夠強大,非常倚重嫡福晉富察氏、側福晉高氏的娘家父兄,常常忽略自己的存在;

她又想起了乾隆剛登基的那幾年,她以嫻妃的名分做了一宮主位,乾隆為了前朝政權穩固,對後宮也雨露均沾,她偶爾也能得到乾隆的青睞;

然後就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那幾年,她被冊封為皇貴妃、皇后,成為後宮中最被乾隆看好、承寵最多的那一個,雖然知道在乾隆的世界裏沒有什麼真愛可言,但她還是如少女懷春一般的痴情着,即使是夾在太后和乾隆的暗鬥中左右為難,她也從不會感到委屈;

不知不覺中,她的眼睛濕潤了,她不知道自己後來是怎麼一步一步變成現在這樣的,淚眼朦朧中,她彷彿又看到了為了乾隆一句“如果是為了朕”而袒護香妃的自己,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因為失去香妃而對自己惡言相向的丈夫;

她想起了這些年一次又一次的爭吵,她和乾隆在相爭中矛盾愈演愈烈,終於再無夫妻情分可言;

她又想起了她為乾隆誕下的二子一女,五公主因病弱而夭折、十三阿哥死因成迷,唯一活着的十二阿哥永璂卻終身伴隨着頭痛病,而賜予永璂頭痛病的令貴妃卻始終被乾隆視為紅顏知己;

她和她的孩子,都曾被她的丈夫給予厚望,最終也都被他的丈夫遺忘。

隨着船的行進,她看到湖心亭越來越近,她看到了上面鬱鬱蔥蔥的樹木、景緻的房屋,都漸漸變得那麼清晰,然後,船繼續前行,她與湖心亭擦肩而過,於是,湖心亭又越來越遠,美景也漸漸開始模糊了、縮小了,一大片變成了一小點,最後一點也看不見了。

皇后在突然之間參悟了,世間的一切都是一樣的。如湖心亭的美景,從看不清、到看得清、到又看不清、最後看不見,任何事物都是過眼煙雲;如她眼中的夫妻情分,從無到有、從有變淡、得而復失、最後被棄如敝履,情愛不過是曇花一現;如她起起落落的人生,曾經平淡、後來出彩、登上至尊的后位、摔下眾人共挖的深坑,所有興衰際遇不過都是轉瞬即逝。

如此,無中生有、有中變無,那麼,有便是無,無便是有,她是不是皇后還有什麼區別?人生是成功或是失敗又有什麼不同?世間還有什麼是值得在意的?誰去誰留,順其自然,眼前的人如何對待她、後人如何評價她,又跟她有什麼關係呢?

皇後下了榻,走到梳妝枱前坐下,取下旗頭,散開頭髮,將剪刀拿在手中,看着鏡子中的自己,輕輕一笑,一把青絲落在了地上。

且說永琪被送回行宮的住處后,御醫楊開泰來為永琪看診,只見永琪腿上的紅腫之處已經比原先好了許多,也退燒了,遂向乾隆稟報,說永琪已無大礙,方才昏倒應是一時情緒過於激動的緣故,用不了多久就會醒來。

果然不大一會兒,永琪醒了,一醒就又忙着為皇后求情。

乾隆很是不悅,不予理會永琪的求情,只囑咐了瑛麟好好照顧永琪,令楊開泰好生為永琪調養,便叫着令貴妃一起離開了。

琅玦悄悄觀望了一下乾隆的去向,見乾隆不曾回到皇后的船上,只是與令貴妃一道漫步去了另一個方向,忙回屋告訴永琪,永琪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後來永琪服用了楊開泰開的葯,又發起困來。琅玦便辭別回去,讓永琪好好休息。瑛麟還是像之前一樣,守在永琪身邊侍疾。

懿澤隱身跟隨多時,確認永琪無恙,也就離開了。她告訴自己,她對永琪只有仇恨,她會關心永琪的病,只是因為永琪對她的未來有用。

永琪睡得昏昏沉沉,自覺好像飄飄悠悠的上了九重天,與懿澤攜手游遍雲山霧海,在天地之間談笑嬉戲,時而吟詩作對、時而撫琴弈棋、時而切磋武藝,好不逍遙快活!他們手拉着手穿過了走婚橋,在勒得海的邊上看日落,又一起回到格姆山上採摘果蔬、餵食雞鴨,在篝火旁背靠着背數星星,他向懿澤滔滔不絕的講述着自己對於星空的探究。

這個夢好長好長,興許是開心的過了頭,永琪在夢中笑出了聲,忽而感到有人在推他,聲聲呼喚着:“五哥……五哥……”

永琪睜開了眼睛,看到推他的人是琅玦,瑛麟也在不遠處站着。

琅玦看到永琪醒來,焦急的告知道:“大事不好了,皇額娘被送走了!”

永琪聽了,腦海中一片混亂,忙坐起問:“什麼叫做‘皇額娘被送走了’?為什麼送走?送到哪去?”

