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到來的清晨
“事情似乎有點失去控制了。”
夏目漱石對此表現出了一些苦惱,但是事實上他的臉上卻正因此微笑起來。
對於計劃中出現的意外事故,他似乎持有的是一種冷漠的看戲態度。
或者說,這種可能也在其預料之中,由於帶來的利益在他的心中更重於可能帶來的損失,所以才感到無所謂而已。
他的信息來源於貓,他可以變成貓,可以與貓說話,可以從它們的口中得知消息,可以看見它們能夠看見的畫面。
此時此刻,他所看見的畫面正是小林一茶最終的獲勝。
“你輸了。”
他說話依舊十分簡短。
那雙纖瘦的手把面前的牌全部翻過來,混一色□□四暗刻。
A沒有說話。
他低垂着頭,不知道為什麼嘴角卻勾着一抹輕鬆的笑。
小林一茶忽然有些慌亂起來,他還是太過於年少,並不明白牌桌上的勝利與否永遠也不能代表一切,不明白人心是永遠也不會和輸贏一樣分明的東西。
“那麼從現在起,我就是港口黑幫的所有物了。”
他聽見A如是說,站起來,卑微地跪伏在二代目的腳下。
在這傳說之夜的尾聲,A在最後的終結之局中賭上了自己的一切。
其中包括他的性命,他的財富,他的異能力……他的一切都不再是作為一個獨立的人而存在的,而是化為了賭籌一般的存在。
是的,小林一茶贏了。
但是以賭籌的形式存在着的A現在的主人是港口黑幫,是港口黑幫的二代目,不是他!
作為僅僅是作為港口黑幫選出的代表出陣賭戰之人,他贏來的賭籌並不屬於他,也就是說A用語言陷阱逃脫了小林一茶對他的報復,只要港口黑幫的二代目願意庇護他……
二代目願意嗎?
他十分願意!
無論是A所擁有的諸多令人眼熱的寶石,還是A本身作為一個GSS叛徒所代表的“既往不咎”的信號,甚至是為了牽制此時此刻風頭正盛的小林一茶……有太多的理由讓二代目願意庇護A,尤其是輸掉了大筆財富的A完全不可能背叛,只會變成一條好用的狗的情況下。
幾乎是一瞬間小林一茶就想明白了這些事,他猛地站起來:“你!”
少年緊緊地咬着牙,甚至幾乎有血從他的牙齦里淌出來,而他的眼睛裏也迅速地爆滿血絲,他猛然轉頭去看二代目。
你承諾過的……只要我贏了就會幫助我取了A君的性命……你承諾過的!
二代目避開了他的眼睛,小林一茶從他的身上看見了一些隱藏得不算太好的恐懼。
恐懼。
這種情緒的出現讓小林一茶因為二代目違反諾言而幾乎要充血到爆炸的心忽然冷了下來,他忽然明白了,面前的這個男人真的並非英才,而僅僅只是一個運氣還不錯的懦夫,一個有一些才能,有一些心機,就以為自己能夠掌控一切的尋常人。
他害怕我。
他害怕我用我的能力與他爭奪港口黑幫首領的位置,所以他一定會收留A,因為經此一役,被我閉上了絕路以至於要如此自折脊樑以求活的A與我便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因為恐懼,他要扶持自己屬下的敵人,藉以限制他。
正是他的無能才會讓他選擇這樣做。而事實上在此之前,他已經用同樣的手法將菊池君用完就扔了,不是嗎?
原來如此啊……
他幾乎是喘不過來氣一般低下頭聳着肩笑起來,很快,他被迫單手扶着牆開始劇烈咳嗽,從嘴角往外一口一口的吐血。
那些坐在頂端的大人物,原來也只是很普通的凡人。
真是個令人無法呼吸的世界啊,就像是溺水者一樣的我們,慌亂之中抓到浮木就覺得是天賜的無上寶物,事實上那只是幸運,是可怕的幸運而已。
幾乎讓人反應不過來,他忽然猛地轉身,推開障子門,順着狹窄的長廊沖了出去。
他的異能力告訴他有危險,他的異能力建議他不要這樣做,但是這一次他沒有聽從不斷在他耳邊訴說的異能力的聲音。
看上去似乎他可以逃脫這一切了,看上去異能力已經無法控制他了,但是當他失控地抓住欄杆情不自禁地歪過身子之時他明白自己並沒有成功。
因為他隨後聽到了槍響。
在遇到生命危險之時,小林一茶會被自己的異能力強行控制住。
明明天已經快要亮了的。
他露出了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來,然後抬起頭。
“沒有成功啊,果然幸運呢。”
站在他面前的人看似平靜地說,吹了一下自己冒煙的槍口。事實上菊池寬是由於過於緊張而開的槍。
“本以為你會死呢。”
他看着小林一茶,這個差點將他取而代之的少年似乎因為某些事情而與二代目鬧翻了?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但是現在並沒有收攏人心的機會,所以只好……
“小林君似乎受傷了,或許會需要醫生幫忙。”
一直無聲地站在拐角處突然出聲的人是森鷗外,他從陰影中走出來,臉上掛着虛假的笑意,菊池寬覺得自己或許能夠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醫生,不喜歡死人。
假如必須要死人的話,也不要牽扯進去一個還沒有成年,只是被大人世界利用了的孩子的命。
大概是已經報了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菊池寬竟然沒有對之產生了一些共鳴;或許這也是所謂的幸運產生的影響吧,他深深地看了醫生與孩童一眼,轉身帶領着自己的屬下離開了。
