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第 142 章
然而虛假的希望總有破滅的一天,這個世界真實發生的一切,遠遠要比以索瑪視角截取出來的片段更加殘酷。
索瑪被大財閥們推出來作秀,動蕩不安的帝國在短暫的安穩之後,戰爭卻愈演愈烈。
首先是蟲族的數量陡增,大批的蟲族從各個方向湧向帝國,幾乎已經攻佔了帝國四分之一的星球,剩餘的星球雖然還未被攻佔,卻也時時刻刻都處於威脅當中。
然而以索瑪為中心成立的新執政政府,卻並沒有如同帝國人民期望的那樣,拯救帝國人民於水火當中。
四大財閥一開始還有心作秀,讓索瑪帶着軍隊前往周邊幾個星球迎擊蟲族,可隨着蟲族的數量越來越多,力量越來越強大,這些利己主義的大資本家們退卻了。
對抗蟲族的成本和風險遠遠要比預估大,並且一切已經隱隱開始脫離控制。
不僅僅是蟲族的泛濫,還有那些趁着民眾恐慌時興起的組織和教會,在養蠱一般的淘汰之後,剩下的兩三個組織越來越發展壯大,加入的人數無法估計,已經龐大到足以成立新的政權。
皇室對帝國的控制力一再被削弱,而興起的組織以神聖軍團為首,各自劃分星域,建立起新的政權,不再聽從銀河帝國的控制。
但野心勃勃的蟲族並沒有因為帝國的內訌就停止掠奪,反而是帝國內部分化、幾個政權各自為政,讓這場掠奪變得更加簡單。在那些擁有智慧的擬人態蟲族的指揮之下,不過一年時間,帝國星域又被侵吞四分之一。
帝國版圖縮減到曾經的一半。
而這個時候,面對來勢洶洶、怎麼殺也殺不完的蟲族,所有人都開始打心眼裏畏懼。
帝國人民不再期望軍隊和士兵們驅逐蟲族,只希望能保住目前的家園。
在所有人都開始消極抵抗、坐視蟲族做大的時候,只有容珩一行人還沒有放棄。經過一年的相處和磨合,五個人已經培養出非比尋常的默契,成為了可以並肩作戰、交託後背的同伴。
而以黑幽靈號為首的星際海盜艦隊一再擴張,不少家園被毀的流浪者加入其中,也成了一股不小的流動勢力。
他們沒有固定的根據地,大多是哪裏有蟲族進攻,艦隊就沖向哪裏。他們不計損失地四處支援,試圖挽救岌岌可危的帝國。
但一切都只是徒勞。
帝國星域一再縮小,不論是控制錫金的財閥和執政黨,還是企圖分裂帝國的幾個**勢力,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戰略放棄和撤退,只固守自己的大本營。
而那些被放棄的星球,失去了所有的支援后,只能在絕望中抵抗,最後無可避免地被侵吞。
情況變得越發惡劣。
星際海盜艦隊一開始擰成一股繩對抗蟲族,四處救援,但在將近兩年的消磨之後,人心也渙散起來。
唯有容珩五人始終堅定不移。
有人帶着艦隊私自接受了其他勢力的招攬,尋求暫時的安穩;也有人在利益的誘.惑之下,成為了出賣隊友的叛徒。
就在一次救援行動時,容珩一行的行蹤被同伴泄露,遭到了皇家艦隊的截殺。
就如同許多年前容珩在巴格達大區遭遇的那次襲擊一樣,對方經過精心設計,以絕對的火力佔據了優勢。
身邊的戰艦不斷墜落,黑幽靈號在堅守中變得殘破不堪。
最後是赫里不顧其他人的阻攔,化為巨大的黑龍,遮天蔽日的蝠翼伸展開來,主動迎向了敵人猛烈的炮火,拖住了艦隊的攻擊,為黑幽靈號爭得了一絲喘息之機。