琅玦整張臉都哭喪着,說話的時候還帶着些喘氣,答道:“皇阿瑪叫福隆安把她先行送回宮了!是悄悄送走的,走的還特別急!我追的差點跑斷氣,連皇額娘的面都沒見到!就看到福隆安和毛團騎着馬、跟在馬車後面,福隆安一直叫我別追也別問,還說皇阿瑪交待過不許聲張、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都沒來得及跟我說幾句話,就被毛團催着走了!”

永琪更加不解,問:“這麼多人一同南巡,先把她送回宮算怎麼回事?皇額娘是國母啊!皇阿瑪怎麼可以不聲不響的就給送走了呢?”

琅玦搖了搖頭。

“不行!我要去問個清楚!”永琪披上外衣,匆匆忙忙的走出屋子。

琅玦跟在永琪身後,一起去了。

瑛麟看着他們兄妹離去,沒有說話,也沒什麼好臉色。

永琪和琅玦來到蕉石鳴琴,那裏正在傳晚膳,乾隆、太後上座各一桌,下面首席坐着令貴妃,後面依次是慶貴妃、容嬪、永常在、寧常在,每個人桌上的宴席都十分豐盛,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幸福的模樣。

這個場景讓永琪心裏很不舒服,他不明白,大家一路同行相處了這麼多天,忽然間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這些人卻像沒事人一樣,坐在一起繼續吃喝玩樂,竟然毫無違和感!

在琅玦看來,這些人根本就是幸災樂禍!

永琪帶着琅玦走了進去,勉強向乾隆、太后躬身一拜。

乾隆看得出永琪臉上的不快,卻不想理會,淡淡的說:“朕已經叫人把飯菜給你送過去了,你不在屋裏多躺一會,又跑到這裏做什麼?”

永琪道:“兒臣只是想來問一問皇阿瑪,皇額娘哪去了?”

經永琪這麼一問,在場所有人笑不出來了。

永琪左右掃了幾眼,又問:“諸位都在這裏用膳,難道沒有發現少了一個人嗎?”

令貴妃、慶貴妃、容嬪、寧常在都不好意思繼續動筷子,也不知該如何作答,都靜靜的坐着。

唯有太后還若無其事的吃着。

乾隆像是敷衍一樣,慢慢答道:“皇后病了,朕讓人先行送回宮去了。”

永琪一貫擅長刨根問底,從來都不是一個好打發的人,繼續追問道:“兒臣都病了幾天了,皇阿瑪也沒讓人把兒臣送走,皇額娘白天還好好的,就這麼一會兒的時間,能有多大的病?至於要立刻送回宮去就醫嗎?”

乾隆又說:“皇后的‘病’,不宜見人,不便外傳,只能先送回去另做打算,等你回去了,自然就會明白。”

“就算是這樣,可是皇額娘貴為國母,就這麼草率的送回去,沒有齊全的準備,甚至連說都沒說一聲!接駕的官民會怎麼想?從杭州到京城這麼遠的路程,難道皇額娘一路上不需要吃住休息嗎?”

面對永琪如指責一般的問話方式,乾隆已經很不高興了,但還是勉強問了一句:“那你想怎麼樣?”

永琪卻依然理直氣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道:“至少不應該通知沿途的驛站接應皇額娘鑾駕嗎?好讓大家知道,皇額娘只是因病需要提前返京,他們不可怠慢!”

乾隆知道永琪的執拗,不想在人前讓永琪難堪,於是吩咐身邊的陳進忠:“明日一早,你讓人快馬傳話給毛團,趕路也不要過急,天黑了就歇腳,讓接駕的官員好生伺候,明白嗎?”

陳進忠忙應聲領命。

乾隆又抬頭問永琪:“這樣可以了嗎?”

“兒臣謝皇阿瑪恩典,兒臣告退,不打擾皇阿瑪、皇祖母和各位娘娘的興緻。”永琪還是沒什麼好心情,但也不再繼續糾纏,轉身離開了。

琅玦也行禮告退,尾隨永琪走出。她挽住永琪的胳膊,笑着說:“果然還是五哥在皇阿瑪那裏說話有分量,你看皇阿瑪明明都生氣了,卻還是賣你了一個面子!要是我敢這樣,恐怕早就被打出來了!”

永琪沮喪的搖着頭,道:“你就別誇我了,我都快嘔死了!”

兩人往回走的路上,看到傅恆在西湖邊上巡邏,不約而同的跑了過去,他們都覺得傅恆一定知道皇后被送回宮的內情。

傅恆看到永琪、琅玦向自己這邊跑來,就已經猜到所為何事了,也向前走了幾步,與永琪、琅玦碰面,拱手拜道:“老臣給王爺、公主請安。”

琅玦急不可耐的問:“阿瑪,你知不知道……”

傅恆擺了擺手,引着永琪、琅玦往前又走出幾步,笑道:“王爺、公主何必如此擔憂?皇後娘娘不過是提前回宮而已,並無大礙。”

永琪不解的問:“可是送回宮也得有個緣故吧?皇阿瑪說皇額娘病了,這怎麼可能呢?哪裏會這麼巧?”

