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長嫂的第十六天
當天晚上,安柳枝打飯的時候,宋綿思心裏頭就越發打鼓了。
這幾天,她和林糖碗裏都只有稀拉拉的米粥,還是小半碗,今天竟然是盛滿了,而且筷子插進去還能立得住。
林糖臉色都忐忑起來了,她都有些不知道該不該吃,甚至還擔心飯裏面是不是被下了耗子葯了。
“黑妞,還愣着做什麼啊,吃飯啊。”安柳枝熱情地夾了一筷子鹹菜到林糖碗裏,又夾了一筷子到宋綿思碗裏。
“小嬸您真是太客氣了。”宋綿思笑着說道,她低下頭喝了口粥,不動聲色地給旁邊的林糖使了個眼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倒是要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林糖見宋綿思吃了,才遲疑地跟着一塊兒去,她不是真怕被下毒,是怕自己吃了這碗粥后,要付出什麼代價。
老林家除了她哥回來的時候對他們好過,其他時候對待他們兄妹那就跟舊社會的地主家對待長工一樣,恨不得他們只幹活不用吃飯。尤其是林糖,因為她還在念書,林家上下的人對她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就連吃飯的時候多在飯桌旁邊坐久了都會被他們白眼。
因此,林糖在林家是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一粒米也不敢多吃。
因為林家古怪的態度,宋綿思索性放了開來,不但續了小半碗粥,還夾起一塊臘肉送到林賀功碗裏頭去。
林賀功也是個實心眼的,也不拒絕,直接就吃了。
陳梅香臉都快綠了,要不是旁邊的林多田等人拚命使眼神,陳梅香怕是要破口大罵。
吃完飯後,林糖剛要起身收拾碗筷去洗碗,陳多寶突然重重地咳嗽一聲,安柳枝像是才反應過來,連忙放下手上的碗筷,直接拿手背擦了下嘴巴,搶走林糖手裏的碗筷,“黑妞,你去讀書,洗碗這些活小嬸來就行了。”
“這……”林糖剛要說什麼。
宋綿思扯了下她的手臂一下,衝著安柳枝說道:“那就麻煩小嬸了。”
“客氣什麼,都是一家人。”安柳枝堆出殷勤的笑容,宋綿思笑了笑,並沒有當真,昨天她們洗碗幹活的時候,安柳枝沒說這話,前些天她上山撿柴火的時候,安柳枝也沒說要幫忙幹活,今天倒是突然成了一家人了,這可真是有趣。
“嫂子。”宋綿思拉着林糖回了屋子,秋天後太陽黑得早,宋綿思點起了屋子裏的煤油燈,林糖一臉忐忑,“這奶奶他們突然這樣,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咱們干啊?”
“連你都看出來了。”宋綿思吹滅了手裏的洋火,對林糖笑着說道。
林糖無奈又羞愧,“奶奶他們的脾氣,我還能不了解。”
“嫂子。”宋綿思剛要開口,外頭就傳來林賀功的聲音,她笑了笑,這還真是一家人,“進來。”
林賀功掀開稻草編的門帘走進屋子裏,他看了眼林糖,立即明白了,“嫂子,你們在說奶奶他們的事呢?”
“二哥,你也覺得古怪吧?”林糖說道。
林賀功點了下頭,他話語不多,很是沉默寡言,但是宋綿思知道林賀功是個有本事的人,上輩子林賀功雖然走了歪路,卻也成為京城裏老炮兒圈子裏的老大。這老炮兒就是混混的意思,北京那片地方,說是人人平等,可骨子裏還是歧視外地人,林賀功一個外地人,赤手空拳能夠在北京打下一片地盤,又能夠叫那些心高氣傲的老泡兒認他為老大,足可見他的本事。
因此,宋綿思免不了就想問下林賀功的想法:“二弟,這事你看咱們該怎麼辦?”
林賀功怔了怔,他顯然沒料到宋綿思會問他的意思,這幾天來,宋綿思和林賀功打交道的少,畢竟男女有別,再加上他們兩個的時間都是錯開的,除了吃飯時間能見上面,其他時間壓根見不了面,更不必說打交道。不過,既然宋綿思問了,林賀功便說了自己的想法:“大嫂,這事我看奶奶他們是衝著你的錢來的,這事好辦也難辦。只要給錢,他們自然會對我們好一陣子,可不會長久,如果不給,恐怕咱們以後的日子就要更加難過。”
“大哥臨走前和我說過,咱們家的事都由大嫂你做主,您想怎麼辦,我都聽您的。”
“我也是。”林糖連忙說道,她知道自己並不如兩個哥哥聰明,唯一的本事也就是會讀書,因此,也不敢擅作主張。
宋綿思心道林賀功果然是個聰明人,她其實也猜出來了,畢竟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們身上能夠讓林家圖謀的也就是宋綿思的錢還有那些嫁妝了。
“二弟,三妹。”宋綿思壓低聲音,“按理我剛嫁過來,不該說這番話,但是為了咱們以後着想,我得問一句,你們對分家是怎麼想的?”
