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男人說的是星際通用語,阮時青自然聽不懂。
但從對方急切的神情、加重的力道,以及時不時掃過飛行器零部件的目光,阮時青多少猜到了一點對方的意圖。可他還是搖搖頭,裝作一副懵懂茫然的模樣,表示自己聽不懂他的話。
“原來是個古人類?”男人倒是不意外的樣子,將他上下掃視一遍,見他衣着陳舊,形容更是狼狽,咕噥着道:“通用語都聽不懂,不知道又是從哪裏逃出來的……”說著朝阮時青做了個讓他等等的手勢,便大步離開。
走到垃圾場邊緣一個簡陋的帳篷前,男人大聲吆喝了幾句,之後便領着一個圓柱形的機器走了過來。
那圓柱形的機器漆成了灰色,半人高,底部裝有圓盤滑輪,自行跟在男人身後,似乎是智能的。
走到他面前後,那機器光滑的圓柱壁上伸出兩隻機械手,頂部的半圓體應該是頭部,轉動幾下后對準了阮時青,彬彬有禮的問好:“先生,您好。”
倒是比他的主人更有禮貌。
更重要的是,它說出來的語言,竟然是標準的普通話。
阮時青滿眼驚訝,試探着回應了一句:“你好。”
“好了,現在有翻譯了,你可以告訴我,你手上的東西是在哪裏找到的了?”男人的話通過機械人進行同步翻譯。
果然是對他手裏的零件產生了興趣,阮時青猜測那架墜毀的飛行器應該造價不菲。
想到仔細藏好的驅動和引擎,他按捺住心底的歡欣,將一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流浪少年演得活靈活現:“我可以給你帶路,但要是那東西值錢,你得分我錢。”
男人聽完果然嗤了一聲,表情有些兇狠:“其他的你就別想了,老實告訴我地方,給你一百星幣的帶路費。”
阮時青似乎被他兇惡的神情嚇到了,猶豫半晌,還是咬唇點了點頭,又好奇的看向機械人:“這是什麼?”
男人還沒回答,機械人倒是先給出了回應:“我叫“Alex”,是納西公司生產的型生活輔助機械人,我掌握了兩百六十種星際語言,擅長各種家務——”
但不等它說完,就被男人打斷,嘲笑道:“看上Alex了?就你這樣的,可買不起。”
“很貴嗎?我可以攢錢買個便宜的。”阮時青嘴上這麼說著,心裏想的是:現在是買不起,等賣掉了驅動和引擎就未必買不起了。
“那你可能得攢上五百年,如果你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男人大約是見他肯帶路,態度和善了許多,還是給他指了另一條路:“不過如果你去地底人集市,運氣好說不定能低價買到翻譯機械人。”
當然,那裏都是淘汰下來的老舊型號,語言系統中有沒有收錄古人類語言都是未知數。
男人惡劣的笑了笑,卻沒有提醒這一點,只示意阮時青在前面帶路。
阮時青如約帶着人去了飛行器墜毀的地方,不過他並未靠近,而是隔着老遠就停下來,伸出手指:“就是那兒了,我還想去把手裏的東西賣了,就不過去了。你能告訴我地底人集市怎麼去嗎?”
他的提議倒是正合了男人的心意,都不需要走近細看,只需要一眼,他就確定那架墜毀的飛梭正是“銀隼”。男人連呼吸都急促起來,自然也顧不上阮時青了,隨意掏出一百星幣扔給他,敷衍指了指地底人集市的大致位置,便扔下他,迫不及待上前查看。
阮時青趁着這個機會趕緊溜了。那架飛行器上還有沒有值錢物件他最清楚不過。
果然,大約十幾分鐘后,男人怒氣沖沖從飛梭上跳了下來,豎瞳立起,臉上的鱗片有生命般張合,顯露出蛇類獨有的陰冷:“誰搶了我的驅動和引擎?”他憤怒的朝四周張望,發現那帶路的小子早就不見蹤影后,只能狠狠踹了旁邊的垃圾一腳,給同伴傳了簡訊,叫人來把飛梭上剩餘有價值的零部件拆走。
但比起最值錢的驅動和引擎,剩下的東西只能算是垃圾。
男人憤憤罵了幾句,卻又不得不壓抑着滿腔怒火等待同伴的到來。
而這個時候,阮時青已經揣着一百星幣喜慶洋洋離開了。這個世界的錢幣不知道是什麼材料鑄造。比硬幣略大,銀燦燦,正反兩面均鐫刻着繁複華麗的花紋,咋一看彷彿一隻威風凜凜的獸,唯有中央熟悉的阿拉伯數字能讓人看懂。
“我們有錢了。”阮時青把玩着剛到手的星幣,炫耀一般在狗子面前晃了晃:“爸爸馬上帶你去買好吃的。”
“……”容珩無力反駁他錯誤的認知,只能抬爪將那枚可憐的星幣推開。
尊貴的太子殿下從未見過幣值這麼小的星幣,一百應該是星幣里最小的幣值了吧?