琅玦也感到十分迷茫,附和着說:“是啊,這分明是個借口!我就想不明白了,白天在船上,皇阿瑪和皇額娘吵得差點都動手了,也沒發落皇額娘!後來皇阿瑪去忙別的了,這事不都擱置了嗎?怎麼突然又給送走了?”

傅恆無奈的停住腳步,勸道:“就請王爺和公主別再為難皇上了,皇上真沒把皇後娘娘怎麼樣!白天的事情,皇上雖然心裏惱,可畢竟沒有證據,怎麼可能輕易處置皇后?是皇后自己把頭髮給剪了,剪了個亂七八糟,連髮髻都梳不起來了,一國之母整成那個樣子,還怎麼見人?皇上沒辦法,才趕緊給送回去了,還下了死命令,回到宮裏之前,除了貼身服侍的宮女以外,不能讓任何人看到皇后,否則福隆安死罪!”

永琪、琅玦聽說,都唏噓不已。

永琪問:“皇額娘為什麼會剪頭髮?”

“這事誰說的清楚?皇後娘娘一個人在裏面休息,不知道什麼時候剪的,還是毛團去請問晚膳時才發現的。皇上知道后,氣得不得了,審訊了船上的宮女,她們竟然沒一個人看見皇后剪髮!太后堅持說皇后這是在詛咒她老人家。更讓皇上可氣的是,皇后見了太后和皇上,竟不行禮,問什麼話也不說,就像一個啞巴一樣!臣與福隆安在那裏求情了半天,現在遣送回宮已經算是好的了,你們祈求後邊別再有什麼更糟糕的事,就萬幸了!”傅恆說罷,不住的搖頭嘆氣。

琅玦也忍不住跟着哀愁嘆氣。

永琪向傅恆拱手稱謝道:“承蒙傅九叔袒護,不然,皇額娘也許已經被降罪了。”

“王爺折煞老臣了。”傅恆忙向永琪還禮,又對琅玦說:“公主,福隆安是自請護送皇后的,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他怕皇上派了別人,皇後路上就更不好過了。他願意這樣擔風險,可都是為了你!”

琅玦聽了,不知該作何應答,為難的低下了頭。福隆安沒有因為自己的假意和好生氣,反而願意為自己付出更多,這讓她很意外。

傅恆再次勸道:“老臣懇請公主看在老臣薄面上,可以真的從心裏原諒福隆安,原諒他曾因年少而無知。”

琅玦也不好再說什麼,只能禮貌的點頭笑笑。

永琪沉思,皇后能做出對太后、乾隆不行禮、不言語,甚至自行斷髮這樣的舉動,可見是對人生失望至極,才會那樣失態。

永琪回到房中,又看到了瑛麟,想起瑛麟在船上指證皇后的話,頓時心生怒氣,一臉不滿的質問:“你為什麼要誣陷皇額娘?別人或許不清楚,但我可以很肯定,陳府密室的事跟皇額娘不可能有任何關係!她比大多人知道的更晚,你怎麼能當眾誣陷她?”

瑛麟在看着永琪隨琅玦去為皇后抱不平的時候,心裏就已經在憋氣了,沒成想永琪一回來就開始向自己發難,更不能忍,也質問永琪道:“你怎麼不問問她為什麼要處死我呢?她不過聽了幾句謠言,愛惜你們父子的顏面,就要不分青紅皂白逼我去死嗎?”

永琪道:“但你已經逃過一劫了!皇阿瑪不就是趕過去救你的嗎?你已經等到救兵了,為什麼還要對付她?在雲南你答應我的兩個條件,你是不是都已經忘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無論出自於任何目的,你都不可以陷害別人!這是我們能做夫妻的前提條件,是我們的約定!你卻違約了,你看看你把她害成什麼樣!”

“她既然可以害我,我為什麼不能還回去?”瑛麟很不服氣,反而斥責永琪道:“你是不是特別希望我把所有的罪名都頂了,什麼都不要說?這樣你摯愛的所有人都不會被牽連?你仗着我喜歡你,就要求我這樣、要求我那樣!最後不過是為了成全你的偏心!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遷就你,你卻得寸進尺、慾壑難填!”

結末,瑛麟又扯着嗓子,朝永琪吼道:“現在我清楚的告訴你,你的要求太多了!做你的妻子太累了!我做不好!做不到!”

永琪聽到這最後一句歇斯底里的吼聲,不想再多說什麼,淡淡道了句:“你做不到正好,我也不想做了,以後……我們還像從前一樣,只是名義上的夫妻。這樣,你就解脫了,我也解脫了。”

說罷,永琪走到房中的躺椅旁,背對着瑛麟躺下。

瑛麟默默站着,兩行眼淚無聲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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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城訣之榮王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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