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遠觀戰
當劉寶兒再次轉醒過來的時候，天空已然只剩下井口般大小，他的視角如蛙，坐井觀天。很奇怪，從百丈長的陡坡上滾下，然後摔下三丈多深的懸崖，他並沒有死。
懸崖邊，被風吹出來的大雪坡救了他，如今他就躺在被自己砸出來的雪井裏，只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這就是**棺材啊！只要上面的雪塌落下來，棺材蓋也就蓋上了！”劉寶兒躺在雪坑裏尋思着。“不行，我得出去！”
先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勢，發現除了非常嚴重的摔傷，挫傷外，身體竟然奇迹般的沒有出現骨折。只是有沒有內傷，劉寶兒就不知道了，反正渾身上下就沒有不疼的地方。
從褡褳里取出一個小葫蘆，裏面裝的全是先前從佛缽里生出來的紫色藥膏，劉寶兒給它起了個名子，叫：紫玉香膏。將裏面大半的紫玉香膏倒在嘴裏，然後就着雪水吞咽而下。一刻鐘后，劉寶兒終於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紫玉香膏神奇的藥力彌合了他身體內外大半的傷口，不過想要完全治癒，至少需要兩三天的時間。只是這樣已經足夠了，劉寶兒又可以動了。
“看來想要從上面爬出去，是不太可能了！”兩丈多深的雪坑對現在的劉寶兒來說，簡直是難如登天。“也只有從側邊挖洞出去了。”
將識感提到最高，周圍半里地範圍內的一切風吹草動都在他識感的追算之下。劉寶兒開始向外挖，儘力躲避着雪坡中脆弱的地方。雪坡雖然很厚，但卻不是很寬，所以他很快就從中逃脫升天，並沒出現意外的情況。
進入到山谷中后，劉寶兒發現以自己目前的傷勢，想要下山回家，基本就是痴人說夢。天色此時也已經黑了下來，雪又再慢慢飄着，而且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周圍寒風凜冽，不時有狼吼從四面八方傳來。
劉寶兒心想：“別自己沒死在雪坡里，來個全屍，卻最後便宜了這幫狼崽子，成了狼糞！”思討到此，他決定留下來，反正身上還有充足的乾糧，一時半刻也餓不死自己。
在一避風的山坳里，劉寶兒於大雪坡邊上開了一個彎折的洞，然後又將洞口堵住了下面的大半，這樣可以有效阻擋寒風的侵襲。現如今這個時節，他可不敢隨便找個山洞住進去，因為沒準裏面就會遇上冬眠的熊瞎子，黑燈瞎火的，以他目前的狀態就是一個死。
吃完乾糧后，劉寶兒覺得身體依然十分虛弱，身上像有無數的蟲子再爬，緊接着就變成了發燒。頭腦昏沉，眼神也逐漸迷離，不一會兒便昏睡過去。睡夢中，他只覺渾身燥熱難耐，口渴異常，像被人扔進了火爐里。
不一時他又做起了噩夢，場景支離破碎，斷斷續續。
“父親，你別扔下孩兒啊！”劉寶兒哭喊着。可無論他怎樣奔跑追逐，劉鐵板始終微笑着離他越來越遠，最後終於跑不動了，身體發沉，地面龜裂，他又開始下陷，黃泉的惡鬼們拉扯着他的雙腿，將他向地獄拉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劉寶兒只覺得臉上有水滴在流動，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還躺在雪洞裏。用手抹了一下臉，原來是洞頂的雪落在他臉上，融化后變成了水滴。
“沒想到我還是活了過來，做夢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被鬼吃了呢！”劉寶兒身上不再疼痛，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又吃了些乾糧，喝了些水，他開始向洞口爬去。
