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迷一夜
雪停了，大地空寂無聲。wWw.WenXueMi.CoM
辰州城外的桃林里，破瓦寒窯只有一些殘垣斷壁還留在雪外，其餘部分皆被埋在雪下，同時被埋下的還有三個人——劉寶兒，三目尚人和寶光羅漢。不過，后兩個已經成了死人。
劉寶兒很幸運，雖然坍塌下來的窯頂磚塊落了一身，但卻沒傷到他的要害。而三目尚人與寶光羅漢則很不幸，落下的磚塊不但砸滅了元神香，而且破掉了五行天封陣。他們的元魂無處可去，只得四處飄蕩，在雪后清晨第一縷陽光的炙烤下，化成了灰燼。
這就是命！
天到中午的時候，劉寶兒慢慢轉醒過來，新下的雪並不緻密，不然近兩尺厚的雪也足夠要了他的命。
他抬起身子，四顧茫然，什麼都記不起來，也什麼都不想記。
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劉寶兒忽然發現自己的瓦窯塌了，連忙在雪中翻找自己的東西，可最先找到的卻是兩具冰冷的屍體。
“他們死了？”劉寶兒這時終於想起一些關於昨晚的回憶，自己是被一僧一道折磨得死去活來，再後來……後來的事他卻一無所知。一想起昨夜之事，他的氣不打一處來，也不顧傷痛，就想衝上去踹上幾腳，可轉念一下：“昨夜之事並未二人本意，他們是好人，只是中了讓他們迷失本性的魔毒。”
劉寶兒嘆了一口氣，心想：“人死如燈滅，算了！小太爺也不和你們計較了。不過寶兒爺救了你們一場，你們總應該給些回報吧。”想到此處，劉寶兒把三目尚人與寶光羅漢的屍身搜了個遍，結果卻只找到兩個納物的小袋，其餘片紙皆無。他心裏不禁有些失望，下意識用識感掃了一下，卻發現此兩個納物小袋並不簡單，他們周圍聚集的天地變量雖比不上劉鐵板留下來的白蓮黑袋，卻也遠超劉寶兒的想像。將所有識感聚集在其中一個上，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天地變量形成了一條條的金線，相互編織如網，終於將此袋的奧妙表現出來。
“莫非這就是評書中常提到的乾坤袋？還真是神奇，沒想到小小的袋子竟然暗藏玄機。千面猴常在評書里說，乾坤袋在修真界也是罕有之物，而且內容空間大多小於一丈。如果大於十丈，則是異寶。”劉寶兒新得的這兩個乾坤袋，到沒十丈那麼大，一個五丈，一個三丈，不過這已經讓他很滿意了。別看都是孕胎期，那被滅的蒼茫七妖卻連一個乾坤袋都沒有，裝東西的不過就是一些普通兜囊，只是比凡人用的要結實許多。
劉寶兒先把三丈袋中的物品全部都移到了五丈袋中，然後開始在瓦窯廢墟里尋找自己的東西。他先找到了佛缽，然後找到了他那張破床，一看被子倒還完好，也收入了乾坤袋內。掀開床板，掃去地表的一層浮土，下面有一塊木板，拿開木板，下面是一箱子，裏面可全是劉寶兒的寶貝，什麼白蓮黑袋，《九霄神女圖》，鏡影神盒，包括蒼茫七妖的兜囊，法寶也都在裏面。那箱子劉寶兒也沒打開看，也直接收在了五丈袋裏。
不過有一件事卻讓劉寶兒覺得很奇怪，三丈袋與五丈待之間不能互放，但白蓮黑袋卻能收入這兩個乾坤袋中，看來此物倒是另有玄機。
也沒時間多想，劉寶兒尋思了一下，反正家底全在這，不如都帶走。什麼柴米油鹽醬醋茶，鍋碗瓢盆，連地窖裏面的白菜，蘿蔔，大蔥，土豆他也沒剩下，一股腦地被他收入了三丈袋中。至於空下來的地窖，劉寶兒也沒浪費，他把三目尚人與寶光羅漢的屍身埋了進去，然後折了一段床板，用木炭條寫上兩人的名字，也算有了墓碑。
一看此處再無牽挂，劉寶兒長嘆了口氣，咬了咬牙，跺了跺腳，再放了一個響屁后，絕塵而去。
一腦袋先扎進了之前打獵的大山，將存留的那些兵刃取了回來。後來在天快黑的時候進了辰州城，一想大冷的天，自己總應該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不然夜宿街頭非凍死不可。
“我去哪呢？偌大的辰州城竟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么？”
去乳娘家，劉寶兒怕給乳娘家惹麻煩。去城隍廟，那裏是丐幫的地盤，他不想當終身乞丐。去醉香樓，萬春娘倒是會收留他，只是後半輩子也就交代了，最出名不過成為辰州城內最有名的龜公。住客棧，人家壓根就不能讓他進。變回普通人，劉寶兒可不想被金家人害死。
真別說，寶兒爺思來想去，還真想到了一個地方。只是那地方，他自己想想也有點肝顫。
慧通書院！錢家被人滅門的地方。
劉寶兒在集市上買了一些紙馬香客，猶豫再三，還是去了那裏。
慧通書院一直沒有人住，錢家的遠方親戚最近的也住在天南州，他們過來收房子那也是開春以後的事情了。周圍的百姓都知道錢家是怎麼死的，所以平日裏也沒誰敢過來，還有不少人把慧通書院稱為鬼宅，說法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邪乎。
劉寶兒這次依然鑽的狗洞進的院牆，只是比上次更加費勁，幾個月下來他又長大了不少。
