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活如此艱辛
第五章生活如此艱辛
肯持萊恩酒店在半山,酒店旁有省道通行,車來車往,卻不通公交。
雲簡來這邊上班,有時是庄默接送,庄默有事來不了的時候,也經常自己獨自回家。一般花大半個小時從山上走下來到公車站,坐公交轉地鐵再步行,一個半小時左右回到自己居住的長忠區。
今天從酒店鬧了一回出來,不好再回去換衣服。於是腳踩恨天高,身裹曳地長紗裙,雲簡花了兩個半小時在回家的路上。
深一腳淺一腳,也不知道怎麼捱到家門口的。
雲簡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你自己聽聽,你聽聽,怎麼回事兒嘛!大半夜的。”
“就是,怎麼這樣!”
“有沒有一點兒功德心?”
耳熟的嘈雜聲里夾雜着若有若無的凄美琴音。
雲簡拎起裙就往樓上大步跑。
才出樓道口,就有大媽拉住她往門口的人群里喊,“阿簡回來了!別跟這丫頭扯,咱們跟阿簡說!”
大媽一邊說,一邊還上下打量她,帶着意味深長的冷笑。
雲簡心裏明白。
平時她經常半夜回來,鄰里之間什麼議論都有,今天的這一身裝扮,似乎更印證了別人的什麼猜測。
雲簡無心應她,往自家門口看一眼。
門口倚着寧曉冉。
她穿着件HELLOKITTY大貓臉的長睡裙,頭頂着一個大大的粉紅色蝴蝶結,一邊嚼着口香糖,瞪眼嘟嘴抱臂,一副要力戰群雄的模樣。
見她回來,寧曉冉吐個大泡泡,沖她比了個“V”的手勢。
雲簡的心放回了肚裏。
雲簡這才拍拍王大媽握着自己的手,就勢鬆開她,環一眼周圍,問,“大媽,這麼晚了,什麼事兒啊?”
“你也知道晚了啊?”擠過來說話的是樓下住的吳姐,“大半夜了,你家鬼哭狼嚎,還讓不讓人睡?你說,你們搬來以後,一次兩次就算了,總這麼鬧!這破房子隔音不好,叮叮叮的,像耳邊敲喪鐘一樣,煩得很!”
吳姐為人向來刻薄,平常與雲簡也沒什麼交集,這時說話就更不客氣,上下打量雲簡,說出來的話就有別樣的味道,“再說了,我們一大早要上班的,賺錢不容易。呵,你當別人都像你們倆小姑娘,穿成這樣,夜裏出去一回錢就來了么?我白天精神不好,有損失你賠?”
雲簡還未答話,對面的寧曉冉就先跳了起來,“你嘴裏吐的什麼呢!損失個P,就你這副尊容,睡跟不睡有什麼兩樣?行行好哎,阿婆,您別出去嚇人!你也知道這破房子隔音不好,你夜裏恩恩阿阿的時候,我關門關窗都像在現場一樣,您怎麼沒想着早點睡哪?”
寧曉冉的話立時引來一陣會心竊笑。
吳姐的臉羞得跟大紅布一樣,轉身指着寧曉冉再罵,“不要臉的臭丫頭,誰還不知道你們幹得破事,賺得什麼錢?有臉……”
“吳姐,吳姐!”雲簡拉下吳姐的手臂,賠着笑,不卑不亢地把更惡毒的話堵在她的嘴裏,“您說得對,是我們不好,我們不好!”
“您看哈,這房子年頭久了,確實隔音不好。鄰里之間,咱們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是吧?平常我和我姐是這麼想的:咱們互相體諒着過。所以像我姐說的,有時候您夜裏吵了點的,我們忍忍過了,想着誰還沒有個特殊情況呢,是吧?”
“不過,吳姐,您看今天這事兒,這麼晚,確實我們不對,吵着您了,我給您道個歉,下次一定注意。今天您還是體諒體諒,回去睡,行不?明兒不是早班么?”
吳姐想着經常夜裏和男人太瘋狂了些,聽着雲簡話里話外有音,自己心裏有鬼,也不好意思在鄰居們的竊笑中再說什麼,只好順坡下驢,“話是這麼說,也不能總體諒啊!看你的面子,下回不能再這樣了啊!”
“好的,好的,我記着了!”
雲簡說著放開吳姐,擠過人群往家裏去,一邊向寧曉冉使眼色,“我去看看,冉冉,你幫我再道個歉,趕緊讓阿姨嬸嬸們都回去睡了。”
寧曉冉翻了個白眼,嘟嚷,“道什麼歉,當我年輕好欺負啊?這我自己家,我做什麼,管得着嗎?我還關門關着窗呢,能多大聲兒?”
雲簡推了寧曉冉一下,她才站直身子,九十度往下鞠躬,沒好氣地,“各位婆婆姑姑嬸嬸們,對不住,我的錯,我給您賠禮道歉。不早了,天寒地凍,別凍着您們貴體了,請您移駕回屋,早些歇吧!”
中間有個好心點兒的婆婆接了話,“算了算了,兩個小姑娘,也不容易。都回去睡吧。”
鄰居們這才三三兩兩的散去。
雲簡將手包扔在門口的鞋架上,踢了鞋就往屋裏跑,跑到緊閉的門前卻又停了下來,輕喘口氣,撫撫頭髮,又將來不及換下的紗裙整理一番,檢查無誤,這才輕輕的敲門,小聲地,“媽媽,我是簡簡,我回來了”
沒有人應聲。
“媽,我進來咯!”
雲簡推開門,見母親葉知秋穿着一件藏青色胸前刺繡的晚禮服坐在鋼琴前,兩手搭在琴鍵上,目光獃滯。
鋼琴不遠的單人床上,凌亂地堆着幾件半舊不新的晚禮服。
雲簡眼前瞬間霧了一片。
自父親去世以後,母親患上間歇性失憶症,這就是她最常見的場景了。
半夜醒來,母親常常瘋一般的彈琴,把自己折騰累了,就坐在琴凳上發獃,一坐就是大半夜。
雲簡不知道該怎麼勸母親,卻也理解母親。這也是為什麼父親破產去世以後,她賣了一切,扔掉尊嚴,也要留下這架鋼琴的原因。
母親記憶里唯一不變的只剩下這架鋼琴了,沒有鋼琴,只怕她一天也撐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