“也不知是個什麼時辰了，怎麼天又快黑啦？”劉寶兒心裏琢磨着。“我還是趕緊回家吧！身上也沒幹糧了。”
冰天雪地里，山路崎嶇難走，稍一不慎，便會摔上一跤。劉寶兒的傷還沒有好利索，走路一瘸一拐的。雪還在下，如飛舞着的鵝毛，一遇山風，就翻滾着壓下來，彷彿想要將人埋葬。山中的風鳴叫着，像女鬼的嘶吼，中間還夾雜着群狼的嚎叫，劉寶兒不敢多停留，盡量加快了腳步。
當太陽最後一絲身影消失在群山後時，天徹底黑了下來，群山也成了猙獰的怪獸，似乎想要吞噬這裏的一切。
好在劉寶兒此時已經能看清遠處的山口，只要出了那裏，再走十里地就到家了。將識感向外釋放着，不求精準，只求範圍足夠大，這樣可以提前發現狼群的位置。
正此時，西邊天空忽然飛來了兩道遁光，一紅一藍，緊接着轟鳴聲由遠及近。
劉寶兒被嚇了一跳，趕緊找個僻靜之處躲了起來，然後將識感提到最高，追算出去。天地變量不斷反饋着，劉寶兒這才發現，飛來的並不是兩道遁光，而是九道。只是後面七道都是黑色，間或地閃着几絲血紅。在黑雲的背景下，再加上漫天的飛雪，不容易被發現。
顯然雙方正在開戰，攻擊的法術層出不窮。紅藍兩道遁光狀態不是很好，忽明忽暗地，似乎已經到了油盡燈枯難以維繫的境地。後邊跟着的七人始終不緊不慢地，你方唱罷我登場，彼此配合地十分默契，不禁讓劉寶兒想起了狼群攻擊獵物時的情景。他們在不斷施壓，始終掌控着大局。
這九道遁光中，劉寶兒認出了其中的三道。黑色遁光中，有一人正是幾個月前滅殺錢家滿門五口的黑衣人。而紅藍兩道遁光也不是旁人，正是當初在辰州城出手攔截黑衣人的一僧一道。
在一陣猛烈的火焰攻擊后，三目尚人與寶光羅漢終於不支，彼此攙扶身形踉蹌地從空中墜下，落在了離劉寶兒五六十丈遠的一片山坳里。
“三目道人，寶光和尚，怎麼樣？投不投降？”黑狐妖甘雲此時笑道，剩餘六人也都落了下來，將一僧一道圍在中央。
“蒼茫七妖休要猖狂，有本事就要了羅漢爺的命，不然就準備重歸畜生道吧！”老羅漢一晃手中的九耳金環降魔法杖，一時間佛吼連連，降魔法杖裹挾着道道佛光，向那七妖砸去。一旁的三目尚人也不甘示弱，額中豎眼射出條條金光，手中拂塵早沒了去向，三清長劍化作一朵朵冰人心魄的寒梅，將七妖籠罩在內。
三目尚人與寶光羅相識已經百年有餘，共同出生入死多次，彼此默契自不必提。又因為兩人功法同出《太玄經》，只是不知為何同一部功法，兩人卻練出了完全相反的兩種法術。寶光羅漢練成了赤**火，而三目尚人練成了藍陰純火。這一陰一陽，相互配合起來威勢奇大，連比他們境界高的元嬰修士，在對陣時都要暫避其鋒。
蒼茫七妖面對一僧一道的聯手反撲，一時大意，竟被二人殺的節節敗退，差點失了方寸。
好在黑狐妖甘雲一聲大吼，止住了頹勢：“蒼茫七子各歸法位，承天之力，借地之勢，七星北斗陣！”
其他幾妖聽此話都自鎮定心神，共同將自身修為放開，一時間七道靈壓彼此融合，竟將三目尚人與寶光羅漢的攻擊震開。
七星北斗陣！成！
黑熊妖趙碩站天樞，黑豹妖秦明站天璇，黑猴妖鄭紀站天璣，黑虎妖王猛站天權，四妖組成為魁，即：斗身，合而將攻勢已減的一僧一道圍困。黑狼妖李元站玉衡，黑豺妖江龍站開陽，黑狐妖甘雲站搖光，三妖組成杓，即：斗柄，遠遠地用法術攻擊着陣內二人。七妖步伐精奇，彼此配合竟帶着股天道的味道，身形變換如斗轉星移，生生將修為遠高於他們的三目道人與寶光羅漢困在了此地。
劉寶兒把自己埋在積雪下，雖然有些心驚膽顫，而且還時不時地有打偏的法術從他頭上略過，但忍不住好奇的他，還是遠遠地觀戰。將識感提到最高，把九千九百九十九個天地變量分散在這兩人九妖身上，劉寶兒洞察着戰場上的一切。
他發現，自從蒼茫七妖擺開七星北斗陣后，他們竟將修為融在了一起，彼此成為一脈，同進同退。在劉寶兒的識感中，他們既像一條彼此串聯的金色玉帶，又像一隻閃着金光的巨大飯勺。防禦時，他們是金玉帶，軟中帶硬，魁部四妖如盾，阻擋攻擊的同時，將力量向後傳導至杓部卸去。進攻時，像飯勺！杓部借力蓄力發力，提振至魁部，使之如刀似劍，如臂驅使，修為暴增。