巨大的黑龍與皇家艦隊同歸於盡,幽暗宇宙中炮火紛飛,不論是鋼鐵還是血肉,都在瞬間化為星塵。
逃離包圍圈的黑幽靈號,甚至來不及緬懷失去的隊友,就在半路上又遇見了天啟的方舟。
巨大的方舟如同一座太空堡壘,無數戰艦和戰鬥機整齊排列在它四周。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即便容珩幾人全力一搏,仍然無法突圍,最後剩餘的四人被“請”到了方舟之中。
等待着他們的天啟和從前截然不同,他似乎又換了一副身軀,不再是類人形態,而是完全的戰爭機器模樣。身高足有三米,從頭顱到四肢,都裝滿了威力巨大的武器。
唯一不變的是它彬彬有禮的姿態,優雅彷彿刻在他的程序里。
他並沒有對容珩幾人動手,只是命令副手機械人,將他們客客氣氣地關押了起來。
而巨大的方舟則朝着宇宙中不可知的某處行駛而去,直到一顆蔚藍的星球出現在視窗內,方舟才放慢了速度,緩緩進入大氣層內。
和活動受限的容珩幾人不同,阮時青可以在方舟上自由活動,他自然也看到了這顆蔚藍的行星——藍星。
這顆星球不復傳承記憶中的死寂,在數不清的年月之後,從前的建築已經化為廢土,一切人為的痕迹被再度抹平。大海重歸蔚藍,土地再次肥沃,高山連綿,平原廣闊。森林成片,動植物野蠻生長。
一切都生機勃勃。
唯有一處峽谷里,藏着一片低矮的建築群。
方舟便在那建築群中降落,容珩一行也被轉移到建築當中。
轉移過程中,阮驕似有所覺,他轉頭四處打量,額頭觸鬚緩慢晃動着,直到機械人士兵將他們送入一處密閉的房屋中后,才輕聲開口:“這裏是藍星。”
他在這顆星球上待了許多年月,即便不出去,他也熟悉這裏的草木氣息。
容珩一行在猜測天啟將他們關押到此處的目的,然而天啟並未給他們機會探尋,在抵達藍星的第二天,他命令機械人給四人注射了鬆弛藥劑,將他們送入了特製的休眠艙中。
容珩強撐着抵抗藥物的作用,質問他的目的。
天啟卻只說這是一場交易。
容珩還未及想清楚,便陷入了沉眠當中。
阮時青看着天啟將自己的核心程序複製、存儲。然後命令留守的機械人照顧好四台休眠艙。他彷彿隱約窺見了冰山一角。
他想到了在他所處的世界裏,悶不吭聲進行復仇的司宴。
在這個世界,司宴除了一個“瘋王”的稱號,似乎絲毫不惹人注目,帝國淪落到如今的情況,也不見他絲毫動作。
但他所處的世界裏,司宴早就知道法拉女王是被謀害,暗中籌謀多年復仇;在這個世界,他沒有道理毫無動作。
他立即聯想到了天啟所說的交易。
這個時候,能和天啟做交易的人並不多,況且除了司宴,誰還會特意保護容珩一行?
阮時青心中有了猜測,便不再停留在休眠艙邊,而是跟着天啟前往地底。
在容珩一行腳下,有一處巨大的地下實驗室。無數玻璃柱當中封存着人類、動物、甚至蟲族的標本。除此之外,還有一台控制着整個實驗室的中央計算機,量子計算機上劃過無數數據,阮時青快速捕捉其中的信息,發現整個實驗室竟然是個巨大的人工培育卵巢,其中儲存着無數生物的胚胎。
天啟逐步檢查過之後,撥通了一個通訊號。
司宴的全息影像出現在實驗室當中,與另一個世界相比,他的變化也不小,過長的頭髮遮住了面孔,整個人的氣質陰冷,目光透着偏執瘋狂:“都安頓好了?”