林糖和林賀功沉默了下。
林賀功道:“大嫂,這事我們也不瞞您。大哥早就和我們說過,我們遲早是要分家的,最多一年,他就會找個機會回來給我娶媳婦,然後讓我們分出來。”
宋綿思心裏頭暗道果然如此,她就說林賀成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不知道他不在家的時候,林賀功和林糖的處境。不過是時機不對罷了。先前林賀功還小,要是下田掙工分那養活自己都難,即便是林賀成能打錢過來撐着,林賀功和林糖兩人也未必能過上安穩日子。
可是等林賀功大了娶媳婦就不同了,他要是娶媳婦,那就多了媳婦娘家那邊幫忙,要是碰上什麼事,娘家那邊也能夠搭把手。
林賀成的安排可謂是用心良苦。
但是,一年時間太長了,別說宋綿思無法忍受林家上下的虐待和慢性折磨,就是林糖未來會發生的事,都叫宋綿思迫不及待地想要分家出去。
上輩子,宋綿思死後,林家來了個縣城的親戚,說是親戚,其實是安翠花的不知隔了多少代的遠房親戚,那親戚是縣城紡織廠廠長的兒子,仗着自己爹有權,就強行姦汙了廠里的女員工,那女員工悲憤自殺,爹娘找過來,親戚就嚇壞了,連忙跑到他們東山大隊裏頭來躲着。結果還死性不改,看上了林糖。
林糖雖然瘦巴巴,營養不良,可的確是個美人胚子。
那人先前鬧出事來,知道厲害不敢來硬的,就想來軟的,跟陳梅香那老婆子商量了,拿三百元“娶”她,說是娶,其實就是買。
林糖死活不肯,林賀功更是因此要和林家人拚命,可雙拳難敵四腿,林賀功愣是被綁起來,等他掙扎出來,林糖已經被糟蹋了。
林賀功為此紅了眼,拿刀子把那人給捅了,這一刀下去直接要了那人的命。
這也是為什麼林賀功一個老實本分的人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老炮兒頭子,而林糖雖然活下來了,可她的一生因為這事留下終生陰影,更因為她的二哥為她背上人命而愧疚一生,她雖然考上了北京的電影大學,離開了這個地方,可一生從未幸福過,最後還因為這事被媒體報道出來,而選擇自殺。
可以說,林家的兩個孩子全都是毀在林家這些人手上。
那人到東山大隊是明年年初的時候,宋棉思無論如何都得在那之前分家,只要分了家,林糖的婚事就不是林家這群畜生說了算,她也不會讓那個畜生有機會接觸林糖。
“如果我說,我想在過年之前分家,你們怎麼想?”宋綿思問道,要分家這件事,不能是她自己拿主意,得一家人齊心協力,才能夠辦好這件事。
“嫂子,這我們都聽您的。”林賀功二話不說就點頭,“就是這事不是那麼容易辦,別的不說,林家上下衝著我哥給您打的錢都不願意同意。”
可不是嘛,一個月三十多,這麼大一筆錢,林家這群嗜錢如命的人怎麼會願意放走他們?
“這些你們就不必擔心,我有辦法能夠讓他們主動提出分家,就是需要你們幫忙。”宋綿思說道。
林賀功愣了下,心裏頭暗暗搖頭,嫂子還是把這件事看得太簡單了,主動分家,這怎麼可能?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你不信?”宋綿思看出林賀功的遲疑了。
林賀功點了下頭,“我不是不信您,只是您要是想用錢讓他們放咱們走,這是行不通的。”
宋綿思笑了,“這你就想錯了,我不但不會用錢滿足他們,還要他們倒貼錢。”
這就更離譜了。
林賀功和林糖對視一眼,兄妹倆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無奈,嫂子這麼愛吹牛,能怎麼辦?親哥好不容易娶來的媳婦,還不是只能供着。
宋綿思看出兩人的心思,不由得好笑,她道:“行,你們就等着吧。這陣子他們要是對咱們好,咱們就受着,總之這些糖/衣炮/彈,糖衣咱們吃了,炮彈咱們打回去。”
對於這個安排,兩人都沒有什麼意見,橫豎能吃飽飯,誰不樂意呢。。