然而阮時青卻以為狗子對星幣產生了好奇,大方的將整枚星幣都塞給了他,認真囑咐道:“可以給你玩一會兒,但別弄丟了。”
容珩:……
他盯着面前可憐的星幣看了會兒,眼見着它就要因為顛簸從外套下方的縫隙滑落出去,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星幣扒拉了回來,用爪按住。
要是真弄丟了,他肯定會哭鼻子吧?
太子殿下不太確定的想。
*
阮時青正在前往地底人集市的路上,由於蛇臉男人的指路實在過於敷衍,他在找錯了三次后,才終於找到了一個畫著簡陋鐵鎚與鐮刀的木牌——這正是地底人集市的引路牌。
木牌的箭頭指向狹窄的階梯,那階梯是不規則的石塊堆成,因為常年不見光的緣故,石塊縫隙間佈滿了濕滑的青苔。從阮時青的腳下一直朝下蜿蜒,幽深陰暗,看不到盡頭。
確認沒找錯地方后,阮時青輕輕吁出一口氣,小心踏上階梯往下行。
階梯也不知道有多長,往下走了許久,才終於看到了幽微的光芒。阮時青加快腳步,轉過一個拐角,便看到一座巨大的石刻拱門,拱門之後,空曠光亮的地穴里。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攤位和討價還價的客人。
人聲鼎沸。
這些人或頂着獸耳,或露出獸尾,甚至還有直接以獸類形態討價還價的……攤位上擺放的商品更是稀奇古怪,雖然阮時青的世界觀早就碎了一地,此情此景之下,還是會有一瞬間的心跳加快,血壓升高。
稍微平復了一下心情,阮時青才走進地穴之中。所有人都在忙碌着,並沒有注意到一個新人的到來。
他裝出熟練的模樣在地穴里遊走,實則在暗中觀察。偶爾會有攤主招呼他,但語言都十分陌生,他只能目不斜視的經過。
地穴很大,攤位更是多,阮時青一直往裏走,試圖尋找Alex那樣的機械人,可惜是走了許久,也沒有看到類似的。反倒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起眼的角落裏,一人盤膝坐在沒有幾樣貨物的攤位前,整個人被棕色斗篷罩住,看不清相貌,只一口普通話十分引人注意。
“清倉大甩賣,最後幾樣,清倉大甩賣了啊,大家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這人像台莫得感情的復讀機,不厭其煩的吆喝着重複的話術,偶爾還會穿插一段阮時青聽不懂的語言,但根據那相似的頻率,估計是“清倉大甩賣”的星際通用語版本。
阮時青駐足觀察了一會兒,朝男人的攤位走去。
對方看見他走近,用普通話問道:“客人想要什麼?”
阮時青掃視着攤位上的商品,隨意問道:“你這兒有翻譯機械人嗎?”
他本來沒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想藉著這個由頭,和攤主套個近乎,然後詢問是否知道哪裏能買到便宜的翻譯機械人,沒想到對方卻是激動道:“有有有。”說著從攤位上捧起一個破破爛爛的小機械人熱情推銷:“這是納西公司出產的型生活輔助機械人,裝載了兩百六十種星際語言,只要九九八,絕對物超所值!”