天啟“嗯”了一聲:“等他們一覺醒來,應該就換了個世界了。”
司宴蹙着眉,仍有質疑:“藥物劑量足夠嗎?他們和普通人不同,要是提前醒了,會很麻煩。”
“用了三倍的劑量。”聽他這麼說,天啟語氣也遲疑起來:“這是最大的量了,不能再多。”
司宴聞言只得作罷:“讓你的人守好那裏。”
結束通訊之後,天啟便駕駛方舟,離開了藍星。
阮時青跟隨着他,這才逐漸明白了他和司宴那短短一番對話的意思。
他們似乎達成了共識,徹底放棄了帝國,反而開始專心對付蟲族——並不是正面對抗蟲族,而是暗中在蟲族賴以進化的“天石”中摻雜了其他東西……
他們的行動很隱蔽,沒有任何人發現。
隨着一年又一年過去,帝國的星域只剩下錫金、圖塔爾星,以及周邊零星幾個星球還在頑強堅守。
為了保證充足的人口,這些只求自保的星球終於不再龜縮,開始派出救援船救援散落各處的倖存者,但即便如此,人口依然在銳減。在蟲族的高壓之下,倖存的星球上等級制度更加嚴苛,所有人按照貢獻分配生存物資,每時每刻都有暴.亂和鎮壓在發生。
與之相對的是蟲族的數量在不斷增加,低等蟲族的數量幾乎呈指數級增長,它們在整個宇宙見肆虐,然而卻再沒有出現智慧極高的擬人態蟲族。
人類、高等蟲族,似乎在一起凋落,然而這時並無人注意。
第一個十年,四大財閥被異軍突起的神聖軍團取而代之,剩餘的倖存者在絕望中開始信奉造物主,祈求神靈帶給他們安寧;
第二個十年,神聖軍團的首領,造物主阿方索因為無法再降下神跡,被憤怒的信徒殺死分屍。錫金暴.亂頻發,一片混亂;
第三個十年,暴.亂之後的錫金人口銳減,四大古族、皇室、四大財閥、神聖軍團都成為過去,逐漸沉寂在歷史當中。尤其是四大古族,人魚族、九尾狐族的血脈完全斷絕,只有不執着血統的龍族延續了下來,在沉寂許久后,重新奪回了話語權,試圖帶領倖存者們建立新的秩序和國度。
而這個時候,高等蟲族也終於意識到族群的進化出現了問題。
然而幾十年過去,危害已然擴散,日積月累中,連擬人態蟲族也受到了影響,它們的力量開始衰退。這時司宴和天啟帶着無數機械人,將這些陷入衰退期的高等蟲族屠戮一空。
剩下來的只有那些進化出了問題的低等蟲族,它們沒有智慧,只依靠本能行事。而現在又沒了高等種族的指揮和制約,在短短時間裏就快速繁衍、泛濫成災。
第四個十年時,低等蟲族幾乎無處不在,錫金已經被攻破,倖存的人類倉皇出逃,在宇宙中流浪,試圖尋找新的家園。
而這個時候,步入生命終結的司宴,與天啟一道返回了藍星。
這顆星球遠離銀河帝國星域,又因為司宴和天啟特意佈置隱藏,竟然一直未曾被蟲族發現。
方舟在峽谷中降落,四周的艙壁伸展開來,錯落支撐在峽谷的谷壁之上,整個峽谷瞬間化為密不透風的堡壘,妥善保護着其下的建築物。
司宴在臨死前去看了被妥善看管的休眠艙,他沒有給沉睡的容珩留下隻言片語,最後握着和法拉的結婚戒指,嘴角含笑地走向了生命盡頭。
天啟依照他的遺囑,將他的骨灰灑在河水中,連同那條掛着兩枚指環的項鏈一起,沉入了水底。
他曾經勸說司宴在人工卵巢中留下自己的基因,這樣等一切重新開始,他也可以獲得新生,但他卻拒絕了,固執地選擇了死亡。
即便天啟自詡了解人類,卻也看不透司宴。
按照他們的計劃,數百年之後,倖存的人類終將滅絕,而泛濫的蟲族也終會走向消亡。.