明德樓周圍都是雪地，除了新留下的野貓腳印外，別無其他痕迹。劉寶兒小心地抹去自己的足跡，一步一步到了明德樓的正面，書樓依舊，但人逝樓空，大門上貼着封條。
一陣風吹過，捲起了一層細雪，往事浮現，劉寶兒心裏有些難過。
說起來，錢馥錢夫子也算他的半個先生，他早知道劉寶兒蹲牆根的事情，但他並沒有追究，相反還施捨了他一些銀子銅錢。劉寶兒並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所以兇殺之夜逃走，沒有去救錢小姐，他總覺得欠了錢家一份人情。事實上，即便他去救了，也只是白搭條性命。
沒有去揭封條，劉寶兒用一根小銅鉤撥開窗划，從一扇窗戶跳進樓內。一樓依然如故，只是少了許多的古玩字畫，想來是被官府收了去。屋內的血漬也被人清理乾淨，不過幾個月無人打掃，地面上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廳堂兩側的書架依然完好，書籍也都在原位，許久無人翻動。
劉寶兒從乾坤袋內，取出一個銅盆，點上火。因為慧通書院后牆高大，所以到不怕被街坊四鄰看見屋內的火光。劉寶兒一邊燒紙錢，一邊叨念着：“錢夫子，小寶兒今兒來看您了。之前都怪我膽小，沒敢去救錢小姐，您要怪就怪我吧。殺您一家的兇徒如今已經伏誅了，可惜我沒能把他的首級帶來獻祭給您，以告慰您一家的在天之靈。今天我去看啦，那裏什麼都沒有了，估計是是被餓狼們給吃了……”
劉寶兒嘮嘮叨叨地直到大半夜，然後才取出兩床破被，在一條大書案上睡了下來。
四更天的時候，劉寶兒隱隱約約聽到有幫羅聲，隨意地翻了個身，也沒在意，繼續睡覺。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他覺得有人在他后脖頸子上吹氣，最開始以為是涼風，所以只是拉了拉被子，後來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抄起枕旁的小片刀，劉寶兒回身觀看，差點就尿了褲子。
吹他后脖子的不是旁人，正是幾個月前身首異處的錢家小丫鬟，翠屏。而她身後不遠處，還站着錢家的另外四口人，錢夫子，夫人，小姐，老僕人。
小丫鬟此時已經跑回到錢小姐身後，對着劉寶兒笑了笑，其他幾人雖然都臉色慘白，面帶青氣，但表情也很和善，顯然並無惡意。
劉寶兒一想，自己行得正，走的端，三條大路走中間，又沒做過害人的事情，正所謂：“平日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一想到這裏，劉寶兒連忙翻身下條案，跪在地上對錢馥一家行禮道：“錢夫子，小子冒昧私入您家，並無非分之想，只想暫借一安身之地。”
錢夫子一笑，聲音很飄渺，也很空靈，道：“沒什麼，小寶啊，說來我還要謝謝你呢！”
“恩？謝我？”
“是呀，謝謝你告訴我惡徒伏誅的消息。”錢夫子頓了一頓，繼續道：“本來我們一家五口被害后，怨氣太重，死後亦不得安寧。終日被怨恨糾纏，既上不了天路，又下不了鬼道。如此一來，我們只能在着明德樓內遊盪，渾渾噩噩，終有一日會被怨恨奪了本性。到時就會成為害一方的厲鬼，落得個魂飛魄散的結局。”
劉寶兒點點頭，心道：“原來如此。”
“多虧你來告訴我們惡賊伏誅的消息，讓我們能正本清源，一守本心，舍了怨恨，重入輪迴之道。今晚是我們在人間的最後一晚，雞鳴一響，我們就要離開這裏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劉寶兒很恭敬道，其餘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小寶啊，其實你有所不知，我與你父親本是至交，你雖非他親子，但他卻視你如己出，這件事我知道。”
“先生，您認識我父親？”劉寶兒一聽很激動，立刻哭了起來。“先生，我父親他在那邊還好么？”
錢夫子笑了笑，道：“你父親說了，如果你將來修仙成功，也許你們父子還有見面的一天。不過他也說了，你莫要強求這段緣分，一切順其自然最好。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真的么？我父親真的是這麼說的么？”
錢馥很認真地點點頭，道：“你父親一直在天上看着你！”
正此時，天邊傳來一聲雞鳴。
錢馥一家看着劉寶兒，說不出的感激。錢夫子最後道：“小寶兒，我們就要走了，這明德樓之中書籍，你就替我收着吧，也算是我對你的感謝。”
劉寶兒剛想問問父親最近的情況，以及父親到底在哪裏，可還沒等他問出口。錢家五口的身上忽然綻放出耀眼的光芒，一瞬間，劉寶兒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待他在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然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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