七星北斗陣之精妙，讓劉寶兒打開眼界。不但如此，杓部所站方位不同，陣中竟然還能使出不同的輔助性法術攻擊，這些攻擊並非人為驅使，而是天道自成！
斗柄指東，天下皆春，困！斗柄指南，天下皆夏，火！斗柄指西，天下皆秋，乏！斗柄指北，天下皆冬，冰！
觀看一陣后，劉寶兒明白了，七星北斗陣的陣眼在搖光，也就是黑狐妖甘雲所在之位。
三目尚人與寶光羅漢此時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威勢，僧衣道袍上早已血跡斑斑，而且兩人都雙瞳血紅，似乎有中毒的跡象。
甘雲此時一邊投射着火球，一邊笑道：“三目道人，寶光和尚，怎麼樣？天人五衰的毒性如何？”
“孽畜！好卑鄙！”看得出來三目尚人正在強自鎮定心神。
“乖乖地投降饒你們不死，去我們月影教還能做個長老，有何不好？”
“呸！休得胡言……人與妖，道不同不相為謀！”
“哼！你們兩個老頑固，大概你們還不知道天人五衰毒的厲害！這毒對凡人無效，不過修真者中了，除了散去一身修為，不然只能成為非人非妖的人魔！”
一僧一道並不再答話，驅動法器繼續頑抗。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戰鬥終於停止了。
三目尚人與寶光羅漢背靠在一起，盤腿席地而坐，降魔杖與三清劍都跌落在一旁。
七妖圍在四周，眼睛緊盯着他們。三目尚人與寶光羅漢都是孕胎後期的修為，這對修為都是孕胎前期的七妖來說，無異於十全大補丹。如果能吞噬了二人的神魂，三年內，他們能穩過孕胎中期境界，這也是現在他們不再動手的原因。
寶光羅漢去下了頸上帶着的念珠，心中默默數着，嘴上卻在與三目尚人開着玩笑：“道兄，你我相識百年。雖然江湖上人們都說我們是僧不理道，道不理僧，可我們這麼多年卻從來沒有分開過。”
“是呀，僧兄！可惜眼前這幫妖孽我們無法誅滅乾淨，可惜，可惜！”三目尚人望着蒼茫七妖，一陣的冷笑。
“大哥，別再聽他們說屁話，吃了他們吧！”黑虎妖王猛此時叫嚷道。
“對，吃了他們的身體，然後再分了他們的神魂，到時我們的境界又能高出一層。在月影教，我看誰在敢跟我們兄弟過不去！”黑熊妖趙碩也符合著。
“上了，上了！”黑猴妖鄭紀先沖了上來，抓着寶光羅漢的光頭一口咬了下去，竟生生將老和尚的一隻耳朵撕了下來，在嘴中嚼個不停。
劉寶兒遠遠看着，就是一縮脖，差點沒吐出來。
原本還些遲疑的其他幾妖都沖了上來，連最為小心的黑狐妖甘雲亦是如此。
劉寶兒沒敢再看下去，暗自閉上了眼睛，心說：“沒想到這兩位老俠仙，今天落了這樣的下場。”正這時，劉寶兒忽聽一聲巨響，待他睜眼觀瞧時，不禁大吃一驚。
沒想到寶光羅漢與三目尚人最後關頭都各留了一口元氣，用一隻耳朵的代價，終於將七妖引上鉤來。
赤**火與藍陰純火共同而出，一起催動在了寶光羅漢手中的念珠上！
念珠上的一百零八顆封魔珠，原本代表着一百零八個煩惱，而如今這一百零八個煩惱全落在了毫無防備的七妖身上。前一刻眼中還是將要吞噬血肉的欣喜，后一刻……已經不在重要，因為他們都成了碎成血肉的屍體。
一僧一道也並不好過，兩人全部氣絕昏倒。
劉寶兒躲在雪裏，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哆嗦，心道：“這和尚老道可真夠狠的，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連自己的耳朵都能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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