而他們只需要在這裏靜靜等待,等待一切塵埃落定,人工卵巢便會啟動,培育出新的生命。而他、以及所有留守休眠的機械人,也會再度啟動,創建一個人類和機械人共同生活的新世界——這是司宴許給他的承諾。
司宴利用蟲族從前遺留下來的實驗室,一手設計打造出這個巨大的人工卵巢系統,裏面儲存了無數生物的胚胎,而他則肩負着照顧這些新生人類的責任。
他掌控了新生的人類,便可以順理成章地制定新的制度和規則。
天啟將整個系統檢查一遍,確定再無遺漏,便切斷了能源,陷入休眠。
整個堡壘陷入一片昏暗當中,只有極微量的能源供應卵巢系統,保護着沉睡的生靈。
阮時青站在昏暗之中,心裏卻隱隱不安。
司宴的安排似乎毫無遺漏,可他從光陰那裏知道,這個世界最終還是陷入了毀滅。
他在不安中等待着,也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放置休眠艙的儲存室忽然傳來了動靜——容珩醒了。
從漫長的沉睡中醒來,容珩的身體有些虛,但他還是暴力拆除了休眠艙。
緊接着阮驕也醒了過來,他們喚醒了諾塔和阮月白。
四人在堡壘當中遊盪,找到了天啟留下來的影像資料,知道距離他們昏睡已經過去了六十年,也知道了天啟和司宴的計劃。
但他們沒有選擇再次休眠,而是決定出去看看外面的情況。
他們駕駛已經被修好的黑幽靈號,離開了藍星,駛向了帝國星域。
曾經熟悉的星域早已經面目全非,星圖上許多星球已然消失,只有成群結隊的蟲族在四處啃食。這些蟲族和從前比又變化了許多,它們體型變得更為巨大,反應動作也遲鈍起來,似乎只剩下吞噬的本能。
黑幽靈號反應敏捷,躲過一群群的蟲族,在宇宙間四處遊盪了許久,才偶然碰到了倖存的人類。
這些倖存者在環境惡劣的星球紮根,飛船戰艦沒了能源,又缺衣少食,為了生存,回到了最原始的生活狀態。
唯有那些覆蓋了風沙塵灰、被當做住處的戰艦和飛船還留着銀河帝國曾經興盛輝煌的記憶。
這些倖存人類數量不多,加起來也不過幾千人罷了。
他們聚集在一處,不僅要應付惡劣的環境,還要和偶爾發現這顆星球的蟲族戰鬥。
大部分人已經不記得曾經凶名赫赫的黑幽靈號,他們看着降落的飛船,如同看到了救世的神靈。
容珩一行在這顆星球停留下來。
在殘忍的敵人和惡劣環境的逼迫下,這些倖存者們終於學會了團結一心,抱團求生。由於人口極其稀少,剩餘的人對於每一個同胞都十分珍視。
是以容珩一行受到了友善的款待。
他們在這個星球上停留了兩年,才決定將倖存者們帶回藍星。
藍星的環境遠比這裏要好,也更適合人類繁衍。
在黑幽靈號再度起航那一天,這顆偏僻的星球少有的沸騰起來,倖存者們興奮地收拾好了行李,懷抱着期望踏上黑幽靈號。
沉寂的黑幽靈號難得熱鬧。
然而阮時青心裏卻越來越沉重。
黑幽靈號所經之處,他看到無數星球爆炸、崩潰、破碎,連帶着那些巨大可怖的蟲族,一同消散在宇宙間。
這變化如同浪潮,自極遠處席捲而來,雖慢,卻無可避免。
在黑幽靈號帶領倖存者們踏上藍星的第十年,巨大的爆炸席捲了藍星。
事實上爆炸早已開始,一開始只有一顆星球,後來蔓延到一小片星域,再後來,星域的範圍擴大……連鎖反應如同漣漪層層盪開,範圍越擴越大。
身處這方宇宙的藍星也不可避免。
不過短短一瞬間,炫目的光芒便掠過藍星,朝着更遠處席捲而去。
一切都歸於星塵。
這場爆炸也許要持續許多年才會結束,在千千萬萬年之後,爆炸平息,遊離的星塵或許會再次相遇,凝聚成新的星球。
但就像光陰所說,這又是一個新的世界了。
與容珩、阮月白、諾塔、赫里、阮驕,與曾經生活在這方宇宙的所有人無關。或許它會再度孕育出新的生命,但從前的人不會再回來。
阮時青胸口湧上一股蒼涼,他猛然睜開眼睛,精神力自水晶球抽離出來。
他捂着胸口坐起身,注意到放在床頭柜上的水晶球光芒漸弱。
拉起的窗帘縫隙里隱約有光漏進來,熊家兄弟的話語聲、機器的運轉聲紛至沓來,讓他懸起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樓梯處傳來咚咚的腳步聲,金色小機械人腳步輕快地上樓,自門外探進頭來:“先生,加蘭先生髮來消息,讓我轉告您,等您醒了去實驗室一趟。”
小機械人扒着門框,探出的脖頸上帶着一枚精緻的領結,眼部的顯示屏上,兩個紅色光點有規律地閃動着,這說明他此時的心情非常愉悅。
是和上個世界的天啟截然不同的活潑和單純。
“知道了。”阮時青朝他笑起來:“我等會兒就過去。”
小機械人應了一聲,又噠噠噠地跑下了樓,嘴裏還哼着活潑歡快的小調。
院子裏的落星藤蔓又長長了,他最近構思了新的造型,準備趕在小崽們回來之前,將落星藤蔓修剪得漂漂亮亮,迎接小崽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