像是怕阮時青不信,還低頭搗鼓了一番,讓破破爛爛的機械人開機,用普通話不甚流利的打招呼:“先先先生,您、您好,09……號,為、為您,服務。”
阮時青:???
哦豁,碰上宰客的了。
他一臉冷漠:“你可別想騙我,我見過納西型機械人,你手裏這個,別說是型機械人,看着和機械人都不太沾邊,兩百星幣不能再多。”破破爛爛一小堆,擺在攤位上,不動彈不出聲都發現不了這還是個機械人
沒想到還是識貨的,攤主訕訕一笑:“我看小兄弟面善,你要是誠心想要,四百不能再少了。”
“我只有兩百一,要是不賣我就去別家看看。”阮時青深諳殺價的套路,作勢欲走。
攤主果然出言挽留:“兩百一也太少了點,我連成本都賺不回來,兩百三,你看兩百三行嗎?”
“成交。”阮時青轉回身,將破破爛爛的小機械人捧起來,研究道:“沒壞吧?”
小機械人還挺會自我推銷,立刻回應:“沒、沒壞!我、我會兩百八十一種……星際、語言。”比型還要多二十一種呢!
“那就它了。”
畢竟才花了兩百三十星幣,想也知道小機械人的狀態不會太好。不過他也不需要小機械人做其他的,只要能暫時充當翻譯機就可以,他自己也會慢慢學習星際通用語,等學會之後,也就不需要機械人翻譯了。
“謝謝惠顧。”攤主拿出一小瓶機油遞給他:“這是贈品,機械人的關節經常需要上點油。”
說完便朝阮時青攤開了手,等着收錢。
阮時青鎮定的低頭和狗子商量:“爸爸交給你保管的星幣呢?”
“……”容珩面無表情的挪開了爪。
他的臨時主人,比他想像的還要貧窮。
阮時青笑眯眯rua了他的小腦袋一把,將一百星幣放進攤主手裏:“這是定金,尾款等我賣掉了手裏的貨后就付給你。”
攤主:???
阮時青趁他沒反應過來,抱着小機械人鑽進了人群里。
剛才一路走來,他就留心觀察過了,有幾個攤位上擺出來的貨物和他手裏的差不多,現在有了小機械人,正好可以去問問情況。
好在他拆下來的三樣零件需求量比較大,成色又比較新,價比三家后,阮時青賣給了第二家,換回了一千三百三十星幣。
付了小機械人的尾款后,還剩下一千二。又花費四百星幣買了四管營養劑和兩管外傷藥劑,阮時青才歡歡喜喜的揣着狗子離開集市。
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鬼鬼祟祟尾隨的兩道人影。
阮時青外套里揣着狗崽,手裏捧着小機械人,比起下來時,腳步要輕快許多,連身後的影子彷彿也跟着雀躍起來。
藉著黑暗藏身尾隨的兄弟倆不遠不近跟着他,卻在拐角起了小小的爭執。
“真的要動手嗎?他看起來比我們還窮。”
“我看見他把飛行器零件賣給了恩多,又買了營養劑和藥劑,兜里還揣着八百星幣。雖然不多,但也夠我們買營養液撐幾天了。”
“可我們搶了他的錢,他該怎麼辦?”
這個問題讓兩人同時沉默了,片刻后,老大說:“那就把營養劑和葯留給他,大不了等我們討回了錢再還他就是。”
黑暗中的竊竊私語,並沒有逃過容珩的耳朵。他抖了抖耳朵,不太高興的哼了一聲。
偏遠的垃圾星上,不僅貧窮如影隨形,治安也很差。
正猶豫着是否要出手提醒少年時,就感覺腦袋頂被揉了揉。
抬眼,卻見少年身體緊貼牆面,恰好藏身在一塊陰影里。那個剛買回來的破爛小機械人,被他珍惜的放在了腳邊,免得等會打起來弄壞。做完這一切后,他低垂着眼眸,又揉了揉他的腦袋,用氣音悄聲說:“等會兒別怕,也不要亂叫,知道嗎?”
這副樣子,看來也不是那麼毫無警惕心。
膽子更是不小。
倒是他多管閑事了。
容珩輕嗤,又懶洋洋的趴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