小林一茶跑出來並不是沒有人出來查看,當然那一聲槍響也令人在意。儘管敵對組織GSS也在場,但是沒有人會在意他們會如何選擇,當面臨上門踢館但是一敗塗地的情況之時,他們首先要考慮自己的安危。甚至為了賴掉輸給港口黑幫的欠款,他們只會把水攪得更渾。
而與此同時也正是這個可能性讓菊池寬決定放手一搏。
幾乎是隨着那一聲槍響,這裏的一切就都能亂了,似乎從那一瞬間開始所有人都在說話,所有人都有所預料但是沒有想到會這樣到來,所有人的血都在燃燒。
本來就是糟糕的局面,但是還能更糟糕嗎?能。
極其糟糕的一切。完全沒有語言可以描述,也完全沒有辦法說清楚那個時候每個人都在幹什麼,就算是主要人物都被淹沒在人群之中。
“我聽了聲音,很奇怪的聲音……非常奇怪,可怕的東西……”
同處在這片街區的人都被驚醒,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里聽着那些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歇的槍聲,抱着被子,睜着眼睛。
賭場背後是一排十分狹小的隔間,其中有一戶人家的構成是這樣的——祖母,好賭的父親,小孫女。
祖母抱着小孫女睡在榻上,小孫女醒了,對自己的祖母如是說。
“大概是快要過年了,所以炸鞭炮了吧。”
老婦人淡淡地答。
她的耳朵認得槍聲,但是她卻置之不理。背後的牆壁在晃動,大概是有人撞上來了,也可能是子彈打上牆壁了,有很多可能。
或許一會兒子彈就會穿牆而過。
死去了的話,就不用考慮過年時沒有錢置辦年貨,過年時沒有新衣服之類的令人頭痛的事情了吧。
……她終究還是把孫女搖醒,抱着被子,祖孫倆到了狹小的房間遠離牆壁的那一側坐着,兩個一老一小的女人睜着眼睛看着那面牆。
老婦的兒子,女孩的父親,或許在賭場裏。
他會死嗎?
誰又知道。
年老的女人想起自己這個孩子,感覺已經很陌生。
他曾經也很好的,但是後來總是拿着錢去賭,贏了就揮霍,輸了就回家又打又罵,不願意工作,在妻子死去的時候也沒有任何感觸的模樣,隨後也更是一路墮落,不停地從家中拿錢走,以至於到了今天這種地步。
她到底是希望自己的這個孩子死去呢,還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死去呢?
無論現在怎麼想都無法改變事態發展,在得知結局之前也不過只能等待。讓上天去決定結局是懦弱無力的,但是不用自己去面對道德上面的拷問,又毫無疑問是一種幸福。
等待吧。
等待結局。
等待天明到來。
無論怎麼樣都好。
“鞭炮的聲音要什麼時候才能停止呢?”
這個問題沒有聽到答案,事實上小女孩發現他的祖母幾乎是哭了起來。
“為什麼會哭呢?”
她有一種孩童特有的殘忍與天真,而孩童都喜歡把鞭炮塞進螞蟻窩裏。
……
[菊池寬
異能力:新珠
在瀕死之時透支自己的身體獲得健康,導致加速變老。]
“橫濱的異能者比其他地方多,的確如此啊。”
假如說小林一茶痛恨着自己的異能力的話,菊池寬大概是很喜歡自己的異能力的。
就算是有所感覺,知道這種新生會帶來代價,但是在報應到來之前盡情狂歡也無所謂!
他是被不知道什麼人用槍擊倒在地上了的,但是很快,他重新站了起來。
那枚打穿了他的胸膛的子彈被從他的血肉中擠出來,這讓他的身上沾滿了血,看上去十分的駭人。
伴隨着他站起來,本來因為他倒下而恐慌的他的手下紛紛士氣大振,認定他有神的庇佑。
神的庇佑估計是沒有的,這樣的異能力,大概是從魔鬼做的交易才對。
小林一茶與森鷗外也被卷進亂相之中。兩個人必須避開那些幾乎是見人就打的瘋子,然後菊池寬的屬下也不可能全部認識他們。
但是想要完全避開實在是太難了,就算是靠着小林一茶的異能力,兩個人還是不免受了傷。其中小林一茶倒還好,只是輕微的擦傷而已,但是森鷗外……森鷗外就比較倒霉,多次被動擋槍。
“抱歉。”
小林一茶深感這是自己的“幸運”在作怪。
兩個人勉強躲進了角落裏,森鷗外的下頜骨被子彈打碎,滴落下來很多血。
萬幸的是沒有被傷到大動脈,所以僅僅是看上去十分可怖而已。
只是大概以後也不會成為什麼美男子了,本來還算是十分英俊的青年的。
“無所謂,參與這件事情就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
森鷗外說話的聲音十分含糊,因為被打碎了下頜骨之後很是容易撕裂傷口。
他的目光隔着欄杆遙遙地看見那邊的菊池寬,覺得他的頭上像是落了雪。
不,是真的落了雪。
下雪了。
清晨再也不會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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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秋生會來……漫長的劇情終於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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